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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芙蓉花,断根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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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薄命
——李白
汉帝重阿娇,贮之黄金屋
咳唾落九天,随风生珠玉
宠极爱还歇, 妒深情却疏
长门一步地,不肯暂回车
雨落不上天,水覆难再收
君情与妾意,各自东西流
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
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黑暗……看不到尽头的黑暗,听见女子的哭泣声,似在拼命压抑。她皱了皱眉,睁开疲惫的眼,长门宫内一如既往的冷清,隐隐中闻得到股腐朽的味道。
“清荷。”她淡淡地唤,欲抬起手却浑身无力。
“翁主,您醒了!”正在一旁哭的侍女见她醒来,难掩一脸喜色,配着未干的泪痕,多了几分令人心酸的滑稽。
自从她退居长门,身边的人死的死逃的逃,仅剩这一个,堂邑侯府家生的奴婢。思及此处,阿娇心中不由一痛,堂邑侯府……母亲死了,爹爹死了,须哥哥也死了,刘彻……好狠的心……
清荷见她失神的望着自己,猜想阿娇定然是想到故去的大长公主和堂邑侯父子了,忙说:“翁主,这几日陛下派遣了医官来看,想来陛下心里还是记挂着翁主的,翁主一定要养好身子,陛下总有一天……”
“呵……”阿娇冷冷地笑了,“医官?他会这么好心?不过不想给人留下什么话柄罢了,那些医官别是来为本宫收尸的,咳咳……”
“翁主……”清荷忙去倒水,送至阿娇唇边。
一阵腥甜,她捂着唇,展开梨白色的手帕,却是怵目惊心的红。
“翁主……”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她听到清荷惊慌的喊声。
“阿娇,来,到外婆这儿来。”外祖母一脸慈祥的看着她,像幼年一般,轻轻把她抱在怀里。
眼泪缓缓地滴下来,她扑在外祖母的怀里,失声痛哭,似要哭尽这些年的委屈和寂寞,“外祖母……”
“一定又是彻儿欺负你了,阿娇别怕,外祖母会为你做主!”
阿娇抬起头,窦太后慈爱的神情渐渐淡去,温暖的怀抱也渐渐冰冷,她看见那个曾经伏低做小,一言一行皆诚惶诚恐的王太后站在未央宫前,扬眉冷笑。
平阳公主刘婧立于她身侧,皱眉不悦:“阿娇,你太放肆了!彻儿是皇帝,怎么能容得下你这般善妒骄横!”
“皇后娘娘……”卫子夫伏跪在地,卑微的姿势,波澜不惊的声音。
“子夫,我们走。”决绝的背影,甚至不留给她最后的念想。
“娇娇,孩子……”馆陶公主半躺在病床上,一丝清泪滑过那张从来都是傲气凌人的脸,阿娇伸出手想捉住母亲在空中停住的苍白枯瘦的手臂,却怎么也过不去。
“不……母亲……”她哭了,看着馆陶公主遗憾而颓唐地放下手,看着哥哥陈须拔剑自刎,陈蟜在众人的嘲讽中成日烂醉,最后被王太后设计逼死。
她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却无力阻止。
三途河边,曼珠沙华妖艳地开着,无数的冤魂从奈何桥上经过。
孟婆看着站在桥边的女子,淡青色裾衣,墨法如丝,眉眼处若高阁汀兰,尊贵高华,又似月下冰雕,漠然不可近。
“姑娘,是时候了,再不走,赶不及投胎了。”她不忍这个女子变成一缕孤魂,永不能转世。
“我在等我娘。”她开口,眼神依旧向着那群新来的冤魂望去,“还有哥哥,我怕他们一个人,太寂寞了。”
“他们早就走了。”一个听上去颇似纨绔的声音响起,孟婆抬眼看去,却见来人一身月白色长衣,一头黑色长发堪比冥界常年无光的天空,一只苍白的手握着碧色玉箫,骨节分明。
“司沂殿下。”孟婆忙低头行礼,想着今天是什么日子,一向不理俗世的天孙司沂居然都来了。
“堂邑翁主?”司沂淡淡点了头,看着眼前的青衣女子,问,“你逗留此处,可是有心愿未了?”
“我只想见见母亲,见见外婆还有哥哥,父亲,”陈阿娇因他上一句话呆滞的神色好转了过来,想了想,道:“我不想忘记前世的一切,只为来生,绝不再为阿娇。”
司沂嗤笑了一声,道:“你可知需过此桥者,皆须忘却前尘,否则,”说着,瞥了眼脚下的河,“皆命丧于此河。”
阿娇不语。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司沂摇了摇头,“也罢,既是本君受人所托,也不妨破一次例。”
“殿下!”孟婆一脸惶恐,“冥王大人那边……”
“无事,此事他已知晓。”司沂摆手,复又对阿娇道:“只是,你此去算不得投胎转世,而且灵魂不稳,稍有不测,皆会导致严重后果。”
“此话怎讲?”阿娇问,却并不为这后果担忧,只要让她重来一次,不忘记记忆,她就能找到母亲她们,她就能……就能彻底摆脱她不堪的命运。
“轻则时空错乱,重则灰飞烟灭。”司沂一字一句地说,云淡风轻的神色多了几分肃然,却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好!只要你让我保留记忆,找到亲人。”阿娇直视着他,不曾却步,就像多年前直视着暴怒中的刘彻一般,神色毅然。
“找不找得到亲人,要看你。”司沂移开目光,淡淡地说,自广袖中取出一玉瓶和一块玉佩,“喝下它,可平安过奈何桥,这玉佩你收着,将来会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