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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无名氏(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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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少淮躺在垫子上酣睡,身上盖着一条薄毯,宋温峤把窗户打开,趴在窗台上往外看,小时候站在这里总觉得天地辽阔,春夏秋冬的空气里是不同的香味,呼吸里写着自由,装上翅膀就可以翱翔,那时候的他拥有许多的幻想,他是许望山养出来的孩子,天性放浪,终日鬼马行空,那是年轻又鲜活的生命。
毒药是解药,自由是不自由的。
当你拥有了一切,也就失去了一切。
宋温峤笑叹了一声,转头看向睡梦中的青年,幸好,我至少拥有了这一切。
秦少淮微微睁开了眼睛,宋温峤立刻躺了过去,将他捞进怀里,眷恋地亲吻他的鬓角。
秦少淮眼神朦胧看着天花板上的玻璃,有些雾蒙蒙的,却是一块真的玻璃,“今天晚上在这里睡吧。”
宋温峤吻着他汗津津的脖子,“不挤吗?”
“想看真的星星。”虽然玻璃擦得不干净,可那片真实的夜幕总好过虚假的显示屏。
宋温峤微笑点头。
秦少淮侧躺在垫子上,眼前是个落地柜,摆着一连排的图书,其中夹杂着几个录像带一样的盒子。
他伸长手臂拿出一盒,果然是录像带,他只在电视里看过这种方方正正的盒子,他拿着盒子摇了一下,“这是什么?”
“应该是我小时候的录像。”宋温峤打开盒子,取出录像带,上面写了几个字——好爸爸守则。
“还能放吗?”
宋温峤讪讪道:“别看了吧。”
秦少淮趴在垫子上,侧过脸看着他,勾了一下他的手指,小声说:“我要看。”
宋温峤无可奈何,只好打开电视机的电源,尝试着把录像带塞进卡槽里,然后推进播放器。
方方正正的电视屏幕里出现了雪花,宋温峤拍了几下电视机,屏幕滋啦一声恢复了正常,但屏幕里却没有声音,画面定格在一楼图书室,静止了几秒钟后,画面里突然出现一张大脸,许望山把脸贴在镜头前调试画面,他彼时只有三十五岁,戴着黑色的粗框眼镜,圆圆的脸蛋很显稚气,正对着镜头做鬼脸,身后不远处,宋南天坐在轮椅上怀抱着啼哭的婴儿,正耐心地逗他笑。
镜头很快拉近,婴儿时期的宋温峤出现在画面里,他吮着嘴唇,脸颊上还挂着泪珠子,眼神却气势汹汹,隐约已经有了唯我独尊的架势。
秦少淮瞬时就笑了。
宋温峤盘腿而坐,捂住了脸。
许望山从宋南天怀里接过孩子,把一张纸递给他。
宋南天读着上面的字,低吟道:“好爸爸守则第一条,宝宝说什么都是对的......望山,这会不会太娇惯他了?”他笑容满面,钢笔的笔帽已经转了下来。
许望山虎着脸说:“宝宝说什么都是对的呀,大人才会犯错,宝宝怎么会犯错呢?”
宋南天的笑容里包含了许多东西,深情,还有无奈,他一条条反驳,许望山一条条纠正,鬼马思维最终战胜了传统礼训。
宋南天大手一挥,签下了霸王条款。
宋温峤盯着镜头里正在啃手指的婴儿,突然一把抓起了秦少淮的手,咬住他的手指,放在齿下细细地磨,含糊着说:“别看了。”
秦少淮没理他,任由他含着自己的手指,另一只手从落地柜里拿了好几盘录像带出来,除了特殊纪念意义的,大多数都按照年份标注,他随手拿了一盘递给宋温峤:“去放。”
宋温峤任劳任怨。
画面一转,嚎啕啼哭刺聋了两人的耳朵,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儿坐在书桌前哇哇大哭,坐在他旁边的是宋温峤,大剌剌地坐着,拍了两下桌子,“钟擎,你哭什么哭?再哭揍死你!”
两人面前,许望山举着一个地球仪,正在给他们上课。
钟擎哭得打嗝:“我上学了呀,为什么放学还要上课,为什么你不上学,我天天都要上学,我太命苦了。”
许望山手足无措道:“擎擎,你别哭了,要不然我们来上化学课吧,化学课好玩儿呢。”
钟擎嚎得更大声了。
许望山扁着嘴,突然哽咽了起来,“化学课不行,高数还不行吗?”
钟擎大哭道:“我的老天爷啊!我要上寄宿学校!”
画面里的宋温峤凶神恶煞道:“上什么寄宿学校!我送你上西天!”
