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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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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棠开门见山,“林先生,我家境贫寒,五百两银子拿不出来。”
林大夫见她目色平静,居然没有一丝着急的样子,心里有些发慌,沉吟片刻,道:“看着沈家的面子上,四百两勉强也够。不过,那五十两赔礼却是不能少的。”
旁边的青年怕纪棠再折价格,一边取医箱里的针包,一把仿佛吃了大亏似地对她说:“你可真是捡了天大的便宜,区区四百两银子就能让我师父给你看病,过了这个村可没有这个店了啊,你快快伸手,让我师父诊脉吧。”
纪棠不为所动,淡淡道:“四百两我也没有。”
沈夫人奔到纪棠身边,“傻孩子,你因为千兰伤的,这笔钱断不会让你出,你不要担心。”她的眼里又蓄了眼泪,哽咽道:“乖乖听话,让林先生给你好好看看。”
纪棠被沈夫人感动,心下更不愿她花这冤枉钱,努力挤出一个笑脸,“只是看着严重,其实我也没觉得多痛。林先生医术高超,还是让他去赵家这样更需要的地方去吧。”
玄钰兀自坐到椅子上,倒了杯茶水,呷了一口,眼皮也不抬一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既然芳慧姐姐自己都说不严重,赵府的少奶奶又早早请了林先生去。”她放下茶盏,对荷书说:“送客吧。”
林大夫与那青年错愕之时,纪棠开口问荷书,“你去请林先生来时,他有同你说出诊需四十两吗?”
荷书想了会儿,回道:“他徒弟是趾高气昂地和我说要四十两,后来林大夫给他使了个眼色,他便改口说十两也行,到了府里,不知道怎么又要那么多了,我见夫人答允,就没有提这一茬。”
青年与林大夫一下子面如死灰。
纪棠颔首,“很好,既然如此,那还就按着十两算吧。”她幽幽看着青年,“毕竟是在医馆时就说好的。要是让人知道你们坐地起价,传出去也不好听。”
林大夫瞪着那青年,意图撇清自己的关系,“你啊你,仗着为师年纪大了,耳力不佳,怎么还临时变卦呢?”
那青年动动嘴唇,想要辩驳什么,旋即反应过来,对纪棠抱拳致歉,“是我痰迷心窍,一时间忘记了在医馆时就已经谈好价格,实在是对不住,对不住啊。”
玄钰插嘴道:“我记得你才进门就质问我娘,怎么不知道你师父涨价的事情。记性这么好,哪里是忘记了呢?”
沈夫人用手绢擦去纪棠额头上的汗珠,在边上打圆场道:“好了,好了,先不说钱的事情,林先生你快来看她的伤势吧。”
纪棠的右臂又肿大了一圈,与她口中说的不甚严重相去很远。林大夫捋着胡子,眼里精光一闪,以退为进道:“既然这位姑娘说不需要我们,那我们便走吧。”
还没移开半步,沈夫人果然将他拦住,“这孩子疼迷糊了,先生快治疗吧。”她转身对纪棠道:“芳慧,你再这样,我可就生气了。”
玄钰秀眉一挑,“娘,难受的又不是你,你着什么急?”
沈夫人骂道:“你这个丫头胡说什么呢!你芳慧姐姐都成这个样子了,你还有心情说风凉话!”
明梧走到母亲身边,拢住她的肩,劝慰道:“千兰还小,不会说话,她那话的原意是让娘你放松些,急也是没用的。”当他的目光触及玄钰时,柔和面色一下子变得犀利起来,他比了一个封口的手势,要玄钰莫要多言。
明梧心知如若真需几百两银子正骨,纪棠是绝对不肯的。他看向纪棠的伤,心里也密密匝匝痛了起来,眼下不是再忧心金银的时候。他叫来云琴,“同济馆对面有一个挂幌子的小店,也是正骨的地方,你速去把里面的先生请来,越快越好。”
林大夫和青年见又去请了旁人,心里不免失望,明梧却把林大夫拉到窗边,二人嘀嘀咕咕说了好一会儿话。
纪棠心觉此事成了,她提起同济管对面的店铺,不是认为他们就比林大夫厉害,同济馆价格高昂,多数人吃不起,虽然顾客不多,它却一直维持着运转,口碑名气也比别的大,一因为宰富人宰得多,二因为还有一点本事,毕竟有钱人也不都是人傻钱多,知道无用还上赶着送钱。她请旁人只是要林大夫知道,他不是独一无二的,她还有很多选择。
纪棠宽了心,这才感觉背后汗浸浸的,想是说话间出的一身冷汗。她有些忍不住了,朝玄钰眨眨眼睛,让她想个办法支开众人。
玄钰嫣然一笑。
纪棠看她有把握,稍稍放心。有她在,旁人不能多赚一分钱不说,自己也能快速恢复过来。凡人的膏药怎么能和神仙的法术比呢?
