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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天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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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怔,眼眶顷刻湿润了。
非喑却眸光低垂,说得认真,并非是在讲些甜言蜜语的情话,只是陈述一件事实。
我按下心悸,轻咳一声,说:“那……我们接下来作何打算?”
地府客率先道:“我就待在这儿,若是审讯有了消息,也请多少告知我一声。”
符遇看了看符念,道:“你就先回京城吧,我还需回族中领罚。”
她这样一说,我顿时升起愧疚。先前情况太紧急,没来得及做出表示,符遇可是为了帮我不惜从族中盗出了西周残卷。
我立刻说:“我与你一同前去吧,若是要罚,便罚我好了。”
符遇却摆手笑道:“不必。真要罚也不会太重,长老多少会给我娘一些面子,不会刻意为难。之前打伤了我,只是怕我因此给我族带来祸患,但现在事情已全部解决,更没有什么要十分责备的地方了。”
她说得轻松,可我也听出来了,若是此事未成,只怕他们一族都要受到牵连。回想这一路走来,符遇符念实在是帮了我太多,大恩大德感激不尽,今生得此至交真真是三生有幸。
只可惜我嘴拙,最后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一句“好”。
众人都各自有了打算,我便问非喑:“那我们呢?”
非喑道:“还有几位故人,多少要见一见。”
我脑中顿时闪过几张面孔,顿了顿,说了声“好”。
于是我们便就此告别,约定好来日再聚。临走前符遇叫住了我,说:“你还记得云隐吗?”
我说:“当然。许久未见了,他现在在哪里?”
符遇说:“你离开京城不久后,他便也离开了,如今于四海云游,将来某日,或许有再见之时。只是有一点我忘了说,我四处寻你魂魄时曾偶然与他相遇,他听说了你的事后交给我一种养魂法器。”
我讶异道:“还有这回事?来日若是遇见,我定要好好谢他。”
当初我在京城害死棠月犯下大错,不少人口口相传“京城有妖”,云隐一介道士,本该来收了我才对,没想到他竟还愿意帮我,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
我嘴上没说,心思却被符遇看了出来。她说:“修道之人多慈悲,云隐多少是念着往日情分的。他还要我替他转告,你本性纯善,但若是心魔不解,只怕会重蹈覆辙。”
我认真道:“好,我受教了。往后再遇见他,我便告诉他,如今我心魔已解了,还请他放心。”
符遇闻言便笑了,说:“解了便好。往后,可要一直好好的。”
我用力点头:“嗯。”
简单告别后,我们便各自前往目的地了。
我跟着非喑往外走,想着接下来该要去见一见棠月了。她是非喑这一世在人间的至亲,本可以做个无忧无虑的太子妃,好好地过一生,却被我害死了,我也该去她的墓前好好忏悔。
想到这里,我心情又沉重起来,一路上没怎么和非喑说话。
可走出一段路后我却发觉不对,这不是去京城的方向。难道贺平楚把她葬在了别处么?我心里想着这些,走路便有些心不在焉,直到非喑说声“到了”,我抬起头,却赫然发现,这不是孟尧光的老房子吗?
我惊讶地看向非喑,他却像是不懂我的疑惑:“你不想再回来看看吗?”
我有些哑然,怔仲片刻,踏上了那几层石阶。门外两幅对联风吹日晒,只余下斑驳的红色,大门的门锁也锈得不成样子了。
上一次来这里,我得知了孟尧光病逝的消息,悲痛之余只想着离开,草草将旧物掩埋便离开了。这次前来,便不能再那样草率了。
我拧开了门锁,推开大门走了进去。屋内灰尘满布,庭院也依旧萧索。我先去后院挖出了埋在土里的东西,它们都沾了泥,却没什么损毁痕迹,躺在我手心静静诉说着曾经。
我看着它们,想起孟尧光,想起鱼渊,想起许多过往。我还记得孟尧光为我讲生死,我当初只笑说生死有何惧。如今这两个字沉甸甸地落在我肩头,倒是让我想流泪了。
非喑也看着我手中事物,道:“旧日虽难忘,年岁也还长。”
我点点头,把东西妥帖地收入袖中,环视周围,说:“许久没来,这里也荒废了,先简单收拾一下吧。”
非喑说“好”,我们便花了大半个时辰,把屋内灰尘打扫干净了,后院也重新收拾了一下。屋内的布局倒是都没有更改,和我记忆中如出一辙。我看着这些,便好像站在这里,某日便能等到孟尧光推门进来,看到我后惊讶道:“你回来了?”
我叹了口气。
非喑道:“孟大夫一生悬壶济世,行善无数,绵上镇的百姓都敬他爱他,想必也不会忘了他。英年早逝实属造化弄人,但他来世不说托生于富贵之家,也必定是家庭美满,平安顺遂,你也不用太过伤心。”
一番话说得我也好受了些,我点点头,说:“那我们走吧。”
非喑顿了顿,道:“不去……看看他的安葬之处吗?”
我说:“以后吧,这次……就先不了。”
非喑便没再问,只点头说:“你以后若是还想来,我陪你一起。”
我笑了笑,问:“那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我本以为他会说去见棠月,没想到他却说:“你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我一时愣了:“你说的‘见故人’,指的就是孟尧光么?”
非喑说:“是。当年你离京后,我来过一次,得知了孟大夫去世的消息,也猜你已经先我来过了。他病逝对你而言定然打击不小,我便想再陪你来看看。这屋子慢慢修葺一下,算作是替他保管,也留个念想。”
我鼻子一酸,哽咽着说:“你当时也来了?不对,你方才一直都想着带我来这里?”
非喑见我哭了,有些怔了,轻声问:“怎么了?”
我抹抹眼泪,说:“我还以为你要带我去看棠月……我把她害死了,我对不起她。”
非喑顿了顿,说:“棠月……倘若真要说对不起,倒是我对不起她更多。她虽是从未对我说过什么,可我知她一生都未曾真正快乐过。她活着不痛快,这样去了……也像是解脱。”
我一把抱住非喑,哇哇地哭起来。
非喑拍着我的后背,说:“没事了,你不用一直逼自己。我想她走的时候,多半也是不会怨你的。”
我听完,哭得更厉害了。在人间这些年月,我不懂情谊,不知轻重,辜负了许多人,到最后何德何能,还能有这么多人陪伴身侧。
到最后我眼泪流完了,哭声也渐渐停了下来。我抬起脸,扯着非喑的前襟说:“把你衣服弄脏了。”
非喑笑了笑,说:“无妨。”
他抱着我的腰没松手,问道:“如今,也算是了却平生愿了?”
我点点头,说:“嗯。”
我踮起脚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问:“那你呢?你以后打算去哪里,要回天庭吗?”
非喑说:“百年过去,天庭多半是也不缺我这个人了,倒不如就此做个散仙。天地无疆,还有许多大好河山未闻,许多风景未见。”
他摸了摸我的脸,问:“你愿意陪我一起吗?”
我看着他的眼睛,笑着说:“当然。”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