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冰山与透卡蓝》解东

31、第 31 章

　　他给瑞优做好周一的早饭，留了纸条就早早上学去了。清晨的校园弥漫着清冷雾气，不免有些寒冷。但这些都无足轻重，聂威还是他的同桌，章惜时的课桌空荡荡。他听着课，完成自己的作业，目光仍忍不住一次次朝着章惜时该在的地方看去。
　　“别看了，他不在这个班了。”耳旁传来聂威凉凉的声音。
　　“他去哪儿了？”他想质问聂威是不是把章惜时赶出学校，但又觉得没证据就下判断并不明智。
　　“都怪你那个老师。我哥是个效率至上的完美主义者，出了什么事，惹到他面前，他都会第一时间解决。”
　　“什么意思？”
　　“章惜时被调去了别的班。”聂威没好气，“我跟他道歉了，上门，赔礼道歉，当着他爹妈和我哥的面说对不起。你满意了吧？在校园霸凌里成了拯救同学的英雄，多光荣啊？以后是不是还要写进你的个人光荣事迹里啊？”
　　“你知道那是校园霸凌，还为什么要去做？”
　　“这问题你问了不止一次，我也回答了不止一次。既然我之前的回答你都不满意，现在我最后回答你一次，我乐意。”
　　“……”
　　聂威突然靠近，离他很近，近到他能闻到对方身上的烟味儿。“就像我乐意亲你一样。”
　　方行知捏紧双手，努力克制自己的气息。
　　“……你真是难以置信地惹人讨厌。”他说，至少不能在上课的时候和人打起来。
　　“这就受不了了？那你承受能力真是太差了。”

　　晚上他还是见到了章惜时。对方虽然调了班，还是和他住一个寝室。
　　见面之后，双方有些微妙的尴尬。
　　“我在游乐园看见你了，当时怎么不过来和我打招呼？”章惜时问，主动打破僵持气氛。
　　方行知停下笔，转过身：“我当时有事要处理。”
　　章惜时看着他，眼角微微挑了挑：“你是同性恋吗？”
　　“什——”方行知猝不及防，“为什么这么问？”
　　“我看见了。你和一个很年轻的男人走在一起，他不像学生，但也不像你的家长，和你长得也不像。你们很亲密。”
　　方行知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双手环抱着，这是个防御姿态。
　　章惜时靠近了，搬过椅子坐在他身边，紧盯着他。
　　“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不愿意和我做朋友，反而和聂威靠得那么近。你刚进学校时的反应，和正常学生也不一样。”章惜时说，堪称轻声细语。
　　“……”方行知没回答，他想说他只是嫌麻烦，但他并不想太伤人。
　　“现在我知道了。”章惜时说。
　　“知道什么？”方行知问。同时觉得不太好，今天他一直在问问题。在数学猜想上，多去问问题是好事，但在人际关系上，如果一直发问，后果就不是很妙了。
　　“你是同性恋。但一直在隐藏自己，不希望因为这事受到偏见，但人越是掩饰，露出的破绽就越多。你和聂威相处是因为——我不说你也清楚。”
　　方行知摇摇头：“你真的想太多了。”

　　“哈。不是吗？那你为什么一直这么紧绷？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年轻男人，又怎么解释？”
　　方行知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是因为好奇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章惜时眯了眯眼。
　　“章惜时。像这样一直追问同学的私生活，如果不是因为好奇，就是在传递这样一种信息——至少，你对我很感兴趣。否则，我是不是同性恋，是不是对聂威感兴趣，是不是和校外的年轻男人有关系，对你而言都是毫无意义的信息。”
　　“……你还是真是伶牙俐齿。”章惜时轻微磨了磨牙，“你就不怕我把这些事都说出去？”
　　“你被霸凌过了，现在也要去霸凌其他人吗？传播能伤害他人的信息，和直接用拳头打人，两种行为没什么本质区别。聂威和他哥哥登门对你家道歉了对吧？”
　　“你怎么知道？啊，聂威告诉你的。我该想到的。”
　　“因为去让聂威哥哥处理这件事的，就是你看到的我身边的那个年轻男人。他是我的监护人。”看着章惜时脸色变化，他继续补充，“我和聂威也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但具体发生了什么，我没有责任要告诉你。而且……照顾你，也不是我的责任。”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你照顾了？”
　　方行知点点头：“嗯，你没有，是我多想了。所以，我们的谈话可以结束了吗？”
　　章惜时没有挪回椅子，而是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是同性恋吗？”
　　方行知先是想到俄罗斯兔女郎曼妙的身体曲线，接着又想到瑞优的手和脸，皱起了眉。“……我觉得，女人和男人，都挺美的……”他这句话说得挺轻的，但并不含糊。
　　“这算什么回答？班上的女同学，你有注意到吗？”章惜时问。
　　方行知缓慢摇了摇头：“……我没有怎么接触，没有太大印象。”他有印象的女同学就只有送情书给他的张媛，但张媛的脸也已经有点模糊了。他觉得自己的大脑就像一块内存盘，会定期自动把不那么重要的信息删除。
　　“所以你是在敷衍我。”章惜时评价。

