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世以后怎么还是爱上你》兰璎镜

24、24

　　等周一来到公司上班，穆玄英见莫雨没事人一样走进了自己的办公间就不再出来，便也不急着回到自己座位，照例享受了一番嘘寒问暖，才含笑拉了把椅子坐到过道边上，敲了敲埋头吃早饭的马尾妹子桌沿：“小八，慢点吃，我有话问你。”
　　“什么事？”马尾妹子致力于八卦事业多年，他们这间小公司没多少料可挖，她干脆连这栋写字楼里能扒的料都扒来了，所以同事们都叫她小八。
　　“嗯……上周五，总设后来还有没有为难你们？”
　　小八单手捧着包子，一迭声说没有了，二总说过打电话后总设就没盯着他们了。
　　“你心虚什么……有东西瞒我？”
　　小八连连摆手，没没没，总设挺好的。
　　“我没跟你提莫雨啊，还是他……真的，嗯，有情况？”
　　小八被自己噎住了，穆玄英赶紧把水杯推给她，嘱咐道：“有话慢讲，我听着。”
　　灌了一口水后小八可算缓过劲了：“哎呀，真没事，二总都不晓得，我们更不清楚了。”
　　“你们？”穆玄英回头四处望了望，只见大家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散了，各自回到各自的位置上，战战兢兢盯着手上或是面前的东西。
　　“怎么有种你们个个清楚，只有我不明白的感觉？”穆玄英有点恼了，他不就一礼拜没上班而已吗？
　　这时小八权衡之后，到底没战胜自己的八卦心，拿出手机，压低了声线，挨到穆玄英跟前，贼兮兮地问：“那个……二总，周五下班后有个冰山美人来找总设的，喏，就这个，是谁呀？”
　　穆玄英眼一斜瞟过去，那张明显是用包挡着照出的照片只能看到莫雨的风衣下摆，对面那个人倒是能看到脸，却因为晃动而显得不清楚。
　　小八还在一边添油加醋：“我们当时有好几个人，一起走的，听到这个人来找总设，好像是要谈你的事。”
　　穆玄英忽然板起脸，训道：“我没来之前你们是不是就在谈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小八暗恼自己多嘴，怯怯缩了回去，不知道是做事还是继续吃早饭，手没地方放，过一会儿才想起手机还被穆玄英抓着，于是又怯怯靠了过来。
　　穆玄英手快，一下就删了那张照片，递回去时轻描淡写解释道：“这人是我姐，上周五打电话问我几点下班，我说我病了没去，应该是有工作上的问题要问。”
　　解释完了他脸一拉，凶道：“跟我说实话，就在刚刚，你们是不是都排了好几出八点档三角恋剧情了？”
　　“呀，你都知道啊……”
　　“啧，上班说这些也不低调点，连我听了都想给你们多找差事干。”
　　端了几句架子把底下这一群人糊弄给过去，穆玄英抽手往自己座位走，表面上平静，实则当头一大浪把他给浇透了，真正的风平浪静，别的事懒得多在意，如今只想细细把事情追究下去。

　　他多看了两眼便认出了林可人的脸。林可人打电话问他上班的事是真的，现在看来，林可人本是要先和他单独谈话，但因为自己没去，而这件事十分紧要，她索性先和莫雨提了。
　　至于是什么事，联想一下莫雨表现……不，能涉及到他和莫雨的，也没别的事了。
　　他避开众人拿起电话独自走到外面走廊，拨通了林可人的电话。电话并没有如预想般很快接通，也不知道是林可人在酝酿词句，还是单纯的暂时无人接听。
　　电话刚接通，穆玄英抢先一步说道：“可人姐，你是不是本来有事要到公司找我？”
　　电话那头响起不蕴含任何感情的冷静声音，将事实简单陈述给穆玄英听：“小穆，你和莫雨的事我都知道了。”
　　“什……那个，我们的什么事？”
　　“还装？我还以为就算谢老师来了，你也敢当他面和莫雨搂搂抱抱的呢。”
　　“……这，我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你难道不是存心的？我看你跟莫雨在一块处事久了，做事都像他，没个轻重。”
　　穆玄英真是语塞了，平时在外面，本来就莫雨更爱撩他，他很少在可能被人看到的情况下做越矩的事。不过林可人也不是来跟他计较这个的，她像对莫雨那样直截了当地向穆玄英要求道：“小穆，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退一万步，你确实不喜欢……在这方面不像一般人那样，也不至于就和莫雨在一起了吧？”
　　“为什么？”他心里的问题太多，千言万语，也只能憋出一句为什么。
　　“下班后约个时间，我们单独谈谈，如果你能让莫雨来的话，我不介意和你们一起说这个问题。”
　　“我希望你不要跟莫雨养成一样的脾气，觉得我是个多管闲事的外人，如果你更希望直接和谢老师谈这个问题的话。”
　　几乎能想到莫雨回敬态度的穆玄英对此没有表示异议，仅仅是表达了他不一定能劝服莫雨一起谈的事实。
　　“没关系，我反正不觉得他对你多上心。”林可人还是有点生气的，不过想到电话那头是穆玄英，而她对穆玄英这档子事的看法，总归是担心他走了歪路要吃亏的成分占大头，想想气是莫雨惹的，干嘛对穆玄英那么冷，于是自己缓和了情绪，温言劝他：“你呀，自小就缺个心眼，看上眼的总归要较真。这有没有往后都说不准的事，这是不是认真待你都要存疑的人，你打算一辈子就这样过下去吗？”
　　穆玄英听着可人的话，回头看自己公司的大门，静悄悄的，没有人，而就在这道门后头，左拐一个弯，经过一个小茶水间，推开一扇门，便能看见莫雨了。
　　他捧着手机，望着莫雨在的位置，呆呆回道：“可我喜欢他啊。”
　　电话那端静了静，林可人像是早预料到了穆玄英的回答，却仍旧有些不能接受，过了会儿才说：“每一对老死不相往来的怨偶，当初都是互相喜欢过的。”
　　“你喜欢他，这喜欢能保证什么？保证他待你必然如你待他？保证你们一定会有个好收场？”
　　她的声音似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镇定的语气犹如在诉说一个既定的事实：“你的未来还有几十年，你能担保在遥远的以后，还能说出你喜欢他吗？我想你不能。”
　　说完她报了串数字和地址，地址所在是一家不近不远的餐厅，她约穆玄英今晚这个点来和她吃饭，至于莫雨，能来便来，不来不强求。
　　穆玄英点头，恍然想起这是通电话，林可人看不见他，于是打起精神随口扯了几句家常，林可人无心应他，只拣了重点向他担保了，这事她守口如瓶，没对旁人提过。
　　“你和莫雨在一起没法没天了，我倒还想多替你照顾下长辈的情绪。”
　　“是不是要走这条路到底都没想清楚，别那么张扬。”
　　穆玄英刚要问到底林可人是怎么知道的，听筒里已只剩下一串串忙音。他掂量着发烫的手机，心知这槛可能绕不过去。
　　从来都是他们两个人自己闹腾自己的，真有知道他们的事的人，要么就像陈月那样知道也当不知道，要么就是唐烟那样不多在乎，真正来自第三方的阻力，还只停留在穆玄英的想象里。

