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相守》疏朗

82、第八十二章

　　队伍继续向前，天色渐渐亮了。
　　正午时分，在一处密林里休息了两个小时后，众人继续赶路。
　　热带丛林的气温并不算高，但是要命的是湿气太重，成团的空气压下来，让人觉得呼吸都困难。
　　韩睿沉默地在前面开路，劲瘦的身躯背着背包，一步一步踏踏实实的往前走。众人总觉得这个青年的身体里都是让人安心的力量，也许他话不多，也许他经常偏坐一隅，但是你跟着他，就是放心。
　　盛行远在尾部断后，他看着越来越成型的队伍，眼里满是欣慰。如果说进猎人前的韩睿是唯我独尊的话，那么经过猎人这三个月脱胎换骨般的训练，他已经懂得了团队协作的意义。
　　韩睿，开始从一个顶尖的战士向团队领导者转型。这，或许就是沈惟信说的韩睿将来要走的路？
　　气氛有些沉闷，韩睿除了在盛行远面前比较活泼外，在任何人面前都有些少言，甚至可以说腼腆。而队员们，虽然经过了短暂的休整，但是身体还是比较疲累的，毕竟在猎人的每一天都是煎熬，他们到现在吃过最好的一顿饭也不过是在石板上用可怜的一点点油煎了一个鸡蛋。
　　脚下起了血泡，挑破了，再起，再挑破……就这样循环着，直到脚掌下磨下厚厚的茧子。丛林的湿气别说皮肤受不了，就是脚丫子也受不了。脚掌磨了茧子，脚趾头缝里却被脚气折磨，有人甚至发誓说从猎人一毕业，一定要光上十天脚！
　　走啊走啊，避开树上的美洲豹，避开姿态怪异的巨鸟，一行人有惊无险地蹬上了悬崖的顶端。
　　“嚯！”何大壮忍不住吹了声口哨，两个断崖之间像是被一把巨大的宝剑切割过，整座山头被一分为二，这一端到那一端的直线距离约有十二三米。
　　“怎么办？”众人面面相觑。
　　先从这边爬下去，再从那边爬上来？傻子才做这样的事。
　　韩睿凝神看着对面的断崖，突然计上心来。
　　他抽出腰间的绳索，在悬崖这边的树上打了一个死结。盛行远看出他的意图，上前阻拦道：“我去。”
　　韩睿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捏捏盛行远腰，讥笑道：“你有我身轻如燕吗？”
　　“说什么呢你！”盛行远怒，就想扒开衣服跟他比比。
　　韩睿连忙阻止道：“别闹了，时间紧迫，我先过去把绳子牵好，你信我。”
　　盛行远定定地看着他，半晌，才无奈道：“去吧，注意安全！”
　　“好。”韩睿将绳子在栓在腰上，目测了一下对面崖壁横向生长的大树的距离。助跑，起跳！
　　众人的心头提到了嗓子眼，远远地看着他像风筝一样荡着优美的弧线准确地落在了大树的枝头，然而心还没放下，就看到韩睿似乎失手了，整个身体迅速下滑，众人急得几乎要跳起来。
　　就在盛行远急得要冲下悬崖的一刹那，韩睿一个翻身，双脚有力地勾住了一根树杈，止住了下滑的态势。
　　“呼……”众人齐声呼气，心渐渐放回了肚子里。
　　韩睿从大树上冒出头来，冲大家比了个手势，沿着崖壁往上爬。
　　大树距离崖顶还有三四米的距离，借着一些凸起的岩石还有树根等植物的攀附，韩睿有惊无险地蹬到了崖顶。
　　他找到一棵参天巨树，将绳子死死地绕在上面，等一切妥当了，才示意队友们过来。
　　一个，两个，三个……盛行远最后荡着绳索落到了大树上，众人齐力把他拉了上来。
　　“娘的，老子这辈子的瘾都过完了。”何大壮抹着汗说道。韩睿荡过去的时候大家还没有感觉，等到顺着绳索往对岸爬时，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身处几百米高的高空，除了扒住这根绳子，再也没有任何的保险措施。
