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云中雾》布蓝登堡

45、第 43 章

　　前倒整顿之后，我逃也似的跑出了班级，我不知道他把黄一龙留下来做什么，但大致也能猜到他是要给这个义务兵做思想工作。
　　毕竟像我们这种已经留队下来了的，是志愿兵了，就算思想不过硬，也大概率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而近两年各个地方上报的通报文件，都表明现如今的义务兵，因为思想方面不过硬，出了许多的问题。
　　所以这一次的整顿，其实也没必要把义务兵扯进来，毕竟在应急班，义务兵依旧是最底层的劳动力，通常不会有什么原则上的问题发生。
　　但我不明白他把义务兵也拉进来整顿的原因。
　　这不，搞完整顿，还得给人家做思想工作，多此一举。
　　我坐在小晒衣场的台阶上，抽着烟，感受着肆无忌惮的阳光铺在身上，晴空万里，只挂着几片形状怪异的云朵，软绵绵无力的瘫软在天空中。
　　浅蓝色的天空，相比起儿时记忆里蔚蓝色的天空，颜色淡了许多，时间的流逝就是在这样不经意的发现中，不管是人还是物，在岁月的变迁下，都会改变。
　　上一秒也许你没有这个想法，下一秒可能你就想那么做了。
　　杨秦青，这个男人我喜欢了两年多了，从我下连见到他的第一面起，他拿着篮球在球场上熟练地投篮，矫健的身姿，我当时就移不开眼，伴随着像现在这样的晴空与阳光，洒在他身上，我以为我终于见到了属于我的曙光。
　　事实上义务兵那两年，我也确实得到了许多来自他特殊的照顾，但仔细回想起来，好像那些特殊的照顾，全都发生在我生病的时候。
　　有些事禁不起推敲，一旦开始回忆起那些细节，才发现有那么多的想法，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所以那些特殊，其实都是他作为班长对底下的义务兵应该有的责任。
　　黄一龙就是一个很好的写照，他对待黄一龙的样子，就像那时候对待我的样子。
　　所以到底只是义务兵的缘故，才会得到他不一样的关怀和照顾。
　　可是，那些让他起反应的瞬间，那些挂着星璇的深情的眼眸，都是假的吗，还是也都会对别人一样有这样的反应。
　　想到这，眼泪就不自觉的掉了下来。
　　明明那些对我好的片段就像在昨天一样，回忆起来就浮现在脑海里，可为什么今天的你我，却变成了这般模样。
　　猛吸了一口烟，抚摸着两个小臂上传来的火辣痛觉，想象着现如今他应该也正在忍受着这样的疼痛，此时此刻，我们也算是共同经历着同一件事吧。
　　小臂上一块一块的青紫淤青，看起来就像冻伤的一般，用手抚摸起来，却让我有别样的快感。
　　这就是你伤害他的证据。
　　这就是你伤害他的疼痛。
　　这就是你伤害他的下场。
　　我这样告诉自己，造成现如今这个局面，都是我一个人的错，全都怪我。
　　用力的挤压着那些淤青，一股一股强烈的痛感传入神经，却抵不住内心里那千刀万剐的疼痛，眼泪还在不停的流，仿佛这些年留下的泪，也不及这一次。
　　我依旧用力的挤压着，试图用这实际的痛感来掩盖内心的苦楚和痛苦。
　　不知道过了多久，看到自卫哨的哨兵已经来叫哨了，我才想起我要站下一岗，于是擦干眼泪，到洗手台狠狠地搓了把脸。
　　下楼的时候，我到医务室偷偷把活络油拿了出来，此刻已经午休了，整个连队安静了许多，只有零星的鸟鸣和明媚的阳光，围绕着这栋楼。
　　我轻手轻脚的打开班级的门，他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紧皱的眉头告诉我，他睡的很不好。
　　我把活络油轻轻地放在他的床头柜上，拿着帽子腰带和水壶又出门了。
　　班长，就算我们形同陌路，我也会在你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地替你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
　　想想也是觉得好笑，明明造成伤害的是我，我还假装贴心的给他找来药，实在是矛盾的厉害。
　　为什么不能在制造伤害之前，就扼制掉事情的发生呢。
　　就像上次外出超假，他对我摆出的那副嫌弃的表情，如果能预料到会收到他那样的表情，我还会选择去买他爱喝的咖啡么。
　　出乎意料，答案是肯定的，就算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我却好像依然想竭尽全力的为他好，为他付出。
　　可偏偏又很矛盾，想给他买好喝的咖啡，却要犯错来让他被领导施压，事实证明，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世事难两全，想要得到一些，就必须付出一些。
　　但是那杯咖啡他也没有喝，平白付出了，却没有回报。
　　这就是经常做的令他糟心的事情。
　　我又不能说，我都是为了他，都是我内心真正想做的事情，都是因为我爱他。
　　可我爱他，却又偏偏伤害他最多。
　　我想我真的是一个很矛盾的个体。
　　一岗下来，我都在回忆，一直在发呆，倒也还真没有打瞌睡。
　　我想接下来的日子，我如果真的爱他，我要做的事情那就只有一件，所有有损于他班长形象、所有会令他在领导面前挨训、所有会令他不高兴的事情，坚决不做。
