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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莫淹留 ...


  •   卫兖则拉起凌乔的手径直出了凌府,驾车直往山月台而去。
      山月台在京城往东百里的一座山顶上,是人为修造的一处观望军情的台筑,站在此处可以看到京城及周边全貌,京城墙筑高十米以后,山月台便荒废了。
      两人从下逶迤而上,不过百馀步,至山之峰脊上,便是山月台,此刻的山月台俱列了台凳桌椅以及明亮的敞灯,上面摆了饭疏果食,琼浆玉液。

      凌乔有些受宠若惊,往下观望就是皇京,恢宏壮观,而在山野其间已从雪白开始泛出浅浅的几点嫩绿,卫兖歪斜在椅上,慵懒散漫,饶有兴至地看着凌乔的一举一动。

      凌乔回转过身子:“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凌乔对卫兖的态度转变颇然有些吃惊,以前动不动就要掐她脖子,怎的忽然转了性。

      远处的天色已渐渐沉暮,似乎要入夜了,他是想在这儿把她解决掉?毕竟她的确是卫兖最有威胁之一的人,但凡抓到机会,他也应该杀掉她吧。

      卫兖微微敛起了浓眉,迟疑了许久,嘀咕道:“赏月在山上最好。”

      什么?

      凌乔没有听见他的话,忙再问一遍:“你带我来这儿到底要干什么?”

      见他不应,凌乔打算走了,她为什么要陪他,他心狠手辣,没什么良心。

      刚下到第一台阶,凌乔被两名禁军拦住了,交叉在一起的矛戈已不允她再往下跨一步,凌乔只能悻悻地收回了脚,转回身坐在卫兖的对面,两人大眼瞪小眼,卫兖先开了口:“很讨厌我?”

      凌乔嗤笑了一声:“我曾经说过要杀你,你觉得呢?”

      卫兖神色动了一下,一边扯过凌乔的领口,对视的距离一下子变得极近,“你最近的日子看着甚是有骨气,脑子也比别人略明白些,我知道你不是凌氏真正的嫡长女凌乔,而是不知哪个娘子生的庶女儿凌姁…”卫兖的表情越来越冷,丝毫不顾凌乔惊恐的模样,“你是个明白人,我不捅出来,不过是不在意自己娶的是不是真的凌乔,只要面上还过得去,人也还算听话,我倒是很乐意把卫夫人的位置给你的。你形景自苦,我没办法,但不要一次次地挑战我的底线,你该乖乖地听话,对不对?”

      卫兖倏然松了劲,凌乔的脸颊处却传来一种不大舒服的触感,或许是因为常年举兵练刀,卫兖的指腹略糙,抚摸得再轻也是令人难受的,但凌乔真的不敢动了,她已经从他的话里听出警告的意思了,现在的她,连逃都不能逃,何必冒着生死再去触怒于他。

      凌乔顺从地点头:“你既如此说了,我自当乖觉…”

      凌乔说完这话,却半天见他没有什么反应,反而还是死死地抓着她的领口,卫兖垂着眸子,神色实在是看不出高兴或是不高兴,他都这么说,应当是不想杀她,不然白刀进红刀出便可,何必再与她说这么多,这样一想,发现没有死亡的威胁了,她的身体便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从凌乔的角度,已经能看见天幕已经一点一点地暗沉,而那轮圆月越发得皎洁,美丽得如此不真实,今天是二月十五,上巳节。
      凌乔忽然想起十岁那年和兄长逃离京城时的月亮也是如此的圆皎,正是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难免有些伤感。

      她正出神,忽然觉得领口一松,腰上一紧,身子突然又整个儿地腾空,最后落在了卫兖的膝上,在旁人看来这姿势一定是暧昧极了,两人相贴得如此之近,气息都快要交缠在一起,难舍难分。

      凌乔被卫兖的举动弄得一头雾水,四处张望了下,发现卫兖的守侍全聚于月台底下,不抬头不会发现他们如此放肆的举动,这让凌乔暗自庆幸了下。

      “你…你做什么?”
      凌乔感到腰上那道力越来越重,又见卫兖似笑非笑,她实在是捉摸不透,气氛压抑而诡异,倒不像远处的京城张灯结彩,热闹非凡,远远还有欢庆之声传来。

      “呯——”

