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上门提亲 ...
-
永安侯府的东院内,四下寂静,仆侍皆低头趋行。
“侯爷,已打探清楚了,今日潇湘楼之事主要与经商的周家小姐有关”一中年男子声音沙哑地向座上之人禀报着。
那座上之人便是永安侯秦铮,年已过五十,身着玄衣。其墨色八字眉微蹙,看起来倒是周正硬朗,下巴处留着黑色胡须。
“商贾之女?”他微微抬起眼皮斜眼问道。
“是,年方十八。”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大庭广众之下又是扬家丑又是朝众人下跪,竟只是为了让自家姐妹和离,倒是有意思。”原本端着茶杯的手此刻不断在桌上用食指打转。
他这两年早就想将秦桢的婚事解决了,唯恐迟一步圣上便会为其赐婚。
他向来不喜这个儿子,若非当年他发妻早亡,府中又缺银两周旋,他岂会委屈自己的涵儿和两个孩子,迎娶一个商贾之女过门?
秦铮口中的涵儿便是他的第三任妻子——姜玉晗,为他生养了秦源柏与秦源林两个孩子。
秦铮本是老侯爷三房夫人的孩子,按道理这侯位轮不到他来继承。可大房夫人的嫡长子战死边关;二房夫人的二公子因好男色被老侯爷秘密处理,三公子高烧不治而亡,老侯爷就算再不情愿也只得将侯位传给他。
他少时与那姜氏本是青梅竹马,后来他为了扎稳脚跟便娶了礼部侍郎之女崔氏,姜家没落后唯有姜玉晗因他的关照活了下来。直到两任妻子皆殒命,自己站稳脚后才将姜氏抬成了正室夫人。
发妻无子而亡,第二任妻子刘氏为他生育了长子秦桢后身体每况愈下,在孩子五岁那年便撒手人寰。每每看到秦桢,他便想起侯府亏空要通过迎娶商贾之女来弥补缺漏的耻辱过往,因而并不待见这个孩子,而是偏爱次子。
虽说秦桢是实打实以后要继承他的爵位,可永安侯府的二公子和三公子已被他塞进边防大营锻炼只要他再提点一二,日后也是不愁官位。
因而,为秦桢求娶商贾之女,也不怕人耻笑永安侯府,毕竟明眼人都知道他的心在哪个儿子身上。
想到此,他问道:“秦桢呢?”
那仆人眨了眨眼,声音略微颤抖道“公子最近都歇在潇湘楼或崔少卿家中,已好几天未曾着家。”
“不着家好,省得跟他浪费口舌。”
秦铮心想着,又接着说“你去找些手脚麻利的人,按着当年求娶刘氏的规格从库房中备礼,再去通知夫人,今日便去周府求亲。”
“是”
长安县衙外,周璟懿扶着周芷婉慢慢出了公堂。
按理来讲,夫妻和离、义绝理应由夫家官府出面,好巧不巧那日看戏人中便有当今的长安县令。
不知易碧楼有何手段渠道竟使得他愿意管此事,以妻子受辱且户籍在京为由许以特例,这才得以迅速将此事了结了。
“姐姐,如今你可算是彻底解脱了,那孙康之领了五十大板,不死也得残。”
周芷婉紧握着她的手又紧了紧,“此次真要多谢你,只是为我搭上自己的名誉,值得吗?”近日和周璟懿待在一起,她的气色好了许多,只是一紧张依旧略显疲态。
“姐姐,公理本就该站在你这一边。我们只不过是让更多人看见罢了,看不惯的迂腐之人顶多说我不守女德,《女诫》白读了。可他们不知道的是我从来就没读过这些东西,世间强加给女子的枷锁本就繁多,若我们自己都默许这般规驯是合理的,拿莫须有的名誉去立贞节牌坊,那才是真逼得女子去死啊!”
“我知道你为我日后的婚事而担心,可真心喜欢一个人又怎么会在乎这些流言蜚语呢?再者说了,我虽不善经商,可手下不乏信任的人,周家的钱帛多到我一辈子都用不完,即使不婚嫁,有钱帛在手,我依旧可以过得潇洒自在啊!”
周芷婉欣慰地点了点头,“璟懿比我小,看事却比我通透,阿姐也希望你永远这般自在”
“那当然了!我和姐姐都会幸福的!”
未等到二人回宅,永安侯府的马车便已到了。
“夫人,老爷此举会不会太着急了?”一华衣女子身旁的嬷嬷低声问道。
那华衣女子就是如今的永安侯夫人——姜玉晗,年逾四十却风采依旧。眼皮虽有微微下塌,却无伤大雅,脸上皮肤还算紧致,身段优雅,行走间步摇稳稳当当。
“老爷此举为的就是如今此事流传正盛,人人都盯着这周家。此时我们来提亲,落在旁人眼里那是周家八辈子的福分,他们不得不接。”
说罢,便示意奴仆去交涉。
周家夫妇为了昨日女儿在潇湘楼前所行之事正是担忧,他们不愁养不起个孩子只怕被有心之人编造毁女清誉。
管家急急忙忙地赶来报,“老爷,有客人了”,一抬头只见两位主人皆面露愁容。
周维本就是烦忧,如今这个节骨眼上是谁不长眼睛地敢来添乱,“推了,就说府内事务繁忙,恐怠慢客人”他手一挥便要管家去逐人。
那管家一听直接颤颤巍巍地跪下了。
“老张,你这是作甚?快起来!”周维赶紧将管家拉起来,二人从总角至今,情分深厚早已超越主仆关系。
“老爷,是永安侯夫人来了!”