　　也许我能做到这般境界，我就是圣人一个吧。
　　我要忍受他和别人的暧昧而不去作出反应，依旧平静的与他相处，平静的对待，单单这一条，就好难啊。
　　可是如今，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除非我能舍弃掉他，去其他的班级。
　　这样一想，更不愿意了。
　　下岗回到班上，黄一龙正在给他上药，一进班级就扑面而来的活络油的味道。
　　“你轻点啊，痛死我了。”他对黄一龙说着，嘴里嗷嗷叫，眼神就看着我。
　　我脱掉帽子腰带，嘴角带点笑意，有时候真的觉得他很可爱，明明自己要以身作则，现在又在喊痛。
　　“你笑什么，臭傻逼。”
　　我没有回应他，我以为他在说黄一龙。
　　“可以哦，又不理班长了，看来整顿力度还不太够。”他又说了一句，我才回过神来，抬起头看着他，熟悉的那种好像很委屈的表情，噘着嘴的样子，让我的心又开始悸动起来。
　　“没，我以为你和黄一龙说话呢。”意识到自己这样看着他有点不妥，慌忙低下头换鞋子。
　　“班上除了你还有第二个臭傻逼吗？”他明显不悦的说道。
　　好像也是，从没有听到他喊别人臭傻逼，那个称呼好像只是对着我，他骂别人的时候，也不会带臭字，只会说傻逼。
　　“是是是，我是臭傻逼。”我换好鞋子走到衣柜前，准备换衣服搞体能，眼神始终不敢看他。
　　“班长你别动。”黄一龙还在给他涂活络油，手上的动作略显生疏。
　　“哎你走开，罗子回来了，不用你了，按的一点也不舒服，痛死我了。”他推开黄一龙。
　　“行行，让罪魁祸首来弥补你。”黄一龙有点阴阳怪气的说道。
　　“怎么说话的，罗子是你喊得，不会叫罗卿雾中士啊？还有，什么叫罪魁祸首，你不是吗？”他用力的踢了黄一龙一脚。
　　“明白明白。”黄一龙跳着躲开。
　　看着他们稀松平常的打闹，还是觉得我和他的关系好像回不到那个时候了，那个时候的我已经有人替代了，我已经回不去了。
　　“来，罗子。”黄一龙跑开了，他拿着活络油，递给在旁边换衣服的我。
　　他带着一副小孩子的神情，瞪着眼睛，像是在向大人讨要糖果一般，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说明他的心情还算不错，看来中午的整顿风波可以告一段落了。
　　我系好体能裤裤腰带，接过他手里的活络油，拉起他的手，他听话的举起了手，眼神却一直锁定着我。
　　我有点不自在，但还是忍着他炙热的眼神，对着他的小臂一阵揉搓。
　　“活络油你拿下来的。”他用的肯定句，应该是问过班里的人。
　　“嗯，顺手带下来的。”
　　“中午跑哪去了，不睡觉，这么久不见人回来。”
　　“额，在晒衣场反省，”面对如此温柔说话的他，我有点局促，但还是如实回答道。
　　“早知如此，为什么还要犯错误呢？”
　　我没有回他，我不知道怎么回他，最不愿意看你受伤害的是我，让你受伤最多的又是我，我又该怎么回答你。
　　说因为爱你，让我犯了很多错么。
　　不能。
　　“还是罗子按的舒服。”他没再追究，放松的靠在椅背上，眼神却没有离开过我。
　　我瞧瞧的对上一眼，差点又一次跌入深渊。
　　那个眼神，何其温柔，和那些独处时他看向我的眼神般，温柔似水。
　　我又开始心猿意马，明明已经想了那么多想了那么久，他却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让我把一切都推翻，从头来过。
　　“中午的前倒很标准，提出表扬。”他用脚勾了勾我的腿，那个动作带着点勾引的味道，再加上他这句话的含义，让我有点不好意思，脸开始变得臊红。
　　“怎么还脸红，还嘚瑟起来了？还想有下一次整顿？”他突然凑过来，抬起我的脸，直视着他。
　　近距离的看着他，他的呼吸打在脸上，让我感觉更烫了，明明不是第一次靠这么近，可这次的感觉带着愧疚，我犯的错害他受伤害，可他却只字未提我的事，像是把过去都抛之脑后，依旧像往常那样待我，这让我觉得有点无地自容。
　　“没...”我不好意思的躲过他的手，低下头，继续给他揉搓着有淤青的地方，他手上的淤青比我的少一点，但也没好到哪里去，应该很痛吧，我抚摸着那些地方，心疼的给他按着。
　　“好了好了，把手伸出来。”他收回手，倒了一点活络油就抓着我的手，仔细端详了一翻，随后就一巴掌涂了上来，他上药的动作就粗鲁了很多，几乎是整个小臂一起揉搓着，大幅度的上下按着。
　　我呆呆的看着他给我上药，连疼痛的感觉都消失了，仿佛回到了义务兵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让我觉得，他对我的贴心和照顾好像又回来了。
　　我也能理解他的大动作了，他是班长，他能给我上药已经是很意外的事情了，难不成还指望他像我那样温柔的按么。
　　显然不太实际。
　　“一股药味，难闻死了。”上完药之后他拿起手在鼻子旁闻了闻，随后就皱了皱了鼻子，那道浅浅的疤痕，也跟着皱在一块。
　　突然他就用上过药的手轻轻地摸了一把我的脸。
　　“盖子拧好。”说完这句话，就丢下呆愣的我在原地，出去洗手了。
　　我抚摸着脸上的触感，明明都是活络油的滑腻感和一股子药味，我却像是触电了一般，半天不得动弹。
　　回过神来抬起头，不经意间瞥见窗外，黄一龙站在不远处，正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