      他还没有回应,下一瞬烟花在夜空中炸响,开出万千朵妍丽的花,驱走了春夜的寒气,带来了皇京早已消逝了许多的热闹烟火气,振奋人心。

      在下一颗烟花升空而周围俱暗时,凌乔的下巴被只大掌狠狠捏住,往右偏去,来不及反应,温热的触感就从唇处传来,这措不及防的动静,让凌乔的身上跟着冒起了一颗一颗细小的鸡皮疙瘩,催人欲醉。

      他啃噬地毫不怜香惜玉,除了痛感就是窒息感,没有任何的舒服感可言,凌乔闭紧牙关以示反抗,她的肩膀微微颤抖,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显然快要被这莫名的情况逗弄得心理崩溃。

      烟花再次炸响,倏然照亮了整处山月台,凌乔发现卫兖没有阖眼,且眼眸深处透着一股狠戾劲,似在恼怒她不解风情。

      “放…放开…”
      几下力度不小的挣扎终于让她重获自由,新鲜且带着冷意的空气涌入肺中,让她脸颊因短暂缺氧而出现的红潮迅速地消退,但她的眸中还是泛着迷离与惊惧。

      凌乔苦苦挣扎着从卫兖的膝上下来,逃也似地跑下山月台,守侍们得了令,没有再拦她,但她的狼狈,她的羞愤却在越跑越快的途中越来越强烈,她像只受惊的野兔,头也不回地钻进了马车,烟云在车外不明所以,刚想询问凌乔发生了什么事,就见卫兖也从山月台上下来,他接过烟云手中的狐氅,长腿一跨,也钻进了车厢,对他们喝令道:“回府!”

      卫兖将狐氅扔在她的身上,淡道:“别着了寒。”

      车上挂着的羊角小灯幽幽地发光,有些寂,凌乔抬手飞快抹去脸上的泪珠,没有说话。

      曲苑里仍然冷寂,与外边热闹的景象完全不同,有老妇出来迎:“主君夫人这么早回来,用饭了没有?”

      凌乔一直绷着的肩膀松垮下来,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巴,见卫兖没说话,她先回了:“没有,我们饿了,你们布菜吧。”

      卫兖神色松动,先一步进屋,烟云扶着凌乔进去。曲苑的正厅宏大,中间连以庭院,整体布局明朗开阔不沉闷,昏灯在左右各处放置一盏,已经让人重新添了羊油,这会儿明亮了,当下园之正门也是俱已大开,依稀可听见街上吹打的箫乐之声。

      布菜的婆子退下以后,上来两个小丫头伺候,凌乔挥退了其中一个:“烟云伺候我就行,她知我喜欢什么菜。”
      卫兖不动声色地也挥走另一个,附耳道:“夫人伺候我,别人我用不惯。”

      凌乔一怔,那你以前那两年怎么过来的?
      她瞥了他一眼,实在不想与他计较,于是乎,哪怕今晚有她最喜欢的清汤鳝筒、腌笃鲜,她都吃得不太愉快,在自己吃的同时还要照顾到他,她敢怒而不敢言,头一次觉得这么憋屈。

      月光从帐幔前浸入,变得朦朦胧胧,凌乔回想起今日的一切,总觉得有某些东西不太一样了。

      ….…

      钟媪磨了新的茶粉,非说今日要点茶与凌乔喝,凌乔就坐在旁边等着,顺便想起来:“昨日你熬的那道红枣粳米粥味道不错,晚间用饭的时候一并送上来吧。”

      烟云刚应下,余光就瞥见水袖失魂落魄地回来了,身上的衫袖都沾泥了一般地脏,一副受苦了的模样。

      烟云忙过去相扶,言语细细:“你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值得叫你这般神鬼误伤,不会是你妹妹的事吧?”

      水袖抱住烟云,泪眼婆娑,却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烟云姐姐…我真替妹妹感到累,你说她怎就糊了猪油心般要嫁到富贵人家去做妾,劝也劝不动…”

      “夫人在上头,你去求求夫人,况也她也找了你许多日,若不是夫人心慈,你这几日合该是要被打出去的,还不快去请罪?”烟云将她揽起来,“你现在这样儿也属实落魄,快去屋里置换两件衣服,得体了才来见夫人。”

      水袖拭过泪,向上头的凌乔行一礼便匆匆下去,室内又归寂静,只有钟媪用筛子不断搅动茶盏内的粉未而发出的磋磋声,凌乔没喝上一口,只得叫钟媪先退下去忙,不要再待在这儿,内室私闱里的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不一会儿,水袖终于收拾的得齐整干净回来了,只是脸色很是苍白,感觉像是哭太多所致,颤着跪伏在地,凌乔看了终是不忍,将她从地上扶起来:“没出息,快说说发生了何事?”