闻言,周夫人惊到一下子竟将茶盏掀翻!
周家夫妇面色铁青,对视之际,周夫人多是担忧惶恐之色
“来做什么?”
管家声音颤抖着答道“来求亲,身后带着八箱见面礼”
完了!
既然来了便怎么也躲不过,周家夫妇只好出门迎接,周母的心一直扑通扑通地跳。
“见过侯夫人!”
姜玉晗坐在主位上半挥衣袖“起来吧”,周家夫妇坐在旁侧。
周维率先开口“不知侯夫人来此,有失远迎,还望夫人赎罪”,说罢行叉手礼。
姜玉晗毕竟出身书香门第又做侯府夫人多年,大家气度自是不少,面上带笑道“无妨,本就是我们侯府来得匆忙,周老板不必自责”言罢,便有奴仆将八箱珠宝器玉搬了进来。
打开的一瞬间,周维只是微瞟一眼,便看出这些东西虽多是老物件,但价值不菲。
“不知侯夫人这是何意?”周维虽心知肚明却还是想绕圈子打探明白。
姜玉晗轻抿一口茶,“周老板果然财大气粗,这茶味道倒是不错”
“周老板与夫人能有如今的财富,想必都是明白人。我今日来的目的很简单,为我侯府长子来求娶令千金。”
此话一出,还想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周家夫妇二人彻底死心了。
景汐一直没说话在旁侧静观其变,如今见对方真是冲着自家女儿来的,竟忍不住故意贬道“侯夫人莫开小女玩笑了,满京城谁人不知小侯爷文武双全、才情更是不可一世,小女不过一商户女儿,怎敢高攀呢?”似是怕被姜玉晗看出来,还自嘲地笑了笑。
姜玉晗在高门大户里待久了,自是见惯人心算计,“周夫人何出此言呐?我家侯爷昨日闻周小姐甚是惊奇,觉得与桢儿甚配,侯府虽是门第贵了些,但想找到与桢儿性情相配之人却是难,所以周小姐也是配得的”
见周家夫妇依旧略显为难的神色,姜玉晗示意身旁的嬷嬷将礼单递了过去,笑道:
“这是侯府给出的聘礼,到时候我作为嫡母自是要再添一份,桢儿自己也会出一份,必不会委屈了小姐。”
周维接过礼单大略看了看,这侯府写的是如此庄重,可高门大户里的腌脏事不少,况且侯府之前是出过此等丑闻的,他一时竟觉得怎么选都是死路一条!
“夫人可否容我夫妇二人与小女商量一番?”周维诚恳问道。
一旁的景汐见状也应和道“是啊,璟懿这孩子打小就有主见,不同她商量怕是会闹起来,怕伤了夫人与侯府的心”
姜玉晗早知这周家夫妇会百般推脱,毕竟寻常人家的女儿若当街做出如此之事,就算再得理也要反省几日,可这周府竟还敢纵女外出,就跟没事人一样!
她心想:当真是离经叛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市井小民!
“自古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看今日当着我的面就由二位拿定主意。小姐虽特立独行,但毕竟只是一闺阁女儿,若真是交由自己决定,要是不同意那让我侯府的面子往哪儿搁。二位觉得呢?”
直到此刻,周家夫妇才明白侯府今日不是来商量着提亲,而是强迫命令,甚至他们都不知道对方到底是看上了自家女儿的哪点。
“夫人所言甚是。我周家不过一经商小户,侯夫人能踏足此地已是莫大的恩惠,小人已是感恩戴德,怎敢让贵府失望”
“周老板果然是聪明人。”
姜玉晗方才略带怒气的面容此刻又重新放松,皮笑肉不笑道“经商虽多钱帛,可当今世道没有权力是万万不能的,周老板可要想好,今日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此事?”
“你也应该知道,圣上近些年的抑商政策愈发严厉,若有侯府的庇护,周家的生意也能好做些”
此言一出,周维原本低垂的眼瞬间睁大,他没想到侯府竟会为了此事打上周家的主意!
眼见触动了周维,姜玉晗继续道“可那些无官可依的小商户怕是会越来越艰难,哪天被盗贼洗劫,到时候人财俱亡也说不定”
周家夫妇的脸色越发难看,他们从未与侯府产生瓜葛,可对方却以自家女儿的婚事要要挟拿周家满门作赌注!
高门大户果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血窟窿!
姜玉晗将该说的都说了自是不着急,斜眼望着苦苦挣扎的二人,不屑地笑了笑:若不是为了埋汰秦桢,这等小户之家,她才不愿意踏足。
“周老板可想好了?”她的耐心是有限的,威胁对于小民来说往往才是最有效的方式。
周维眼神中满是羞愧之色望着景汐,而后回眸看着姜玉晗道“既然侯府有如此诚意,小侯爷又是青年才俊,周某自当成全!”
“好!”
“这八箱金银玉器就送给周府,我来前已请广元寺的师父算过,下月初八是个黄道吉日,宜婚嫁,还望周宅早做准备!”
言毕,姜玉晗便带人离去,只留下瘫坐在地的周家夫妇。
景汐方才一直在忍着,如今见人已走,终于是情绪爆发,“你这是作何啊!谁不知道侯府的那些腌脏事?那个秦桢,满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那些高门大户都讲究个门当互对,璟懿嫁过去少不了受磋磨啊!”她情绪失控地捶打着周维,满眼通红。
“对不起”
周维没有安抚景汐,只是低下头重重地吐出三个字而后望向门外,目光悠长似乎要穿透这世俗的枷锁:有钱能怎样?高门大户只需动一动手指,捏死他们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