玄钰打了个哈欠,“娘,我困了。小香,我们回去。”
纪棠大惊,见她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叫道:“你怎么能回去?”
玄钰无辜地擦去眼角泪花,“我明白芳慧姐姐不让我走是舍不得我的意思,可我真是累了啊。一会儿,新大夫来了,可要先问清楚价格再医治啊。”说完,笑着转身离开。
纪棠心中一怔,怒火中烧,大骂玄钰不是东西。
人靠一口气,纪棠能撑到现在全靠以为玄钰会帮自己,只要有她在,即便一会儿来的是兽医也无妨。纪棠细细回忆,自己对她不算薄待,近期又没有惹到她的地方,她何以在最关键的部分撒手不管了呢?又想定然是她看自己外强中干得了趣味,所以才冷不丁来这么一出。
玄钰走后不久,林大夫和颜悦色地过来,喜气洋洋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与沈家的交情不是旁人可以比的。罢,罢,给二十两银子走个过场吧。”
那青年跳起脚来:“二十两?二十两怎么够呢!如今的世道,打发叫花子都要四十两呢!”
林大夫冷冷问他:“你说了算还是我说的算?”
那青年心中不服,嘴上却不敢再说。
明梧对纪棠一笑,“伸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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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琴在前边打起帘子,让明梧先进去。一入里屋,便闻到一股膏药的气味。纪棠面色还有些苍白,但已经可见脸颊上的红晕,明梧心中稍稍一喜,坐在一旁的矮凳上,问她觉得如何。
纪棠笑道:“没什么要紧的,就是胳膊脱臼了,往后的小半月里不方便使力,好在我也没有这方面的需求。”她笑着看了云琴一眼,“你没来的时候,云琴还和我说,在我手好之前,她要喂我吃饭呢。”
云琴红了脸颊,想着他们二人有话要说,自己在旁不便,佯装生气地把捧着的药碗给了明梧,而后低着头走了出去。
明梧的手指紧了紧瓷碗,“我娘说,希望你可以住到伤养好来再回去。”
“那你呢?”纪棠忽然这么一问,她盯着明梧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希望我回去吗?”
“你想回去便回去。”
纪棠微微叹气,故意露出失望的表情,“我还以为你会看我受伤,想我可怜,说一句舍不得我呢。”
明梧张张嘴,半天也没有说出话来。纪棠已明白了答案,也不再逼他承认,三言两语把话头扯到了玄钰身上。
一提起妹妹,明梧语气里多是无奈,费解她之前虽也调皮捣蛋,,可却没有这么出格过。”
纪棠道:“听说孩子长到一个年纪,虽然看着比之前大了,但是性子反而更加倔强,就是爱和父母长辈对着干。”
明梧笑:“听你说得这样笃定,可是之前也有这样的时候?”话问出口,就后悔了,想她在孙家如履薄冰,小心翼翼不被旁人抓住错处,即便心里不高兴,也不敢显示出来,只能咽进肚子里。明梧按在碗边的手微微一抖,忙岔开话题,要纪棠喝药。
纪棠用眼神示意明梧看自己白布包裹起来的胳膊。
明梧微叹了口气,“我自然知道你是不能自己喝的。”
纪棠笑道,脸凑近明梧,“那你是要喂我喝喽?”
明梧半垂眼帘,道:“你再这个样子我就叫人来了。”
纪棠“诶呦”一声,离明梧远了一些,“可等不及别人来喂我了,再不喝药,我可就疼死了。”
“张嘴。”明梧一边喂药,一边道:“油腔滑调。”
喝药的间隙,纪棠不忘回一句,“我和熟悉的人才会这样的,你要是不喜欢,那我以后也像姝婉一要矜持端庄好不好?”
明梧把调羹在碗沿上刮了刮,“一个人喜欢什么,一个人怎么样本是他自己的事情。”
纪棠咽完药,赞道:“你真有想法。”
明梧的手停在半空,眼神里有些许失望,“这话是你自己说过。”
纪棠迟疑,“我…说过的?”
明梧放下手,见纪棠一点都不记得了,静默良久,“你说过的。”
窗外的树梢上有一只黄雀,歪着头,用嫩黄的尖喙梳理羽毛上的灰尘,忽而被什么一惊,扑棱一声,飞向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