秦少淮捶着垫子大笑,“我要拷一份给小叶子看。”
宋温峤难得见他笑得开怀,捏了捏他的后颈,“你看吧,我去做饭。”
秦少淮目不转睛盯着屏幕,随意点了点头,这才是小时候的宋温峤嘛,凶巴巴的,落落装得一点都不像。
宋温峤下楼后,他又看了几盘,其他的柜子里也有录像带,林林总总有上百盘,秦少淮每一盘都想看,反正这两天都住这里,如果看不完,他打算下周末再过来住两天。
他把录像带按照时间顺序排列,特殊纪念意义的单独摆放,整理完之后,冷不丁的多了几盘,盒子上面一个字也没写。
他把机子里的录像带退出来,将手里这盘塞了进去。
画面黑了几秒钟,突然出现了一丝光亮,然后是低低的啜泣声,听声音不像是宋温峤的,反而像是许望山在哭。
突如其来的不安感爬上秦少淮的脊椎,他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情绪紧绷了起来。
“我应该怎么办?他们好像以为我是你,我还没有找到你说的那个人。”镜头震颤了几下,画面里慢慢出现许望山泫然欲泣的脸,他的表情很恐慌,一只手举着摄像头,另一只手抱着膝盖瑟瑟发抖,“我好害怕那些小鱼,它们长得也太丑了吧。”
画面很黑,看不清背景,许望山动了一下身体,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了一声哐当,他低头正要去捡,屏幕滋啦一声,断电了。
宋温峤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了阁楼,走过来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拖线板,那脆弱的不堪一击的老旧拖线板直接罢了工。
秦少淮从地上爬起来,试图将电源重新打开,宋温峤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单膝半蹲在地上,用柔软的能掐出水的眼神望着他,温柔地说:“先吃饭吧,吃完饭再看。”
“许教授怎么哭了?”秦少淮心神不定。
宋温峤垂着眼睛轻笑,“我爸一向情绪变化无常,哭鼻子是家常便饭的事情,不用放在心上。”
秦少淮放不下心,眼睛仍旧盯着屏幕。
宋温峤捏住他的下巴,扳过他的脸,不轻不重地咬住他的嘴唇,笑声迭迭问:“你不饿吗?可是我饿了,是你先吃饭,还是我先吃饭?”
秦少淮臊得脸红,躲开他的视线说:“适可而止一点。”
“那你就乖乖吃饭!”宋温峤一把将他抄抱起来,“别总来撩我。”
他抱着人往下走,把秦少淮气得晕头转向,恼怒道:“你真是恶人先告状!”
“下楼梯的时候少说话,摔了不负责。”
秦少淮不吱声了,等到了楼下,宋温峤把他放在椅子上,往他手里塞了一盘海鲜烩饭,问:“喝饮料吗?”
“冰水。”
宋温峤把杯子递给他,在他对面坐下,“饭后有甜点。”
秦少淮心里还惦记着刚才的录像带,他微蹙着眉,漫不经心点头。
宋温峤视而不见一般,抱怨起肩膀疼,上面都是牙齿印。
秦少淮恼羞成怒道:“胡说八道,哪有什么牙齿印!”
宋温峤扯了一下衣服,露出肩膀给他看,一团红红的印子,他喝了口饮料,不要脸地说:“待会儿帮我添添。”
秦少淮在桌子底下狠狠踹他。
宋温峤眼神含笑,吃过饭把甜点端出来。
两人安静把甜点吃完,秦少淮主动去洗碗,然后去冰箱里拿了瓶气泡水,准备回阁楼上看录像带。
还没等他转身,宋温峤从身后攥住了他的腰,有点野蛮地将他拦腰抱起,一阵天旋地转后,手臂被人拉了起来,就听见耳边咔哒一声,手腕被镣铐固定在了床架上。
秦少淮双手被迫举高,前胸不由抬了起来,两条无处安放的长腿几乎已经掉出了床尾,宋温峤跪在床上,眼神晦涩看着他。
秦少淮懵了半晌,抬起脚狠狠踹在他后背上,不是玩闹时那种力道,他用上了七八分的劲,低吼道:“放开我!”
宋温峤不发一语,默默拿起两条丝巾,将手铐外圈卷起来。
秦少淮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觉得气氛阴翳得让人心慌。
宋温峤卷完丝巾吻了一下他的指尖,然后才露出笑容来,他慢慢地俯下身,吻住秦少淮的嘴唇,那双深邃的眼眸却始终没有闭合,而是以一种侵略的姿态,紧盯着秦少淮的脸庞。
秦少淮无疑察觉到了危险,宋温峤的眼神很阴沉,让人不寒而栗,压迫感像骤然紧缩的空气,让人无处可逃,而在那种令人战栗的氛围中,骨髓之中升腾起一小簇兴奋感,以血液为饵,最终燃烧了他的全身。
宋温峤闭上眼睛,如野兽一般肆意释放着冲动,四周是明亮的窗户,天花板上闪过星辰,这场原始的、酣畅淋漓的情事将秦少淮的意识推上云巅,迷蒙间,他感觉到宋温峤在替他清理身体,他浑身酸软疼痛,连眼皮都抬不起来,昏厥之际,宋温峤把脸埋在他肩窝里,声音低颤:“阿淮,对不起,你乖乖睡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