      水袖泣道:“奴的妹妹之事想必夫人已是知道…别人都说她是谢府里的半个主子,话是这么说,实际却都不是这样做的,长恩她在府里头那是一枝花也不许掐,一个果子也不许动,该有的月例也都不发给她,院门也时有人监视,不许她迈出一步,若不是肚里还揣着孩子,恐怕那糙米冷饭也是没有的。今日奴照例在院里陪长恩说话,谁知赵大姑娘上门,硬是罚她跪了三个时辰,奴担心妹妹受不住,与她争执起来。”

      凌乔一听,为长恩的处境感到同情:“谢家无人管制吗?好歹也是二公子的孩子。”

      水袖更是不忿:“他们谢家糟蹋人!现下长恩还在屋里躺着,连补身的药品都没有,奴今日回来就是想拿了自己的银子去给长恩抓副药,免得今日将身子亏空了,来日更不好养。”

      凌乔使了眼色示意,烟云忙进去拿了盒东西出来,在水袖面前打开,全是名贵的滋补药材:“本是夫人叫奴婢为文娘子准备的,购置的多,且文娘子那边自是有万个人服侍,又是她自己执掌中馈,想着她也不会亏待住自己,你先拿去与你妹妹吃,不够了再回来拿,也是可以的。”

      水袖这会儿热泪盈眶,朝凌乔行了个大礼:“谢夫人关怀,奴这几日私跑出府不归,您不责罚就是大恩,没想到还远般宽厚,奴替长恩谢过夫人!”

      凌乔笑了笑,烟云却调侃道:“你张开嘴,我瞧瞧你的牙齿舌头是什么作的,说起话来,竟也是一套一个样子,只是给了这些你都这样感动,那若是知道夫人还购置了许多的东西贴补你妹妹的嫁妆呢?是不是要昏过头去?”说罢依着凌乔的意思遣人将那堆东西抬上来,顺便还问道:“你妹妹过门是什么日子?这些东西是想先放在曲苑,还是后面你找人抬去谢府?”

      水袖一时被这些金光璀璨的东西迷住眼,半天也没什么情绪,最后却是“哇”地一声哭出声来:“夫人…您真好…奴以后定日日求佛保佑于您…”

      “好了,你再哭的话,传出去是要让别人看笑话的,比起你对我的忠心,这点东西又算得了什么呢?”凌乔扶她起身,细心地将她眼里的泪拭去,“不过你日后叫你妹妹小心些,做妾也要有做妾的本分,不要与正头娘子争执什么,安心养胎,再悉心教导,日子应当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水袖拭净泪:“奴一定告诉她夫人这般的苦心。”

      凌乔宽慰她:“其实讲真算起来,我们卫府已是算她的半个娘家,日后他们再欺负你妹妹,你就把我拿出来说,没多大关系。”

      水袖顺从地点头,烟云一瞧也笑起来:“夫人,奴去找钟媪过来,她的茶都没弄完,奴还想沾到夫人的光,尝个新鲜呢。”

      凌乔点头,烟云刚走到门口,迎面上来小丫头通传,顿住了脚步,只听小丫头躬身道:“大夫人,凌府大娘子来了。”

      凌乔想到她会上门找麻烦,只是没成想她会来的这样快,忙回道:“让她进来。”

      无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还能掉脑袋不成?
      烟云返身回来,一脸担忧:“她是没安好心…”

      “那有什么办法,卫府的名声本就臭,难道我还要担上一个不敬孝母亲的名声?那是多大的罪,甚至可以让我直接被休。”
      凌乔无奈,她若是真被休了,在京中自然苟活不下去,先不说卫兖在白马街以后树了多少敌人,光是她与太后的利益捆绑关系都足以让她死无葬身之地,既讨不到凌氏的欢心与庇护,那卫府就是她唯一的避风港了。

      不过片刻,在一片杂沓的脚步顿顿的声音之中,一抹淡紫色身影出现在凌乔的视线里,明显脸色不好,一看就是来找她麻烦的,或许是身量矮小又多年操持的缘故,她为人一幅辛酸刻薄的长相,讨不得喜。

      凌乔没有起身相迎,略作惊讶:“母亲怎么今日倒有空上门?妹妹的伤势如何?”

