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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端谁的碗归谁管 ...

  •   “噢,光想着意气用事,恣意妄为,非得去争那一口既不成吃也不成咽的闲气,难道一家老小就不过日子了?”凤贤接下来说得更加符合实际情况了,这就有点分不清浓淡和深浅的悲剧意味了,这意味混着朦朦胧胧的最不值钱的酒气,笼罩在两个人的头顶久久不愿散去。
      “你说,当出头鸟最后能得到什么?”他执着地说道。
      “除了被打死之外。”他故意憋了一大口气后又如此说道,大有人家都显怀了,他还没有真正释怀的意思,叫桂卿暗笑不止。
      “对,我承认你说的这些话都对,而且颇有几分别人难以反驳的歪巴道理,可是,只有伟大的时代才能诞生不朽的作品,而不朽的作品通常都来自于深刻的社会批判,你明白吗?”桂卿翻翻眼皮略微有些认真地说道,看起来压根就不像一个会进行深入思考的人,而只会哼哼哈哈地随波逐流和人云亦云,净干一些拾人牙慧的糗事。
      “真是笑话,我有什么不明白的?”凤贤义正辞严地冷笑道,倒不是笑话桂卿的无知和幼稚,而是笑话自己竟然会被对方这样看待。
      “你整天写这些事后连你自己都不愿意再多看一眼的烂东西,你觉得有什么实际的意义?”桂卿装模作样地批评道,大有口诛笔伐和心底无私天地宽的双重意思,或许连周围的神鬼都会为之动容。
      凤贤听后又习惯性地撇了撇嘴,很自然地就摆出了一副就算你有铁一般的事实,但是也架不住我有钢一样硬的嘴的自豪架势,只不过现在的他还不想和对方刀对刀枪对枪地厮打一番。
      “难道就是为了获得某些人的认可和赏识,就是为了正儿八经地调进你日思夜想的部里?”桂卿继续摇头晃脑地嘲弄道。
      凤贤还是不去搭理他,可见其身上的定力之强大。
      “甚至说,就是为了搭上马开江的那艘大船?”桂卿继续痛痛快快地讽刺道,两只眼睛里已经没有别的东西了,也不管对方能不能接受得了自己这番高论,以及他到底有没有必要当面这么讲。
      “我觉得你的内心深处多多少少总还有点人生的理想,个人的奋斗目标吧,难道这就是你梦寐以求的生活吗?”他又一本正经地诘问道,好像自己从前走过的路和当下正在走的路就是多么正确一样,而没有想到有句老话就叫“五十步笑百步”。
      “嘿嘿(或者是哼哼),给恁哥我谈理想是吧?”凤贤一边放肆地打着浑浊不堪的气味扑鼻的酒嗝,一边不停地忽闪着一双早就低贱到十八层地狱的老鼠眼睛傻傻地笑道,那副恬不知耻的样子简直喜死人了,搞得桂卿都有点技痒了,所以就打算过一会要好好地回敬这厮一下。
      “对不起,按照当今最流行的说法,像这种看似高大上的玩意哥已经戒了多时了。”凤贤接着嬉笑道,一派根本就无所谓的样子。
      “你问我天天写这些溜须拍马的烂玩意有什么实际的意义,其实说到底还不是为了混饭碗吃吗?”他继续唾沫翻飞地白话道,本能地为自己的行为进行着一番强有力的辩解,“反正在乡镇干是写,在报社干也是写,在部里干还是写,那我为什么不在这边好好地写呢?”
      桂卿凝神不语,因为他觉得对方说得对。
      “这边总归是党委口,档次说什么还是要高一些的,说句有点冒高的难听话,哪天我要走狗屎运了,被哪位大佬赏识了,说不定还能跟着混个一官半职的,从而给自己的家族长长脸呢。”然后生猛无比的凤贤哈哈大笑道,他不光嘴上说得很好,心里想得更好,就好像村里的二傻子在同一天里居然接连在大街上拾了好几部全新的苹果手机一样。
      “另外,我觉得能搭上马书记这条大船也挺不错的啊,至少从目前的形势来看他的前途还是很好的,怕就怕是有的人满心想搭还没那个本事去搭呢,对吧老弟?”他在稍作停顿之后又滔滔不绝地讲道,好像今天不把自己的意思讲清楚会死得很委屈一样。
      他太怕别人误解他了,尤其是来自好伙计的误解。
      桂卿觉得凤贤此举简直是把“阳光不锈钢制品厂”这几个原本平平无奇的厂名招牌一股脑拆开了,然后故意给自己留下了招牌的上半截,也就是“阳光不锈”这几个大字,从而有意识地让自己的气质和格局拉得满满当当的,看着就和个不落俗套的文人雅士一样。
      “是,老夫愿意痛快地承认,我写的这些报道基本上都是按照人家的喜欢和口味来的,并不都是我的意思,而且这些东西差不多都有固定的套路和模式,也都是前人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不过严格来讲这又有什么呀?”凤贤抓住机会颇有些费力地叫嚣道,显得有点滑稽可笑,毕竟他的体量本就不大,想要发出较高的声音还是比较辛苦的。
      他的这番话里多少也有点徒劳和无聊的意思,毕竟桂卿这个人也不是好缠的头,这家伙心里想要逞能的兴致一旦上来了,其实也是非常喜欢玩抬杠游戏的,关键时刻就看他愿意不愿意参与进来了。
