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最怀念 ...
-
Chapter 16
有的时候,陆南轩也为自己不值。十九年的宝贵人生,从自己还是个小孩子,直到现在……全数耗费在这个叫做洛嘉远的人的身上。他们都亲缘淡薄,三十多岁的人,亲人都多年未见,朋友也没有几个……
只有刘主任和秘书小姐勉强可以划归在交际范围之内。
从这个角度上讲,他们都是孤独的人。
像陆南轩这样的人,外柔内刚的性格,脾气不错又会念书,从来都是老师家长眼中好孩子的典范,他们说,南轩这么好的学生,怎么要和洛嘉远混在一起?这会影响他的学业,影响他的交际……每每这时,陆南轩就只默默的听着,心里想,被影响的又哪里只是这些,他们这些大人,怎么会懂?
但那一天,洛嘉远二十五岁的生日,陆南轩看到他坐在酒吧里最显眼的位置,身边尽是些穿着体面的男男女女,夹杂着几个眼神妖冶的男孩,动作暧昧,不明所谓。他忽然觉得,他们其实从来都是两个世界的人,倘若不是天大的巧合,压根就不会联系在一起。
这种巧合,你没办法判断好坏,只能接受。命运之类的东西,你想反抗,就只会死得更惨。
于是,就在那天,陆南轩走到洛嘉远的面前,拿起桌上开了瓶的啤酒,一整瓶,一饮而尽。陆南轩从不喝酒,自从听说家乡的父亲终日酗酒,最后因肝癌去世,他更是见不得酒……所以洛嘉远睁大眼睛看着他,心跳不断的加速,终于站起来抓住他手腕的时候……那酒瓶就快空了,自由落体的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陆南轩说,洛嘉远,我怎么会跟你这种人混了这么久?
陆南轩从睡梦中模模糊糊醒来,天已经大亮,他们两个原本讲好一起守岁,刚守到十一点钟,洛嘉远那个神经病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拖着他到卧室,一晚上折腾下来,两个人都睡得比猪还死。说好一早要去给刘主任拜年,这下只好等到下午。陆南轩翻身下床,暖暖的家居服套到身上,窗外还有稀稀拉拉的鞭炮声,只能从这点动静里检索到些许过年的气氛。
“喂。起床了猪。”
猪在床上抬起胳膊摸了摸旁边,没有人,这才睁开眼睛,“今天放假,再睡会儿。”
“起床!”陆南轩一声令下,洛嘉远‘噌’的坐起来,揉了揉头发,陆南轩抬手把厚睡衣丢过去,“穿上,我要开窗户……”
“还是别开了,外面都是炮火味儿,还没有屋里的味道好闻。”洛嘉远伸了个懒腰,吸吸鼻子“猪你熬了红豆粥吗?”
其实更多的时候,陆南轩会这样解释他们两个十六年暧昧不明含混不清的关系——如果你和一个人生活了十九年,每天和他相处的时间都在12个小时以上,那么想结束这段关系和忘记这个人就要花上再十九年的时间,每天12个小时。
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因此,忘记对方变成了一种奢侈,这辈子是没这个功夫了。
但让自己接受爱情,却比将爱情说出口难上许多。
“要不要回家?”
陆南轩忽然问,洛嘉远舀着粥的勺子停在嘴边。在红豆粥香郁的气息中,洛嘉远淡淡开口道,“好。”
上次回家还是为了父亲的葬礼,那天也是洛嘉远和他一起乘大巴回来,然后,陆南轩就一个人乘着出租车回家,他不想让母亲再受到任何刺激。相较于父亲的慈爱,母亲一直很严厉,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教陆南轩读书写字,稍有倦怠都会给他好一顿训斥,生怕他没有出息……但在那次闹的沸沸扬扬的劝退事件中,也真的是母亲牵着儿子的手对校长说,你以前讲过的,我儿子是全校唯一可能读重点大学的。
直至今日,陆南轩不知道到底是因为洛嘉远包揽了全部的罪状还是因为母亲的这一句话,让自己留住了学籍。
“妈。”
坐在院子里看报纸的老太太摘下老花镜,仔仔细细的看了,才出声,“南轩?”
“妈,我……”
“我还以为是你姐姐回门了。”
老太太的态度似乎有些冷淡,陆南轩站在那里一时不知该走该留,“姐,姐什么时候结婚了……”
“你爸走的转年。”
正说着的功夫,院门外面进来一家三口,小孩子蹦蹦跳跳的跑到老太太跟前,甜甜的喊了声,外婆……提着水果的年轻女人怔怔的站在门口,良久,才从嘴里挤出两个字,“南轩。”
“姐……”
“南轩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站在这儿,进屋啊快……”姐姐拉住他的胳膊,小孩子扭过头,像是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这是你外甥……诚诚,叫舅舅,这是你舅舅……”
小孩子睁大眼睛想了想,甜甜的咧开嘴,“舅舅。”
陆南轩觉得自己在颤抖,他想看看那个孩子,想抱抱他,仿佛这声叫唤就是他和这个家唯一的联系……
“别碰我儿子啊!死变态!”
这个联系,生生的断了。高大的男人一把把孩子揽到自己身边,眼神里除了愤怒还有些许恐惧,“神经病啊!能让这种人碰儿子吗!”
丈夫如凶神恶煞,儿子吓得大哭,姐姐就只好去安慰儿子,什么都没敢再说。
果然,想要找回亲人的想法根本就是痴人说梦。陆南轩把手重新放下,“姐,我不知道,没给诚诚买什么东西,这有些钱,算作压岁钱。”
“不能,你一个人在外面,连个音讯都没有,我跟妈……”老太太重重的咳嗽了一声,姐姐没再说,“钱你自己留着,把地址电话给姐……”
“给点压岁钱也不算什么。”姐姐话还没说完,那一叠人民币被男人一把抢过去,“过年嘛。”
“你……”
“姐。”陆南轩握住姐姐的手,“替我多照顾妈。”
说完,陆南轩迈开步子,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院门。他仿佛听到姐姐就像多年前父亲葬礼上时一样哭着喊他的名字。他听到姐夫骂着难听的话,他也听到母亲的叹息。
即便能回到这个地方,能再走进这个小小的院落,陆南轩知道,这个家,他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