　　虽说富贵险中求，但是真要掉下去，这一辈子就交代在这儿了。都过来了，也就忘了后怕，众人收拾好行装，继续向前。
　　这次盛行远没有走在最后，而是与何大壮换了位置，与韩睿并肩而行。
　　“刚才怕吗？”他低声问道。
　　“老子字典里就没这个字！”韩睿一边用木杖开路一边说道。
　　“妈的，看着你过去我心都快从嗓子眼蹦出来了。”
　　“真的？”韩睿扭头一笑，道：“你张开嘴我看看！”
　　盛行远冲他呲牙，韩睿作势凑过头去，盛行远吓了一跳，猛地往后一躲。
　　“胆小鬼！”韩睿得意地扬着头，向前走去。
　　“你给我等着！”某人意难平、气难消，只得撂了狠话，乖乖跟在韩睿身后。

　　黄昏的时候，他们已经能看到远处的河流了。
　　远远望去，河道很宽，河水缓缓的流淌着，但是谁都知道这是一道险关。
　　“好了，不要想那么多，车到山前必有路，人到河前必有船！”韩睿难得冒出这么长的一句话。
　　盛行远偷笑，道：“这不是我刚才说的话嘛！”
　　“我怎么没听见？”韩睿疑惑。
　　“我在心里说的。”盛行远厚脸皮道：“你看我们是不是心有灵犀？”
　　韩睿白他一眼，道：“得啦，还是快点走吧！争取天黑之前走到河边。”
　　众人闻言，挺了挺胸膛，振作了下士气，继续向前。
　　前边不远处又出现了断崖，刘勇不禁骂道：“这他娘的什么鬼地形！怎么连个缓坡都没有？”
　　话音刚落，就见众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怎么啦？”他纳闷道。
　　韩睿手指断崖，示意他自己看。
　　刘勇紧走两步低头看，发现所谓的断崖不过才一米多高而已，下面就是一道陡峭的斜坡，但是比起先前用绳索滑过的刀削般的峭壁而言，这已经是大自然的恩赐了。
　　“铁口直断啊你是！”何大壮笑眯了眼。
　　“回去摆个算命摊！”麦俊辉挥挥手。
　　邓威不甘落后地追上来：“自家兄弟就不要收钱了，我排头一个！”
　　“都他娘的给爷滚！”刘勇笑骂。
　　众人说笑的空挡，韩睿仔细观察了地形，就要一马当先跳下去。
　　“等一下！”盛行远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颗子弹破空声呼啸而来。他一个箭步扑倒韩睿，子弹擦着钢盔发出刺耳的声响。
　　众人见势不妙，立即就地卧倒，举枪反击。
　　但是哪里还有偷袭者的人影！韩睿面沉如水，低声道：“大家小心戒备，我看那人还没跑远。”
　　因为子弹的破空声太过明显，偷袭者一定在离他们比较近的位置。现在我在明敌在暗，一个不小心就会着了道。
　　几个人在原地警戒了一会儿，再无异常的声响。
　　韩睿举起手做了个手势，没有时间再等下去了，韩睿与盛行远持枪警戒，何大壮等人依次下到断崖下，等待他们。
　　走！韩睿冲盛行远使了个眼色。
　　你先！盛行远不肯，执意断后。
　　两人僵持了几秒钟，见盛行远神色不好看了，韩睿才收枪准备跳下去。然而就在他低头的一瞬间，斜后方灌木丛中突然窜出一个人影冲着他就扑了过去。
　　“闪开！”盛行远猛然一撞，韩睿一只手撑地做了个利落的空翻就翻下了断崖，一点皮毛都没伤到，可是盛行远就不同了，他撞开韩睿的瞬间和偷袭者缠在了一起，两个人没有了着力点，扭打着摔下了山崖。
　　狗日的！盛行远咬紧牙关忍受着一波波袭来的疼痛，斜坡陡峭，上面没有明显的凸起可以阻挡两人翻滚的身躯，血肉之躯怎么能扛得过锋利的山石，没一会儿身体就痛到麻木了。
　　更糟的是，他为了撞开韩睿将自己的面部暴露在了敌人的拳头下，一记肘击几乎没将他的眼球打爆，盛行远的右眼瞬间就肿成了核桃，视线一下子模糊起来。
　　滚动并没有停止，在外人看来，也不过是十秒二十几秒的事情，但是在当事人来说在这样锋利的山石上翻滚似乎是通往地狱的路程。