　　“没有。你非要我说，我只能坦诚回答你。女人性感的身体对我很有吸引力，会引起我的冲动，而我也确实有喜欢的男人。但是女孩的和男孩，还有其他男人，我并不感兴趣。”
　　他说，并不为此感到羞耻。不过从小到大，他也没怎么接受过羞耻教育，七岁以后父母都离开了他，他由奶奶一个人养大。奶奶只会在意他的吃穿，在这方面因为自身的缘故，也几乎闭口不谈。
　　他所在的生长环境里，对男孩和女孩的要求是很不一样的。他更加不受限制，而同龄女孩们晚上不到八点就得回家，夏天得回得更早。
　　“你试过女人了？你喜欢的男人是谁？你的那个监护人？”章惜时立刻追问，甚至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你真的问的太多了。你不是十点多就要睡觉吗？快去洗洗睡吧。”方行知说，拉开对方的手，没想到章惜时反手牢牢握住了他的手。他感觉到，章惜时的掌心有汗，又软又滑。
　　“方行知，我在想，也许我们是同样的人。”章惜时说，离他更近了，“我们可以做朋友。”章惜时凑过来，快速在他脸上亲了亲，“感觉不坏吧？”
　　方行知身体一僵，比起坏不坏，更多的是茫然。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他不觉得恶心，可也没好到哪去。
　　“…………别这么做了。”他想了一会，最终干巴巴地说出这句话。对聂威他可以一拳打过去，但对这样一个室友呢？
　　“你讨厌我的身体吗？它不合你的意？再说，互相解决一下，有什么大不了？”章惜时说，另一只手按在了他的小腹下，充满暗示性地摩挲着。
　　方行知立刻拦住了他。“别把普通的同学关系变奇怪。明年六月就高考，那之后你有很多可以做的事，不需要拘泥在高中的环境里。”他拉开章惜时的手，像安抚家乡的野猫和看门狗一样摸了摸对方的头，“你学习这么好，以后想去哪个城市，就能去哪个城市。不好的环境只是暂时的，世界很大，你总会找到适合自己的地方。今天就去洗漱吧，然后好好睡一觉，做个好梦。”
　　他哄着对方，就像电视剧里母亲哄着叛逆的儿女一样。他也想知道怎么处理才是更正确的，只是以他的人生经历，能参考的人实在太少了。
　　对亲生父母的印象留在了十年前，那些回忆也已经变得很模糊了，就连父母伤害自己的部分也是。爱和恨都被时间冲刷得不剩多少痕迹。
　　“你、你在做什么？”章惜时震惊得瞪大眼睛，“你在瞧不起我吗？愿意就愿意，不愿意就拒绝。把别人当成弱者，自顾自地居高临下地同情，你以为你是谁？上帝？还是圣父？别太可笑了！”
　　章惜时勃然大怒地离开了他，然后去了浴室。

　　他试图平复心情，想继续去看资料书，但内心始终异常烦躁。浴室的水声很大，他在稿纸上发泄般地画了一堆几何体，然后瞪着这些灰色方块出神。然后他无法忍耐了，拿出手机给瑞优发消息。

　　方行知：瑞老师，我的室友想和我发生关系，被我拒绝了，我很烦躁。
　　瑞优正在跟他哥哥瑞望之商谈借人的事儿，以便处理好项目运营，两人正坐在瑞望之的总裁办公室商讨着呢，他的手机突然震了震。他没理。
　　瑞望之的公司七点下班，但也会有人加班，公司现在就剩零星几个人，但一直灯火通明。
　　方行知等了一会儿，瑞优没回消息，他就又发了过去。
　　方行知：老师在忙吗？不理我。
　　瑞优这边手机连震四五次，瑞望之也看不过去了。

　　“弟，有人找你，你也看一眼吧。你跟我借人这事儿八字没一撇，我程序员出身，营销本身就不是我专长，公司起家时这块都让我大学认识的朋友做了。褚千秋是这方面的天才，但他现在也是身价上亿的人了，也有自己的事业，不是那么容易请……”瑞望之说，面对家人他没什么架子和可隐瞒的，谈话时的状态也很闲散。
　　“哥你给个联系方式，让我试试，我和灵均带着产品约出来一起吃个饭，谈得合适，就跟褚千秋签合同。”
　　“行，有什么事我也可以替你把关。你头回开公司，能活过一年就算胜利，别把爸给你的那点资产给亏没了。情况不好就早点撤，想工作可以来我这里，我给你安排，不想工作，家里也能养你一辈子。”瑞望之说。
　　“哥，你能不能盼我点好。被养着一辈子，也太丢人了。”瑞优说。
　　“哈哈，多少人还求都求不来呢。行了，你那手机都震多少次了，看一眼吧，顺便也跟我说说，什么人找你？”
　　瑞优点开手机一看，看见方行知发来的一连串短信后，脸色一变。
　　“这副表情……被你女朋友查岗？”
　　“我哪儿来的女朋友？是我养的一个小孩，他出了点麻烦。”瑞优说。
　　“什么？你连孩子都有了？什么时候有的，不告诉家里？你搞大了谁的肚子？”
　　“哥，这种时候就别开玩笑了！”瑞优埋怨一句，还是不知道怎么回，方行知找他算是找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