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环拯救》于珍妮

6、第三次循环（1）

　　——第三次循环7月16日
　　闹铃准时响起，朱志美坐起来，眯着眼漫不经心地扫视一圈，毫不意外，这一切都不是梦。

　　这个早晨跟之前任何一个7月16日一样，安静空荡平常。

　　话说张晓书家真的冷清，她循环了两次，每天生活虽然大同小异，但总有些微妙的不同，可只有一点恒定不变：冷冰冰悄无声息的家庭氛围。

　　亲身体验过这种家庭氛围后，朱志美十分能理解之前所不能理解的张晓书。

　　以前朱志美真无法理解张晓书为啥是这性格，明明还是孩子的年纪，每天都一副冷眼旁观世人的模样，淡淡的冷冷的，习惯性面无表情，不爱说话不苟言笑。

　　朱志美寻思，要是她从小在这么冷漠的家庭氛围长大，保不齐也是这种性格。

　　朱志美打了个哈欠，困得很，她直接拿起手机开始申请年假。

　　是的，昨晚临睡前，朱志美就打定心思，这次循环，她要好好休息，顺便调查真相。

　　本来就没几天好日子过了，前两次循环干嘛天天还傻了吧唧地按时上班？月工资都没结到手，人就嗝屁了。

　　请完假，朱志美继续躺倒床上睡回笼觉。昨晚没做梦，早上的回笼觉她做梦了。

　　她梦到自己正走在教学楼五楼的走廊上，楼梯拐角出现两个女生，一个浓眉大眼很漂亮，另一个扎着马尾辫，皮肤很白，但五官平平。俩人讲着小话一路走来。走廊很宽敞，但两个女生跟朱志美同边相向，她侧身避开她俩，谁知女孩们停下脚步，长得漂亮的那个对自己说：“张晓书，恭喜你又考了年级第七，很厉害。”

　　朱志美在梦里，自我意识还是很清醒，她第一反应是：怎么在梦里我还是张晓书？

　　而这段记忆，显然跟朱志美确实毫无关联。

　　另一个皮肤白的马尾辫女孩说：“聂倩倩，你这次考第五，更厉害。”

　　她仿佛故意当着张晓书的面捧聂倩倩的哏。

　　聂倩倩谦虚地摆摆手：“我只是运气好一点而已。张晓书，你加油哦！”

　　聂倩倩和女同伴从张晓书身边绕过去，一路欢笑着远去。

　　梦结束，朱志美醒来。

　　这个片段那么真实和熟悉，并不像是朱志美凭空想象出来的，或许，确有其事？

　　朱志美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她翻出之前没看完的毕业册，前面几张都是高三各班的毕业照，她上次只看了自个班的。这次朱志美往后又翻了几页，果然，高三六班，第三排左侧第二位，是梦里那位马尾女孩，皮肤白皙，嘴巴紧紧抿着，朱志美翻到照片后面对照了一下名字——林梓。

　　聂倩倩高三下半学期因为意外休学，毕业照里没有她的踪迹。但不出意外，她应该跟林梓同班。

　　虽然朱志美还没明白聂倩倩究竟跟张晓书被害有没有关系，但她至少跟张子竟有关系，张子竟又跟张晓书有关系，还想谋害她，那怎样也算一个切入点，总比一无所知，坐以待毙强。

　　朱志美坐在书桌前，鬼使神差又打开了抽屉第三层，乱糟糟的草稿纸中间夹着那个“魔鬼手机”。

　　朱志美打开手机，果然，张子竟的短信铺天盖地涌来，跟上次一模一样。但这次朱志美坚决不上当，她把手机扔进抽屉里关上，胸前抱臂思考了一会儿，接着重新拿出手机，啪啪啪打了几个字回给张子竟。

　　“王八蛋。”

　　然后关机，扔回抽屉置之不理。

　　张晓书的房门被打开，她妈妈穿着一身黑，跟个怨灵一样幽怨地看着她，问：“怎么没去上班？”

　　朱志美吓一跳，张晓书她妈在家呢？她以为她一大早就出门了，悄无声息的，怪吓人。

　　张晓书她妈从没见过张晓书被吓一跳的样子，以前路上有只野狗被轧死了，内脏洒落一地。许多围观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吓着。只有目睹全程的张晓书，依然冷冷的，不动声色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死狗的尸体，眨都不眨。

　　张晓书她爸妈都是性子冷薄的人，感情淡漠，但张晓书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是骨子里带出来的，是基因学的伟大。

