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回忆的奏鸣曲（炮灰系列）》抽风的鱼

3、第三乐章

　　一个漂亮的女孩，才华横溢的小提琴手，在人生最宝贵的年纪，为了一个孩子气的赌约，失去了双腿。对这样一个女孩，能说些什么呢？
　　旋律停在病房门外。透过门中央的玻璃，能看见床头的花瓶里插着一束盛放的白百合，床上的人侧过脸望着窗外。
　　刚推开门，就听到屋里人说：“旋律，你来了啊。”
　　许许多多事先想好的话，像日常的练习一样演练过无数遍，此刻却如同被人从脑子里偷走了似的，一个词都想不起来。对朋友犯下难以挽回的错误时，应该怎么办？旋律不知道，沃伦也不知道。他们从小就是乖孩子，不曾有过这种经历。
　　旋律在门口怔了好久，直到儿时玩伴出声叫她，才嗯了一声，慢慢踱步到床头坐下。
　　瑞泽没有动，灰蓝色的眼睛仿佛傍晚东边先暗下去的天空。外面的树木开始落叶了，风从树干和稀疏的叶子间穿过，呼呼作响。
　　“已经是秋天了呢。”说这话时，她转过头来看儿时好友，看到她低垂的眉眼，看到她健全的双腿。旋律本期待着她向自己发一通火，这样她多少能好受些。可惜她没有，又扭头去看窗外的落叶了。也许她什么都没看，只是不想看见自己吧，旋律心想。沉默有时候更可怕。
　　从旋律进门算起，第七片叶子落地之后，瑞泽终于开口了：“旋律，我真是个傻瓜。”
　　“瑞泽……”旋律忍不住，闭上双眼喊道，“都是我的错！如果那时我有好好看着笛子就好了！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可是……我……我……我不知该怎么补偿你才好……”
　　旋律趴在床边抽泣，突然背上被重重拍了一下，差点没背过气去。
　　“哈哈，让我打一巴掌，这样就算补偿我了。”她第二次转过头来看访客，笑得和以前一样灿烂。虽然感到难以置信，旋律却看得出这不是假笑。“好啦，别哭了。”瑞泽笑嘻嘻的，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我的眼泪都被你哭光了，只好笑啦。哈哈哈哈哈……”
　　她这一笑，旋律也不好意思再哭，坐起来握着儿时好友的手。
　　“旋律，我知道你们一直认为这件事你们有责任。不是这样的，”缺了双腿的女孩从床单下伸出另一手，正着反着展示给儿时好友看，“我很幸运，不是吗？上帝收回了我的双腿，却没收回我的双手……”
　　“我很幸运。我有我的手，还有我的小提琴。”她在眼前活动手指，纤细的指节下密布着多年练琴造就的灵敏神经。她伸手去取另一侧的床头柜上的小提琴盒：“这里的人，都很喜欢我拉的曲子哦。听我拉一曲好吗？”
　　旋律忽然发现，瑞泽一直扭头看的不是窗外，而是她的琴……

　　窗外白色的树甩掉最后一片树叶的时候，瑞泽出院了。
　　出院的时候来了很多人。不仅有学校的同学朋友，连导师也来了。由于天分突出，她获得了在原先的导师教导下完成学业的机会。
　　出事之后，匹斯特少有地认为自己应当负责。在他持续的猛烈攻势下，瑞泽终于放弃了“非一见钟情不嫁”的念头，接受了他。
　　“我很幸运。”这后来成了她的口头禅。

　　毕业前最后一场音乐会，有一个毕业生坐着轮椅参加演出，刷新了这所学校历年来掌声持续时间的记录。
　　“时间过得太快了。想起来上次上台，简直像昨天发生的一样。”瑞泽举着酒杯，双颊因微醺而绯红，“啊，想起来了，那时你还放我鸽子呢！”
　　匹斯特一愣，很快恢复了笑容：“那次放的鸽子，今天终于飞回来了。”
　　“真是的……就会甜言蜜语。”棕发女孩鼓起腮帮子，扭头问，“旋律，你说这家伙可恶不可恶。”
　　“哈哈哈，是啊是啊，天使就要配恶魔嘛。”
　　“怎么连你也这么说！哎，气死我了。你不知道，这家伙可没操守了，上次为了拿回你的笛子，他答应和那个古怪的麻花辫女孩……”
　　瑞泽的男友，兼这次音乐会的钢伴赶忙打断道：“喂，过去的事就别提了好吧。话说沃伦，今天的演奏很棒啊，我还是第一次听长笛的二重合奏呢。”
　　金发男孩腼腆地一笑：“没有，我是沾了她的光……”
　　话音未落，就有一拨音乐会上的人围过来敬酒。作为模范毕业生，毕业前的应酬恐怕是免不了了。旋律想着，仰头将刚倒满的酒一饮而尽。
　　庆功宴结束后，喝醉了的三人推着橡皮泥一样软倒在轮椅里的瑞泽，回到了瑞泽和匹斯特同住的公寓。把瑞泽搬到床上，两人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沃伦和旋律开始放声大笑，匹斯特则沉默不语。有的人喝醉了会笑，有的人则会哭。
　　“瑞泽她不爱我。”他突然说，“她从来没爱过我……”
　　“你在说什么呢……是人都能看出来她有多喜欢你。啊哈哈哈，你是喝醉了吧！”沃伦边笑边拍匹斯特的背。
　　“不，我没醉。她不爱我。”匹斯特伸手捂住脸，“我能感觉到。她的眼里只有小提琴……”
　　旋律依然在笑：“因为我们是音乐人啊。你对你的钢琴不也怀着同样的爱吗？”
　　“是啊。有时真想在弹钢琴时死掉……”
　　“啊哈哈哈，你真的醉了。”旋律靠在沃伦肩上，昏昏欲睡。
　　匹斯特没有接话，望着瑞泽所在的卧室，半晌才阴沉地开口：“听过《黑暗的奏鸣曲》吗？”
　　“啊？那是什么？”
　　“那个拿走你笛子的女孩教我的。那个女孩有点怪怪的，说的话倒挺有意思。她说绝对不可以演奏……会死人之类的。我才不信。”
　　匹斯特摸到钢琴前坐下，掀开琴盒。
　　“不对……那段好像是长笛。”他拿起一份手抄谱看了一会，向坐着的人招呼道，“你俩谁来？”
　　肩头的触感消失了。旋律一个激灵，差点没整个倒在地毯上。
　　透过一层酒意与睡意交织的网，她看到金发少年从琴盒里取出他的长笛，摇摇晃晃地摸到钢琴边，接过谱子看了一会，然后横起笛子，嘴唇贴了上去……

　　“……我要把它从这个世界上找出来，销毁掉。”友克鑫的夜风吹散了旋律的红发，“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
　　尚能支付的代价，与已经付出的代价相比，是多么地微不足道啊。旋律心想。

　　那一晚，只有她活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旋律，音量和节奏，是音乐的三元素。除了旋律，另外两人就是沃伦（Volume）和瑞泽（Rhythm）了。
终于填完了，撒花~~开新坑去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