      凌夫人径直坐上侧边的紫檀木椅上,烟云奉上茶水,谁知她却狠狠地剜了烟云一眼,叫烟云有些后怕地退到凌乔左右。

      “乔姐儿好大的威风,如今是想要撕破了脸,半点体面情分都不顾了是吗?下贱生的东西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当初哪怕随手找个奴才替了嫁来,也不好让你这白眼狼享到这份福!”
      凌夫人气得一口血涌在喉间,实在顾不得什么,才今日一早急匆匆地赶来。

      凌乔轻呷一口茶,慢条斯理道:“那又如何,我已经嫁了进来,就是这里的主母,你难道如今还想收回去不成?你既防嫌我是个白眼狼不知恩报,又何必再上门来寻我,不如待在府中好好思虑我那个妹妹将来的出路,而不是上门与我吵闹,你还是小孩子?两相撕破脸,那还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相干无事的好。”

      凌夫人猛喝了一口茶,将茶杯狠狠一摔,气急道:“伶牙利齿,不知所谓!你生是凌家的人,死也是凌家的鬼,如今到了好日子就打算过河拆桥了?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儿?凌姁,我警告你,以后面对乔姐儿你放尊敬些,别一副人小人得志的猥琐模样!还有,乔姐儿日后的事我心里有了计较…”

      凌乔微微一笑:“哦?母亲有何计较?不妨说来听听”
      凌夫人压低了声音,恐怕连她自己也觉得有点心虚:“我打算将她嫁到卫府来,与你同为平妻。”

      凌乔还真没想到凌夫人厚脸到如此地步,虽说她在卫府栖息只是一时,等报完仇就要离开这非之地,不在意卫兖有多少个妻妾,但凌乔还是为卫夫人感到不值,也不愿意她们得逞,便毫不掩饰地沉了沉心:“她一个未嫁失身的女人,你以为卫兖会要?纵是我宽心肯留,他也未必肯要,这般条件,找个权贵人家是难,但找个体贴憨厚的老实人家还是容易的,何必还在追求荣华富贵,是她认不清现实,还是你认不清现实?”

      凌夫人脸色白了白,随后又极为倔强地抢词夺理:“谁家男人没有个三妻四妾,别为自己找借口了,你就是心胸狭隘,怕乔姐儿过来分你的宠罢了,这事儿明明是我盘算好了的,且不说你们姐妹俩同在一处互相有个照应,还可以让卫家与凌家的关系更加紧密,将来好扶持凌家,包括我的母家,一举两得。”

      凌乔差点要笑出了声,毫不在意地说:“那母亲是想她似什么身份嫁过来呢?别忘了,在京中人的眼中,凌府只有凌乔一个女儿,多出来一个凌姁可是有点说不过去吧…在世人眼中,我们凌府高门大户,门风清正,可是谁又知道,凌府的内里早就跟其它人一样腐朽不堪!你如今要将凌乔嫁进来,我是劝了你的,她日后过得如何,我也不会去过问。”

      水袖却不忿道:“夫人,您可以拒绝的,何必要将腌攒婆子放在府中。”

      “啪!”

      凌夫人一听就怒了,甩手给了水袖一个巴掌:“主人们说话也有你做奴才插嘴的份?”随后开始含沙射影:“你既不会管教奴才,可见府中的事也是应付不来,有我们乔姐儿帮你,你该捂嘴偷笑了才是,反正这事儿由不得你,就这样定下了!”

      说罢提裙而去,不再给凌乔驳斥的机会,凌乔则是关心水袖的脸,刚才她一声惨叫,估计伤得不轻。

      水袖将捂在左脸颊上的手轻轻放下,而手中赫然是刚涌出的鲜血,脸上则是一道不深不浅且约有半米长的划痕,凌乔一脸担忧:“快!去找医士来包扎,万不要留了疤口。”

      等到一切终于平息下来,烟云奉上钟媪刚才得空弄好的咸茶:“夫人是个软心人,旁的人哪里会管奴才的死活,只是万不要太过着急,刚才奴婢瞧着伤得不深,况奴婢家里有处偏方,治疤很好的。”

      凌乔喝了一口茶,也觉自己反应过度,便淡淡点头,烟云却不肯退下,反而语重心长道:“夫人真要将凌姑娘纳进来?现在已有一个还在待产的文娘子,若是再来一个女人,使君的心可不够得分啊,为何要答应,明明对夫人您来说,是一点好处也没的。”

      凌乔在心底处盘问了自己,从她自己来说,她心里没有卫兖这个人,所以不会在意他的爱宠分给了谁,只要她不至于被休就好;从卫夫人来说,她也想让凌乔尝尝这份她们所以为的“福”是何滋味,卫夫人在卫兖手中丧命,凌氏那群人却还以为她占了多大的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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