　　“狗娘养的！”一中一英两种语言同时咒骂道。
　　盛行远心说你他娘的不搞偷袭，老子能跟着你沦落到这种地步吗？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让这该死的翻滚停下来。不然，他们一定会没命！
　　上帝似乎听到了他的呼唤，两人滚动的身体猛然一松，盛行远心道不好，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偷袭者别到了身下。
　　噗通！当！——身体瞬间下坠了十几米，盛行远压在对方身上落了地。落地时的沉闷声响，装备落地发出的巨响，直接让偷袭者昏死过去。盛行远的头盔磕到了凸起的岩石，咣当一声，整个人摔得眼冒金星动弹不得。然而更要命的是他的右腿因为和对方缠斗的关系，被对方用力别住，虽然盛行远将敌人压在身下避免了自己受更大的伤害，但是他的右腿被对方压在身下直直磕在了岩石上，如果感觉没错的话，他的右腿已经断了。
　　“行远！行远！”韩睿一路狂奔，像只发狂的猛兽一样奔袭下来。
　　然而与盛行远直接摔落断崖的速度相比，他用尽全力的奔袭也要慢了很多。等他赶到断崖下时，就看到盛行远撑着一口气没晕过去。
　　“行远！”韩睿的声音都发颤了，他踉踉跄跄地奔到盛行远身边，道：“你怎么样？”
　　“没事，就是腿断了。”盛行远努力挤出一抹笑容。
　　“眼睛呢！”眼睛肿得像核桃，韩睿碰都不敢碰。
　　“那里没事，就是腿……”盛行远示意韩睿挪开昏迷的偷袭者，勉强笑道：“没想到老子阴沟里翻船了。”
　　“都是我！”韩睿自责道。
　　盛行远拉住他的手，道：“傻蛋，如果被偷袭的是我呢？”
　　韩睿沉默，这个不用说，为了盛行远他可以和任何人拼命。
　　盛行远闭起肿胀的右眼，用左眼细细地看了看韩睿，看他的嘴，看他的眼……半晌，才带着一丝眷恋道：“很抱歉，亲爱的，我只能陪你到这里了。”
　　韩睿的眼圈红了，拉着他的手哽咽道：“你混蛋！说这些做什么！”
　　“时间不多了，我一会儿就拉响求救的信号，以后……”以后就不能陪着你一起走了，盛行远静静地看着他，微笑着：“没有我在身边，不要哭鼻子哦……不论成功失败，我在家里等你。”
　　“嗯。”韩睿重重点头。
　　“要毫发无损的回来，不然就不要你了。”
　　“嗯。”
　　“你走吧！”盛行远微笑着放手。
　　“等你拉响了信号弹再走。”
　　“快走啊！”盛行远催促道：“看到旁边这个傻蛋没有？这是英国队的，你还得替我报仇呢！”
　　“我……”韩睿想说我知道还有重任在肩，我不是儿女情长，可是脚步就是挪不开。
　　“你给我滚！”盛行远急了。
　　韩睿再看他一眼，噙着泪咬着牙，头也不回地走了。
　　盛行远看着他的背影，满心苦涩，睁开眼，他的右眼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他不敢猜测伤势到底有多重，但是心里隐隐有些预感，怕是军旅生涯已经走到了尽头。
　　很抱歉，亲爱的，只能陪你到这里了。
　　我以为我能陪着你走得再远些，再远些……
　　却没想到，要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离开你。
　　以后的路，要坚强啊……

　　当韩睿带着队伍走到安全地带时，一支绚烂的烟花腾空而起。
　　那是盛行远的方向，他即将得救，他即将离开……
　　韩睿仰头看着烟花盛开，又重新消弭无形，他看着，看着……一颗泪珠从眼眶中悄悄滚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