      “这本身就是我们这些媒体人的天然职责和使命呀,对不对?”凤贤拨浪着小小的脑袋洋洋得意地说道,一对眼珠子又消失不见了。
      “我也没说不对呀。”桂卿故意刺激他道。
      此刻的他深深地以为,人和人之间究竟有没有缘分,值不值得进一步交往,这个事情若是放在以前他确实需要好久才能确定,而现在他只要稍微看一眼对方就行了,这就为他省去了很多的麻烦,他碰巧认识并主动结交凤贤这个好朋友,其实就是基于这样的心理。
      他觉得自己的心理已经足够成熟了,尽管实际上未必如此。
      “你看看,我在各级报刊杂志发表的那些东西,既圆满地完成了单位的工作任务,又额外多挣了不少的稿费,可谓是有名又有利,那我何乐而不为呢?”凤贤乐滋滋地显摆道,并没有劳心费力地去猜想桂卿的心里都在琢磨什么东西,以及这些东西是否和自己的话有关。
      他当然知道桂卿听后肯定会使劲嫉妒这一点的,所以他在说这话的时候有意表现出摇葫芦摸腚的讨厌样子,看起来根本没个正行,就和一只正真的来自峨眉山的臭猴子没多少区别,企图以此来抵消掉对方头脑中的那些指定属于嫉妒范畴之内的不良情绪。
      “毕竟,我和钱老爷又没仇没恨的——”他又呵呵笑道。
      他这样一来显然做得有点过了,因此便露出了一段老鼠尾巴。
      桂卿不动声色地听着,看着,琢磨着,畅想着。
      “至于你说的什么朽与不朽的问题,又关我什么鸟事啊?”凤贤见状故意再摆出一副看似油腔滑调的无赖样子十分努力地辩解道,也不指望着桂卿能真正相信并理解他的这番鬼话,他当下最需要的情形只是能够随心所欲地说出来一直在心里窝藏着的某种独特意思而已,这充其量就是一个没有任何官方价值的表达权而已。
      “我又不是多么伟大的作家或多么崇高的思想家,肩负着什么特殊的历史使命,说到底我就是一个凭着劳动者朴实的双手混饭吃的普通机关人员,我要什么华而不实的虚无缥缈的不朽干嘛呀?”他深有感触地解释道,看起来说的都是纯而又纯的心里话,容不得桂卿不信。
      “嗯,你活得倒是挺明白的啊!”桂卿赶紧笑呵呵地奉承道。
      “再说了,这些东西严格来讲就是那个什么任务,而且是必须得完成的硬任务,就算是我大义凛然一副威武不屈的架势,拧着头不写,那别人还是得写,这是一点都跑不了的。”凤贤又使劲地解释道,不大不小的酒嗝打了一个又一个,把桂卿都快恶心死了。
      “是啊,端谁的碗归谁管。”桂卿心说。
      “我与其带着幼稚可笑的抵触情绪被动地干,被人家手指脸皮硬压着干,那还不如高高兴兴地充分发挥一下我的主观能动性,撸起袖子好好地干呢,对不对?”紧接着凤贤终于说出其中的秘密了,也就是他心里的小九九,然后就舒舒服服地埋头夹菜仰头喝酒了。
      “你说的话好像很对啊。”桂卿终于心服口服地回道。
      “我还是我,我就是我,你能看透几分就是几分,你把我看成什么我就是什么,我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完全取决于你的悟性有多高,看人识人的本事有多大。”凤贤故作高深地呵呵笑道。
      “貌似很有道理的样子。”桂卿风轻云淡地夸奖道。
      “那当然了,恁哥我是谁呀?岂是那一般二般的人物?我简直就是开江的鱼,下蛋的鸡,做梦都想要的回笼觉,还有那个二房的妻,一直都欢得不得了!”凤贤呆着给憨脸将两个已然迷离多时的老鼠眼猛地一眯缝,挥动着两张油腻腻的嘴皮子继续胡乱侃道。
      “你看看你那个手舞足蹈的样子,确实欢得要命,跩得不行,就和山羊欢羔子的一样!”桂卿随即满脸欢喜地褒贬道,进一步验证了这样一个亘古不变的道理,那就是打架没好手,损人没好口。
      “我对国际和国内、市里和县里基本形势的分析和把握,那还能跑偏了吗?”凤贤仍然摇头晃脑地吹嘘道,声音很自然地提高了不少,当然这其中也有点拿腔捏调的意思,这让桂卿觉得眼前好像只有一张大嘴在不停地旋转和张合,在自鸣得意地口吐莲花。
      这厮接着夸口道:“咱别的本事没有,就是特别精于分析这方面的事情,毕竟咱也是在舆论圈里混饭吃的本土精英和行业翘楚嘛。”
      “什么精英和翘楚的,随便夸你两句,你就把尾巴翘上天了,觉得自己是人中龙凤了,我看你既不在饭桶之上,也不在饭桶之下,刚刚好就是个光知道投机取巧的大饭桶。”桂卿忽然又如此辛辣地讽刺道,绝不肯让骄傲和自满的血液在凤贤身上自由地流淌。
      “是饭桶也比你强,我再怎么着还能顺便挣点零花钱,只要是见报的就有稿费,写了并不白写,而你呢,天天也没见你闲着,结果纯粹就是在搞奉献,一分钱的利都没见到。”凤贤有力地回击道,一举就把桂卿身上有意无意表现出来的嚣张气焰给歼灭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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