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天隙飞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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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起身，忐忑望向门口。
咔哒一声响，她不由得一顿。
司空红尘身着黑甲，碎雪削肩，比以往都要威风。
他搁下食盒，关上门，目光落在她身上，柔和得，似将满身风雪卸下。
“纤凝！”
来之前，他心里设想了千言万语，可真见到她这一刻，连唤她的名字都生涩到难以开口。
“司空红尘！”
终于，不是司空大人。
“对不起！”
对不起三个字，连带着他所有的愧疚和真心。像天际裂开的缝隙，他的心也裂了缝，有什么东西藏不住，正拼了命地从缝隙里挤出来。
“对不起！若不是我自作主张将你带回来，你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司空红尘，我不要你可怜我！”她面色变了又变。
殿内陷入沉寂，死一般的沉寂。窗外雪花染白了整片天地，安静得，听不到一丝生机。
她是绝望的。她痴情过，但这一刻，她的痴情看上去是那么可笑。
那是她的选择啊！
是她选择，一次又一次地，跟在他身边。可他竟一次也没有懂过自己。
情之一字，她之于他，或许只占了怜悯、同情！
她的心好疼，撕心裂肺地疼 。
他的光明磊落，他的正义凛然，此刻都化成砭骨的冰，锥心的刺，戳得她千疮百孔。
喉间泛起一阵腥甜，她笑得甚是酸楚：“司空大人若无事，便离开吧！”
“傻啊你，叫他离开作甚？”
纤凝一顿。谁？什么声音？
凭空响起的声音，吓得她几乎忘记伤心，低着头四处听寻。可找了许久，那声音也没再响起。
司空红尘也没有如她所言地离开。
“看到没，他没有走。一个女人叫一个男人走，而他不走，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那道声音再次响起。
她终于确定，那就是掌柜的。手持冰刃的飒爽英姿犹在眼前，她视线缓缓下移，将目光定格在指间那片雪花。
荧光一闪，似是回应。
“小傻瓜，还傻愣着？”
“快去啊，告诉他你喜欢他！”
“啊？”她惊惶。
“啊什么啊！”
“什么？”
两道声音异口同声响起。
“没什么！”纤凝慌乱回复。
藏在心底的心思，就这么被摆上了台面，她反应不及，慌了手脚。一时回神，方为自己的慌不择路哭笑不得。
“我是说”，她强稳心神，“方才是我妄言，还请大人勿要放在心上。饭菜送到，大人还是速速离去，以免公主怪罪”。
“笨蛋！傻瓜！小呆瓜！这种时候你怎么能叫他走呢，你应该楚楚可怜才对，叫他心疼死，让他回去了也忘不掉你的凄楚模样，食不知味！坐立难安！”
韩掌柜的声音源源不断传入她耳中，扰得她心更乱，不禁扶额，暗自嗟叹。
掌柜的！求求你别说了，司空红尘还没坐立难安呢，我的头已经要被吵得疼死了！
那边根本听不见她心之所求，还在没完没了。
“小凝儿，你怎么如此蠢笨！我都说得这么直白了，你怎么还无动于衷？”
司空红尘自责无法救她脱困，负疚至深。如今她再三驱赶，他再没待下去的勇气。走到离大门一步之遥，脚步却不受控制停下。
“我，我，并非可怜你。”
男声清亮干脆，那吵人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
“我们之间，往日种种，岂止可怜二字？”他捏紧拳头，脑子里比盛夏鸣蝉还要喧闹。
纤凝心神荡漾，“什么”？
“你好好休养，我会寻机再来探你！”
他始终没有回头，许是，堂堂三尺男儿，也有难为情的时候。
纤凝的脑子炸开了锅。
“哇！！！你听见他说什么了吗？”
“他说你二人之间，岂止可怜二字！”
“好小子，不愧是我看好的男人！”
貌似，比起她心中的翻涌，还是耳旁声音略胜一筹。
“掌柜的！往日怎么不知道，你话这么多？”
她拎起食盒，一一展开，皆是她爱吃的，甚至，还有一盏樱桃酥山。
“咦~~~这大冷天的，送这个来，也不怕把你牙给硌掉了！”
话虽这么说，手脚却突然间变得暖和。
纤凝暖声道：“掌柜的，谢谢你！”她知道，一定是她在帮自己施法驱寒。
“怎么个谢法？不如，下次那臭小子来的时候，你与他诉个衷肠，让掌柜的我高兴高兴？”
“掌柜的你话真的好多！”纤凝把脸埋进酥山，装作没功夫搭理。
吃了几口，却又不大习惯这样的安静。她的世界，安静太久。
“掌柜的，你饿不饿，要不要一起吃点？”
韩素回她：“不必，那些道士在皇宫设了许多专门对付妖的法阵陷阱，我幻化原形，收敛妖息，才得以借着这场大雪进来。现在除了你，没有人能察觉我的存在，这样待在你身边，是最安全的。”
