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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chapter 4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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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不能说什么了。
原来推动命运齿轮转动的,是他的爱人。
他想躲过的劫难,总会有人亲手推到他面前,可是谁都好,为什么偏偏要是宋却舟呢?
命运何苦半点余地也不留给他。
林致溪的眼神变得哀伤至极,宋却舟还不懂得这哀伤的真正含义,他依旧是恨的怨的,尤其是在剖陈心迹后。他说出那些埋在心里很久的话,原想着会得到释然———也确然有,可不甘还是如影随形。
而越是不甘,就越是愤怒,越是觉得说这些话的自己是一个失败者。
他明明白白地把自个解剖了,发现躯骨里全是想要林致溪爱他的回响。
怎么能叫他不恨呢?
恨意驱使他说话伤人:“怎么?你是觉得我骗了你,要拿这个做文章?”
林致溪很快摇头:“没有。”
“你也没有这个资格。”宋却舟冷声道。
林致溪说不出话来了,眼底泪意又起,他微微低过头,尽力压住。
宋却舟也倦了,话说至此,该要分开了:“我和你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今天把你的东西全部收拾好,明天一早就搬走,我不会再像上一世那样,给你打包好等着你来拿走,你今天没理好的,明天我看到后会全丢掉。”
他说完,紧跟着嘲讽:“不过我想你也早有准备了吧,毕竟这种事你早就经历过了,既然也做了同样的选择,应该早就预料到今天了。”
林致溪的手指绞在一起,指甲在指缝间留下深深浅浅的印子:“好,我知道了。”
“还有,”宋却舟说,“家里书房我装了摄像头,里面记录了你窃取文件的全过程,书房电脑里也有相关的软件,能记录什么时间动了什么东西,这两样加起来,足够成为你商业犯罪的铁证了。”
他话说到这便停了,林致溪低声问:“你是想让我坐牢吗?”
宋却舟挑眉:“是,你第二次背叛我,你觉得我还会轻易放过你?”
他说的是假话,落到林致溪耳边却成了真,他的手指掐得更狠了:“可以不坐牢吗?”
“你不想坐牢?”宋却舟眉眼间满是讽意,“你害怕坐牢?”
“是,”林致溪局促道,“我不想,我也、害怕。”
“你怎么不和前世一样,说你愿意认罪、愿意坐牢了?”宋却舟玩味地打量着他,哂笑道,“是因为前世的你知道我爱你还对你留有情面,不会真的让你去坐牢,而现在的你知道,这是你第二次背叛我,我不会再对你留情,所以你怕了是吗?”
不是的。
林致溪想,不是这样的。
前世的认罪是因为觉得一生这样长,他可以几年、几十年地去接受任何惩罚,只要宋却舟愿意少恨他一点点;现在的挣扎是因为知道了一生其实这样短,如果坐牢了,他大概就会死在牢里。
他怕他在那里死去,怕他的不得善终,会成为余生困住宋却舟的囚笼。
但这些宋却舟不知道,他还在轻蔑地讥讽:“我原先的那几句话还真是多余问了,你怎么会不知道我有多爱你,不然你怎么敢这么有恃无恐?”
“你知道你能拿到松原的机密,因为你知道我对你压根不设防;你也知道就算你背叛了我,我也最多把你赶出去,因为我还爱你,而你即便被赶出去,也还有秦家能去。”
“多好的算计啊。”
“林致溪,”宋却舟一字一顿道,“我怎么就爱上了你这样的人。”
林致溪几乎是以一种茫然的眼神看向宋却舟了。
有那么一秒钟,他不明白宋却舟在说什么,回过神,才觉苦痛绵延如潮。
他想他眼前的,真的是以后会为他流泪的宋却舟吗?
他想宋却舟后悔爱过他了吗?
但或许是一世的泪水都在今天透支了,他再也流不出眼泪,只能无力地解释:“我没有那么想。”
宋却舟挖苦:“那么就去得到你应有的惩罚。”
林致溪声音艰涩:“只要不坐牢,别的都可以。”
宋却舟勾起唇角:“因为坐牢了没有人会去捞你是吗?我和秦长裴都巴不得拍手叫好。”
林致溪晃神,什么时候他的爱人能和秦长裴放在一起了?
