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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归去来难 ...

  •   陶舟醒来时,一股说不清的异味直冲鼻端,熏得他反胃,他忍不住翻身去吐,却因为这几日滴米未进,只是干呕。待他消停了点,旁边有人递了水,陶舟接过来漱了口,又躺了下来。
      没过多久,那味道也渐渐散了。
      陶舟躺在床上,呆呆的望着顶棚,待神智恢复了点他才发现,自己所在的屋子很陌生,不是自己在将军府住的那间。这里的环境幽静,周围寂然无声。
      但他也没有精神细想,疲惫涌上来后,慢慢合上眼。正在昏昏沉沉间,忽然被人抓了肩膀支起上身,接下来往后一靠,便是个结实温暖的胸膛。
      陶舟睁开眼,眼前是个送到他嘴边的勺子,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人喂了一勺清粥。待第二勺袭来的时候,陶舟便咬紧牙关,扭了头不接,背后的人却扳住他下巴,又硬灌了一勺进去。
      第二口粥咽下去,陶舟才转过头,看到抱着自己喂粥的人吃了一惊,“答克汗?你怎么在这里……”
      说到一半,陶舟发现自己说不出声音,不由自主摸到喉咙处,试着喊了几声……依然是静静的,没有声音。
      陶舟抬起头,对着答克汗指指自己的喉咙,摇了摇头,却发现对方一脸急切,嘴型不停变换,显然是在跟自己说话。
      然后,周围还是静得可怕,没有一点声音入耳。
      陶舟定神想了想,忽然出手推翻了答克汗托着的粥碗。粥撒了一地,碗也碎了,瓷片四散,但这画面却没有一丝声响伴随。
      原来,不是发不出声,而是自己听不见了……
      陶舟明白过来后,竟有些懵,说不出是苦是悲。
      答克汗在旁边喊了半天,见他毫无反应,怔怔的,一副失了魂的样子。无奈之下,心一横,上前捧了陶舟的脸,低头就吻。几日来卧床缺水,陶舟的唇干裂粗糙,答克汗探舌入内,刚刚尝到些许干涩的苦味,就被咬了一口。
      咬得不重,答克汗放开陶舟,一脸询问地看着他。
      “我……”
      陶舟只说了一个字便打住了。
      十聋九哑。
      陶舟终于明白,为什么聋子通常都是哑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会让人失去说话的信心和欲望。
      他踌躇了一下,还是抓过了答克汗的手,在他手心里写了四个字:我听不见。随后又指指自己的耳朵,摇了摇头。
      “听不见……你,聋了?”答克汗一脸凝重,绞紧了眉头,猛地转身冲了出去。没过多久,就扯了一个老头进来,一把推到陶舟床前。
      老头战战兢兢地为陶舟诊察,又翻眼皮又把脉,还在他耳边敲打了半天,折腾良久才将答克汗拉到一边,解释道:“这位公子的耳聋不是先天的,但是致病原因……或许是熏疗时药用的太猛,也有可能是心疾所致。哎,这个……我也拿不太准。”
      陶舟听不见,但从对方的神色里,也能察觉自己情况不妙,可他却连询问的力气也没有。看着答克汗一脸急色、又喊又叫的样子,困倦一阵阵涌上来,不知不觉又昏昏睡去。
      没过多久,陶舟自己醒过来了。这一次,是因为肚子饿。
      但是几口清粥入口后,陶舟一阵反胃,又翻江倒海地吐了出来。
      老头在旁边看了连连摇头,对答克汗道:“要是这样一直不能进食,恐怕身子很难恢复……”
      答克汗不耐烦打断他,“这个不用你说,我只想知道,他怎么才能吃得下东西。”
      “这粳米粥最是温和,补脾养胃,若是连这都入不了口,恐怕……”老头顿了顿,叹了口气道,“恐怕是这位公子心事太重。”
      答克汗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却见他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正又要发火,门口窜进来一个人。那人虽着了一身汉服,却是暗红肌肤,矮小敦实,一看便是鞑靼人,他凑到答克汗身边耳语了几句,两人便出门去了。
      老头留下来照顾陶舟,见他还是不能进食,只好调了点糖水让他喝下去。
      “这是哪里?”陶舟低着声音问道。
      “这里是宁……”说到一半,才记起对方听不见,于是他去找了纸笔来,写了“宁城”二字给陶舟看。
      大宁城,是晋王的新封之地,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有鞑靼人……这些困惑一闪而过,随即又回归沉寂。
      即使陶舟听不见,还是可以感觉得到,这是个僻静的所在。屋子里的摆设简单雅致,外面的阳光和煦,毕竟快要入冬,风已带了浓浓的寒意,吹了几片落叶进来,外面的枯枝摇摆,击打着窗户。
      如果说这时,真的感觉到了那一丝骚动,是不是也不过幻觉而已?