“那你刚刚还施法为我驱寒？” 纤凝担心，她的妖力会不会被人发觉。
韩素安慰道：“放心，我本体是雪，吸收你身上的寒气，不会损耗妖力。”
“那你不会饿吗？”她是真的关心，她记得，二楼雅间那一座座小山似的果珍和各色美食。
韩素无奈笑道：“小呆瓜，你见过雪吃东西吗？若是你不馋我，我这辈子都不会饿！”
纤凝吃着酥山，清凉入喉，心情蓦地轻松许多。掌柜的，终于没继续提感情的事了。
“那之前你房中那么多好吃的，合着都是摆那儿好看的？”她问。
“人界有句话，入乡随俗。我可以不吃，又不是不能吃！”她辩驳。
一转念，纤凝忽然想起成衣铺的时候。小楚拿饼给她吃，帮她望风躲掌柜的，在她累的时候打发小舟帮她送货。而今再相逢，她们死的死，囚禁的囚禁，雯华若锦的掌柜，也成了囚徒指尖的一瓣雪。
一滴晶莹落下，转瞬融入酥山。
她垂着头，声音闷闷的：“掌柜的，小楚，小舟，铺子，都没了。”
“不许垂头丧气！”韩素掷地有声。
纤凝一下被这气势吓住。沉闷的气氛也陡然缓和。
她叹一口气，徐徐说道：“万物有序，应时生灭。我们化生，本就违逆天时。过一日，赚一日。所以，不要为我们伤心。”
万物有序，游山生灵因妘女破例，成为天地之间的另类，那打破自然法则的她，又要承受怎样的劫？
韩素心绪繁杂。
只是一瓣雪花的悲悯，注定不会为人所知。
雪花话很多，有她相伴，被囚禁的日子，也别有一番趣味。不论日暮斜阳，抑或天边孤月，清冷的偏殿，都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也许雪花知道她的孤寂，也许，她本就是一瓣寂寥的飞花。
泠泠月色，一人一妖一方偏僻处。
“小凝儿，这都三日了，你那美少年怎么还没来？”
“掌柜的，这么急着看美少年啊？”她忍着浑身上下的痛楚，故作轻松回她。
“我，我”，韩素越说越气愤，“老娘什么样的没见过，我这不是，怕你回头再疼死了。那该死的郎中，下手忒狠，也不知道给你开个止痛的方子”！
“下手不狠不见效，他奉命行事，自然毫无保留，否则，丢的恐怕就是他的命。”
自她被囚在偏殿起，每日早晚各有一名医士替她行针诊治，汤药一日不断，她双臂双腿密密麻麻都是针孔，乌青发紫，翻来覆去都找不出一块白净的好皮。
疼得受不了时，她也想过，这样备受折磨地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直到那日，从天而降一瓣雪花，还有从天而降的他。她们的到来，让她忘却思考这件事。
她开始有那么一丝期待，期待记忆恢复那日的到来。
“掌柜的，你可曾见过妘女？”她脑海中，蓦然浮现，幻境里见过的那抹翩跹身影。
仔细想来，那幻境中所见，皆是妘女的过往。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能看到那些，但她冥冥之中感觉，那一幕幕所见，都是妘女的记忆。
那在她的记忆中，妘女，人，与妖，又是什么模样？
“见过。”雪花闪烁一瞬。
是啊，自她睁眼以来，所遇见的妖族，大多与妘女有旧。
“她，是什么样的人”，纤凝好奇问道，顿了顿，又一改说辞，“不对，她也许不是人。”
“我只见过她两次。”
窗外寒风呼啸，雪花默默吸收着周遭寒气，思绪陷入很久，很久之前的那段记忆。
“我第一次见她，她站在皑皑白雪中，浑身发着光，我循着光的方向，降生人世。”
她娓娓道来，她静静聆听。
“第二次，是我偶然回山，远远瞧见她牵着你。也是那时，同族之间流传着一个说法，说，妘女从人间带回来一个孩子，名唤纤凝！这个孩子，会代替她坐上妖王的位置！”
看着纤凝眼底的慌乱，韩素心中隐隐不忍。
纤凝，你真的将一切忘干净了！
也许对你来说，忘了反而好，忘记一切，就能免于妖族内斗、人妖纷争。可是，对不住了，这场浩劫，你已经身陷其中，避无可避。
如此，你没有记起来的那些，就由我来告诉你！
“妖王？妖王，不是白榆吗？”纤凝怔怔望向远方，像是被勾了魂，身体的疼痛也不足以留住她。
“白榆”，临出口的话，突然有些烫嘴，“白榆是，夺了妘女的性命之后，才当上的妖王”。
“你说什么？”
她在说什么？什么叫夺了妘女性命之后，才做的妖王？
原那日，她睁眼时，亲眼所见的，便是新王取代旧王至关重要的一幕。
纤凝后背冷汗岑岑，直觉此间阴寒刺骨，不由得搂紧自己。
“自妘女设下禁制，我族不得踏出游山，山中精怪对妘女积怨颇多。便纷纷投靠，昔日妘女足下管事的白蛇，便是白榆。”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天隙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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