他有些迷茫。
而后他放低姿态,几近乞求地说:“求你了,只要不让我坐牢,别的什么都行。”
分明是打定主意想让这个人难堪的,可真到了这一步宋却舟却一点快意也感受不到。
他潜意识里觉得不该是这样的,林致溪不该求他,不该这么卑微。
他们相爱两年,从来是平等的,怎么会一个人高高在上地奚落,一个人低如尘埃地祈求。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宋却舟站直了身,是以林致溪是仰起头看他,那截脖颈也扬起,喉结与血管毕露,竟有种引颈受戮的残酷美感。
思及宋却舟竟然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好似一旦将跟死亡有关的字词和林致溪联系起来,他便不住地心悸,如同关于永别与失去的往事历历在目。
但其实没有,他没想起来的事情还有很多,那些永诀和遗憾他都忘了切身体会的感受了,只是心里似是有个轻微的声音在说:够了,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不要再伤他的心了。
宋却舟沉默几秒,说道:“我可以不让你去坐牢,但我有个条件。”
他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接着道:“这件事后,我不愿再和你见面了,我要你保证,从今以后不出现在我的眼前,保证从我的生命里消失得干干净净,假如让我再见到你,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我绝不会再有第三次放过你了。”
话音刚落,宋却舟的心忽而一沉,好像心脏缺了一块,他弄丢了,不知道掉在哪里了,只觉得空落落的。
仿佛有什么无比珍贵的宝物,被他遗落了,也许从此再也找不回来了。
而林致溪听完他的所谓条件,便觉凌迟万刀也无非就是这样了。
可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对他而言是一桩不亏的买卖。
宋却舟说让他们从此不见,然而无论前世今生,他们确实也没有多少见面的日子了。
前世还有一面,是在决裂后第九天,他回到这间公寓,拿走他的东西,抹去他在宋却舟生命里的痕迹。但今生没有这么一面了,因为他不会再被允许踏入这间公寓——在他活着时。
所以其实这就是最后一面。
既是生离,也是死别。年年岁岁,再不相见。
只是多年以后回想起来,宋却舟会后悔吗?
追悔今天说下如此像谶言的话。。
但纵然追悔,也要此去经年,现在的宋却舟还在等他回答。
林致溪举起手,三指合并,立约起誓:“我保证,从今以后,我们再不相见,如有违约……”
他的“约”字音儿还没出,宋却舟便紧蹙了眉头,迅速接了话头:“就任我处置。”
看到林致溪愣住的样,宋却舟眉头皱得更紧,气不打一处来,可他没法子发作,只好又重复了一遍:“你如有违约,就任我处置。”
宋却舟没想到林致溪会当真到这种地步,他要个保证,这人就真敢发誓了,还举手并指。
看着对方这般郑重的样子,尽管心里很不想承认,他仍是慌了神。
一生这么长这么远,人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倘使某日街角偶然碰面,要真应了林致溪发的誓,将账算在了这人头上,那未免也太苛刻了。
不如惩与罚皆由他来定。
“好。”林致溪嘶哑着嗓音说:“我们从此不再相见,我如有违约,任你处置。”
他的嗓音天生清澈,正应了名姓里的“溪”,此刻这样一字一字地念,放缓了声调,莫名显得伤感。
宋却舟的心里有点不舒服,说不出缘由,只没由来地急躁。
他略略侧身,硬声道:“誓约从明天开始算,去理你的东西,明天一早就搬走,如果我回来还看到你在,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后果的。”
一顿,随即他走向玄关,“我不想和你再待在同一个地方了,我去别的地方住,你赶紧收拾东西走。”
“当然,你也别指望带走什么值钱的东西。”他蓦地挺住步子,转过身看林致溪,如同终于找到了一个能伤害林致溪的方式,笑得尤为恶劣,“也许我在这间房子里装了不止一个监控呢——如果你不想被记下更多铁证的话,最好安分点。”
林致溪脸上像是要哭出来的绝望表情又使得他觉得无趣了,他想一定是今天看到了太多次,所以不耐。
而不是恻隐。
宋却舟面上不显,实则烦闷地回身,没想到走了几步,又被唤住。
“阿舟!”
林致溪如此唤他。
宋却舟回头,眉头紧皱:“这不是你该叫的称呼了。”
林致溪一滞,很快改了,唤道:“宋先生。”
他们曾唤过彼此很多次“宋先生”“林先生”,都因亲昵而唤,没有一次像此刻一般,是因为生分。
假若连“宋先生”也不能唤,大约也只能称一句“宋总”了。
“什么事?”宋却舟问。
为什么要叫住他?
要说什么呢?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大概是因为知道了这是最后一面,此后碧落黄泉、阴阳两隔,所以情不自禁,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即便已经再说不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