      如果说下午的感觉不真实,那么到了深夜,陶舟从睡梦中醒来,看着外面冲天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浓烟滚滚……这悄然无声的画面,明明无比真切,看来却依然是让人感觉,恍如梦中。
      陶舟撑着走到门口,外面的鞑靼人大声对他说话,似乎是让他进屋,不要出来。陶舟听话地回床了,反正听不见,闭上眼睛就安静如初。
      外面的翻天覆地,终于离自己远去,也与自己无关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陶舟被人推醒,睁开眼睛,天色已是大亮。旁边大喇喇站了个鞑靼人,面色很是不善,张口说了两句,就丢了一身衣服到床上,看样子似乎是叫他起床。
      陶舟抓起来一看,上等丝绸,色泽浓艳,又有狐裘镶边,算得上富贵华丽,正在犹豫要不要穿,那人已不耐烦地过来扯被子。谁知道他手伸到一半,忽然停了,诚惶诚恐地转过身行礼,陶舟顺着看去,才发现是答克汗进来了。
      陶舟又越发觉得,原来听不见,是有诸多的不方便……
      答克汗与那人在旁边一问一答,就连他们说的是鞑靼话还是汉语,陶舟都不知道。但事到如今,也实在没什么分别。趁这个空隙,陶舟穿好了衣服。
      将人遣走后,答克汗才发现陶舟已经穿戴整齐。那衣服摆在那里看,相当俗艳,但被他穿上身后,竟然顺眼了很多。陶舟眉眼清俊,肌肤白皙,如今瘦了,更少了几丝烟火气,竟将那袍子也衬得脱俗起来。
      “想不到你穿这个,还挺好看……”
      陶舟看着他,眨了眨眼。
      答克汗这才记起,忙到桌旁取了纸笔写道:这附近有温泉池,我差人带你去。
      然后便从外面叫进来一个鞑靼女子,让她将陶舟领了出去。
      鞑靼女子依然面色不善,但还算规矩有理,将陶舟送到池边,便退了出来。
      这里的温泉与宫里不同,温度很高,水有点浑浊,周围弥漫着刺鼻的硫磺味。当泉水攀上肌肤,带来灼热的刺痛,陶舟反而觉得酣畅无比。
      事到如今,陶舟依然懵懂,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落在答克汗手里,又被拉来这里泡温泉。但他也不急着问,似乎失了听觉之后,连五感也钝了下去……没多久,皮肤泡得赤红,鼻尖沾在水面上,正要缓缓往下的时候,整个人被提起来,丢在池边。
      答克汗满面怒色地呵斥那个女子,一边脱了自己的袍子给陶舟盖了,一边吩咐旁人去拿衣服来换。待梳洗完毕,陶舟被领了出去,门口停着一辆马车,答克汗已守候多时。
      侍从牵了一匹马到答克汗面前,却被他摆摆手打发走了。在周围诧异的目光下,答克汗自己先钻进了马车,然后将帘子一掀,示意陶舟上来。
      陶舟踌躇着……
      “你先上来,我路上跟你说……”答克汗取了一叠纸,朝他挥了挥。
      上了车,答克汗特意吩咐马夫放慢脚程。车轮缓缓压过坎坷的路面,倒也不算太颠簸。路上车子摇晃,陶舟刚刚泡了温泉,便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答克汗见他双颊扑红,样子很是可人,但细细体会,却没什么活气,死水一潭,波澜不兴……
      “你不问,你怎么会来大宁?”答克汗在纸上写了,递给陶舟看。
      陶舟转头看他,满脸疑惑。
      答克汗只好继续往下写,“我们昨晚攻下大宁,已活捉了晋王。”
      “晋王……”陶舟呢喃,忽然又惊道,“他什么时候到的?”
      答克汗听他开口说话,便赶紧写道,“大夫说,你的听力说不定能恢复,所以不要放弃,还是要多说话。”
      陶舟却反而夺过笔来,急急在纸上写,“晋王什么时候到大宁的?他身边的人呢?有伤亡么?”
      “还未清点。”
      “现在我们去哪里?”
      “赴我父王的庆功宴。”
      陶舟抬头看了答克汗一眼,于是他又写,“我是世子。”
      “晋王的人关在哪里?能让我去看看么?”
      “他们都会列席。”
      陶舟这才停了笔,转头掀起帘子一角,果然看到街道上一片狼藉,两边门户紧闭,时不时有三两个喝得醉醺醺的鞑靼兵走过。
      车子驶过一个街角,陶舟看到五六个鞑靼兵聚在一户人家,正对着门钱打脚踢,大声呵斥。答克汗听到喧哗,也探头过来,看到这番景象,便喝了一声停,同时跃身下车。
      “怎么回事?我不是下令,不能扰民么!”
      那些兵见了答克汗,反而围过来诉苦,其中一个捂了头,满脸是血。答克汗听了始末,也只好安抚了一番,让他们散了。
      答克汗回到车上,解释给陶舟,“汉人在街上偷袭了他们,躲进这家门里,他们才围攻的。”
      陶舟看了,冷冷一笑,“这是我们大宣的地方,不是么?”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答克汗回应道。游牧民族,掠夺是天性,抢到手的便归自己,这是他们的生存法则。
      陶舟觉得可气,却又无奈。
      转眼间,车子已经到了王府。这晋王府建的匆忙,还未完工,但也初具规模了。宴便设在大厅,因为人数众多,案桌一直摆到了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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