　　张晓书她妈见张晓书这个非常规反应，露出狐疑的神色：“你没事吧？”

　　朱志美说：“没事，我请年假了，想休息。”

　　她妈对此无所谓，点了下头就转身走了，一句多余的话和关心的样子都没有。

　　张晓书她妈走后，朱志美放松地呼口气，张晓书家有钱情感氛围不浓，家庭成员互不关心，这是朱志美小时候最憧憬的家庭氛围，没人管啊，多自由。但直到自己亲身体会才发现，还是她那唠叨的水草妈妈和胖乎乎的鲨鱼爸爸最好。

　　朱志美收回思绪，现在没空回忆往事，首要的事情当然是找出真相，制止谋杀，避开死亡，解除循环。

　　随着每一次循环，朱志美获取的信息一点点增多，这是好事，虽然进展颇慢，但至少有希望。

　　朱志美从学校吊儿郎当的气质，经过长时间社会生活，逐渐演变成积极靠谱的性格，要是真正的张晓书见到自己，肯定会觉得不可思议。

　　朱志美又将手中的毕业册翻了翻，但翻到底没再发现新东西。她叹口气，把毕业册合起来放回书桌上的文件架中。

　　那一瞬间，她的脑海猛然闪过一道光：张晓书把压箱底的毕业册就放在手边，是不是已经发现不对，而她也调查到了这一步？

　　那说明，这整件事还真跟高中有点关系？跟聂倩倩，甚至跟林梓都有点关系？那她朱志美现在调查的方向，还真不算是无头苍蝇，说不定是正确的。

　　一想到这儿，朱志美立马自信放光芒。她寻思张晓书那么聪明，之前肯定调查了不少东西出来，她准备把这屋子里里外外都翻一遍，估计能找到更多线索。

　　朱志美对着虚空，双手合十，默默祈祷：张晓书，对不住了，我得翻你的屋子。

　　祷告结束，朱志美挽起衣袖，搓搓手，扫视屋子一圈，决定各个缝隙都不放过，虽然这是张晓书家，真有东西她没必要藏那么深。但朱志美时间多，体力够，反正都要翻，不如一次翻到位。

　　于是，朱志美花了半天时间，将张晓书的屋子翻了个底朝天，结果，一无所获。

　　她疲惫地倒在椅子上，额头微微冒汗，半天的努力什么收获都没有，朱志美真不死心，她不相信张晓书就给自己留了个手边的毕业册，还一个搁置的破手机，这才哪儿到哪儿？

　　朱志美打开抽屉，翻了翻，里面特别整齐，所有东西都摆放得一目了然。

　　只有放手机那层有点乱，厚厚的草稿纸草草地堆在一起。

　　朱志美把那摞草稿纸拿出来，放在桌子上轻轻磕了磕，把每个边线都对得齐齐整整。

　　草稿纸很干净，上面没写字，朱志美放回抽屉，不到两分钟又拿出来，鬼使神差地翻了翻草稿纸。

　　白的，白的，白的，一张张翻过去都是白的，朱志美叹口气：以为自己能翻出什么不一样。

　　可没想到，她的眼前突然一闪而过一张带有字迹的草稿纸。朱志美赶紧停住，往回翻。

　　这摞草稿纸挺厚，基本全白，只有一张夹在最里面，用铅笔写着什么。朱志美翻到这张纸，抽出来一看，上面有一串数字和一个地址。

　　数字看上去应当是电话号码，朱志美想也没想就拿着旧手机打了过去。

　　电话那头通了，但没人接。朱志美觉得有戏，这不是空号也不是占线，是实实在在有人在用的电话号码。

　　虽然她不清楚对方究竟是谁，但既然张晓书写了下来，这号码一定跟这些事有关。

　　写在号码旁边的，是一个地址，朱志美看着有点眼熟，打开手机地图查了一下，发现这是一个住宅小区，这小区离她以前的高中不远。

　　朱志美她们那一届到高二时，学校的新校址落成，就在市里当时新规划但还未彻底开发的城郊，那时候周围设施还没跟上趟，一片荒凉，交通也不方便，于是跟着迁移过去的高一高二生，都开始住校。

