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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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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目白色,转头四顾,我知道自己是在医院。床边趴着脸色苍白的卓桀,而我轻微的动作已然将他惊醒。
他几乎是跳起来的。
“你醒了,我去找医生。”他转身奔出病房,一路上只听见他高呼“医生”的声音。他大概忘了病床旁有呼叫器。
片刻,他拽进了一个医生。医生跌跌撞撞地走着,一边小声嘀咕:“有没有搞错,醒了就OK,能有什么问题。关心则乱,关心则乱。”
卓桀完全不理会他的碎碎念,径直把他推到我的床前,机关枪般地说:“快,茗茗醒了,你快帮她检查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医生并没有理会他连珠炮式的言语,而是弯腰和我打招呼:“睡美人,醒啦。”
我翻了他一眼,整个人觉得很累,一句话都不想说。
“嗨,说句话好吗?打个招呼呀!”他伸手在我面前挥呀挥。
我一句话也不回答,哼,又是一个讨厌的人。
“你快一点,说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干什么!”卓桀有些怒意。
“别急,别急,医生与病患交流是最基本的检查手段。”他双手在胸前交叉,声音充满着玩世不恭。
“少说废话,快检查!别对女朋友花言巧语。”卓桀警告他。
“切,谁知道她认不认你做男朋友。”这个男人嘴真毒,一下子就戳到卓桀的痛脚。
“你!”
“哎,别激动。我就做一下自我介绍,邵晟迦,我们认识了。”他向我伸出手,我看了他一眼,转过身去。
“喂!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废话那么多!”卓桀气急败坏,但似乎又因为我的不理睬而沾沾自喜。
我闭上眼,所看到的画面令我不由自主地心烦意乱。手上在打点滴,冰冷如蛛丝般从手背上开始蔓延。
邵晟迦为我做了些常规检查,然后轻松地说:“一点问题也没有,非常健康。”
“那为什么会晕倒?”卓桀变得冲动,是的,他开始便回原来的自己,说一不二、高高在上的总裁大人。
“哎呀,那是心理问题,不是生理上的。啧啧啧,做人那么粗暴干什么,亏我还认识了你这么多年。”声音越传越远,我想他是走了。
卓桀沉默了一会儿,捧起我的脸说:“茗茗,到底是为什么呢?”
当他的手接触到我的皮肤的时候,我只觉得一阵恶心,仓皇的向后退去。
“茗茗,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他再次伸手,只迎来我更大幅度的躲闪。人已蜷缩到床角,针头从我的手背抽出,而我浑然不觉,只看到一串血珠甩了出去。
他惊惶上前想捂住我的伤口。我失声尖叫:“你不要碰我,不要碰我!走开!给我走开!”我用力拍打着他的手,又扯过枕头没头没脑的朝他砸去。
他见近不得身来,索性退开说:“茗茗,你不要激动,我不碰你,我叫护士来。”
不多久,护士为我包扎好伤口,我也渐渐平静下来。他问我:“你到底在怕什么?”
“你去调查一下好了,很快就会知道答案的。”我靠在床头,经过这样一闹,精神反倒是好起来了。
“我不是故意要调查你和霍启的。”他委屈得看着我。
“不用解释,我不想听。不要去探究我的过去,我们没有关系了。”说完我钻进被窝,把头也埋了进去,不再理会他。
许久,我听见关门的声音,伸出头去,房间里只剩下了我一个。
我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瘫在床上。
突然好难过,我闭上眼,往事历历在目。
忘记呀,忘记呀,不断的自我催眠只能证明所学的心理学不过纸上谈兵。有些事注定忘不掉,哪怕自以为已将它埋藏在最深处……
十岁的小女孩,路过偏僻无人的小巷,一直走,不敢回头。
老人说人的肩上有两盏灯,一左一右,回头便会有一盏灯熄灭,然后鬼魂会肆无忌惮地找上门来。
明明没有回头,可为什么还是被一双手禁锢住了前进的步伐?废弃的屋子,幽深得连夕阳的余晖都被隔绝了,只留下昏黄的一片。幼小的世界地动山摇,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耳边的声音纷繁复杂,原来痛到极致只剩下麻木。
不记得过了多久,身边满是怜悯悲痛的眼神。我不痛了,为什么爸妈的眼里满是痛楚?
我们搬家了,半岛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我什么都没有说,其实,一直舍不得原来的家,有花、有草、有一起玩的小朋友。
如果没有卓桀,我不会想起来,那只属于十岁的记忆。
回忆是在坚固的堤坝也挡不住的洪水猛兽,奔涌而来,没顶之灾。
没有光明、没有希望、没有未来。
忘记不代表不存在,我可以下意识地回避亲近的动作,却回避不了记忆原本的模样。果然,知道真相也未必是件好事。
我累了,活着好累。归零重来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果?对,我突然很高兴,找到出路了。
案几上的瓷杯躺在地上,在破碎的一刹那发出美妙的叹息。洁白的骨刺尖锐的发着诱人的光。取来一片,按在鼓动着心跳的手腕上。
划下去,一下、两下,血的颜色真美,像极了我那天看到的夕阳。
黑暗中,我看到了如苏。她站在离我很近又很远的地方冲我摇头说:“你不该这样。”
我也冲她摇头:“没什么该不该的,我累了。”
“累了就睡一觉,醒来都会好的。”她像是在哄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不,醒来也不会好,”我固执的否定,“我不醒来,世界就不存在。”
“你的世界里只有你自己吗?真的不醒来,世界就不存在吗?”她露出少有的咄咄逼人。
“我不知道。”我开始不敢看她。
“对,你不知道,你也不想知道。其实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不过不肯承认。”她笑笑,遗世独立,出尘如幻。
“……”我无言以对,她看得穿我所有的一切。
“还要回避吗?不是你不回头过去就会烟消云散的,它会跟着你一辈子,至死方休。”
“你了解我,应该理解我为什么这样做。”
“你那么坚强,不会跨不过去的。”她坚定得看着我。
“哈哈~~”我大笑起来,笑的眼角渗出泪来,“坚强是壳,软体动物才需要壳。哈哈~~”
她看我,一脸悲悯。“经历了那么多,你依旧能振作,为什么放不下儿时的记忆呢?坚强是壳,轻易褪不下来的壳。”
她的声音有一种独特的能令人平静的感觉,我渐渐不再歇斯底里的狂笑。
“每个人都有他的壳,或大或小,或坚固或脆弱。保护自己没有什么不对,如果自己都保护不了自己,还能指望谁呢?”她伸手想来拉我。
我向后闪去,她的手落了空。“我带你回去不好吗?用心感受一下,你不是只有一个人。”
她双手在黑暗的空间里挥了两下,面前凭空出现一道屏幕。由我哭成泪人的妈妈、强忍悲痛的爸爸、还有一脸瘀青的卓桀。
“你真的忍心扔下他们吗?”
我落下泪来,血色的泪。
“让我再待会儿,想清楚了我会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