　　校园里住宿食堂小商铺教学楼一应俱全，学生平时出不了校门，除了周末，日常所有的生活，都在校园进行。

　　如今，那里已经建设得非常繁华，市中心也渐渐偏移过去。

　　当时，学校周边同步有一个小区建成，等到朱志美她们高三时，里面的房子挂牌售卖，买的人不少，大部分都是学校家长，家里有余钱的，或买或租，一是为了孩子不必住校，尤其高三，回自个家更利于复习，生活能舒服点，一个是看中了这块区域的前景，即便以后脱手，也是稳赚不赔的地段。

　　但朱志美家没买，据她所知，张晓书家应该也没变过，一直就这里。但她记下这个地址，肯定不是随便写写，至少是发现了什么。

　　朱志美动身前往那里，准备在周边转转，顺便去学校拜访下老师，了解了解情况。

　　坐在去往目的地的车上，朱志美一直在思考，自己20日晚上的行为，究竟是不是也会引发，她循环回去那日7月16号的蝴蝶效应。

　　如果20日晚，她没有拜托陆家深送她回家，那她就不会在16日那天凌晨还跟他在一起，而是像往常一样，睡个觉就过去了。这说明，即便时间循环，但行为是连续的，不管中间有什么因果关系，但总能产生闭合，给行为连续一个原因。

　　比如，她20日拜托陆家深送自己回家，时间循环至16号，但行为连续，陆家深仍然送她回家，可身份及因果全部推翻，变成他以大学同学的身份，送聚会的老友张晓书回家。无论朱志美如何改变20日的行为，只要产生循环，一定会有原因，将行为接续起来。

　　换言之，朱志美说不定以后有机会使用这个契机，去做些什么。

　　但做什么？她不知道，脑子里各种复杂的揣测让她昏昏欲睡，最终在出租车上睡了过去。

　　大约二十分钟后，出租车抵达目的地，朱志美醒来下车。小区离学校很近，现在这一块地段已经很热闹了，学生分布在校园和校园外的街道上，此时正是午休时分。

　　朱志美远远望着学校里的教学楼和宿舍楼，恍如隔世。

　　朱志美家在她上大学时，搬去了另一个地方，离学校远了不少，朱志美不怎么念旧，也没什么情怀，因此毕业后再没来过这里。

　　她相信，张晓书应该也这样，对这里没什么情感，肯定也不会回来看看。

　　但如今，这两位对学校都没啥波动的同学，灵肉合一地站在校园大门前，这种感觉，古古怪怪。

　　不过，她的重点不是这里，而是隔壁的小区。张晓书在纸上写得很详细，地址精确到门牌号。朱志美直接摸过去，敲门，一位陌生老人打开门，问她是谁，做什么？朱志美愣住，她这横冲直撞地来，确实没想过究竟要干啥。

　　老人见朱志美往家里来回张望，没生气，她可能是独居老人，孤独久了，见小姑娘面善又漂亮，就主动邀请进来坐坐。

　　张晓书长得美但喜欢冷脸，自从朱志美上身后，时不时就吟吟笑脸，看上去讨人喜欢多了。

　　朱志美犹豫再三，还是进屋了。

　　屋子很整洁，老人行动也利落，看上去年纪大，但精神头十足。

　　朱志美在沙发落座，老人端了杯茶过来，笑着说：“喝点。”

　　朱志美客套地笑着：“不必麻烦了。”

　　老人坐下来，仔细端详朱志美（张晓书），眼睛眯了眯，又睁开，说：“你是不是前不久来过？我好像见过你啊，小姑娘。”

　　看来张晓书不仅写了信息，而且是踩过点的。

　　但朱志美左顾右盼了半天，还是没发现任何有关的蛛丝马迹。

　　“奶奶……”朱志美有点犹豫这个称呼对不对。

　　老人接道：“我姓王，叫我王奶奶就行。”

　　“王奶奶，您在这里住多少年了？”朱志美开启访谈模式，既然啥也观察不出来，那就提问呗！

　　王奶奶微微仰头，拨弄着手指头算了半天，说：“十几年？十来年差不多。”

　　“这么久了？”朱志美心想，王奶奶住进来的时间，跟自己上高中时候差不多。那时候这里还很偏，住进来的基本都是学校学生。

　　朱志美心里算了算，接着问：“那您家是有人就在附近上学吗？”

　　王奶奶叹口气，说：“哎，当时是，我孙女要是还在，应该跟你一般大。”

　　朱志美愣住，她好像有点明白什么。

　　此时房门打开，有人提着菜回家。一进门没看着来人，先说：“妈，来帮我提下菜。”

　　声音熟悉得很，朱志美扭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来人。那人也同样诧异地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