　　莫雨当然不是不知道他俩的事没那么好混过去，可莫雨提供的对策，再怎么掰开揉碎了，核心就简单两个字，一个字是瞒，一个字是拖。
　　瞒又能瞒到何日，拖又要拖到何年。
　　只是他答应了莫雨，不去想怎么公开关系，于是这半年多来，他都是跟着莫雨一起去瞒，一起去拖，几乎快把这辈子的谎都要说完。人自然也焦虑得不行，所以莫雨要与他欢好，他一方面是不敢拒绝，一方面也确实想在放纵里忘却烦恼。不经意间，似乎又变回了似曾相识的光景。
　　但既然莫雨不肯，他也真的再没那个勇气，一个人走回家说，哪怕违天悖理，他都要爱莫雨。

　　他手握成拳，露出手背，莫雨给他的那个对戒打样，他准备以后一直戴着。银子打的样，时间久了光泽都磨没了，戴着还有些紧，牢牢箍在右手的无名指。
　　他想试着取下来，然而箍得实在是太紧，除下来时指根都还有些疼。
　　于是他又戴了回去，好像只有戴上了，才不会感到勒得疼
　　他仔细想想，择日不如撞日，可人姐总要比谢伯伯好说话。既然不知怎的他俩的事就这么暴露了，那他干脆就一起交代了吧，那些话憋在心里久了，发芽生了根，挤得他心堵，早想一吐为快了。
　　定了决心以后，穆玄英打算先去找莫雨探探口风。倒不是指望莫雨能陪他一起见林可人，想想也知道，莫雨必然是和林可人大吵了一架。
　　可他突然产生了一种感觉，就在林可人那通电话以后，他与莫雨之间在外人面前刻意保持的隔膜，似乎不存在了，终于不用躲着藏着，因他们确乎是休戚相关的一对。
　　他来到莫雨的办公室门前，门并没有锁，他推开门立即反手锁上，匆匆往里走去。莫雨一听见动静便抬起头，看着他一步步走到面前，问他有什么事吗，完全是一无所知、全无准备的表情。
　　“莫雨，可人姐是不是找过你？”他本是站着问话的，但发现这样有点像兴师问罪逼问莫雨的架势，顿觉不妥，拉了把椅子坐下，揉了把脸努力使他的表情看起来不那么忧心忡忡。

　　莫雨表面上波澜不惊地看了穆玄英一眼，随即低下头，盯着地板上一块亮斑，盯得久了，视野里飘出蠛蠓样的光点，扭着形状，碎开两半，又合为一体。
　　只要穆玄英来上班，肯定会知道发生过的事，莫雨心里清楚得很。本来也没大不了的，直言相告便是，但莫雨心知他说错了话，在林可人面前把穆玄英说得……那么不堪，明明穆玄英就是他最疼惜的人，却为了赌气用那种词汇来形容他……他恨不得把那场会面给抹去，谁都不知道才好。
　　穆玄英见莫雨不回话，又想起昨晚莫雨那般失魂落魄的软弱样子，莫名有些心疼，伸手过去覆上他的，包在掌心用力握紧，问他：“是不是可人姐说话不好听？比如说你不正经，会耽误我，不配和我在一起之类的？”
　　“还好吧……我也没太客气。”虽知道不合适，但甫一听见穆玄英这说法，莫雨不由松了口气：林可人原来并没把自己的伤人话转告给穆玄英听。
　　可刚松完气，他这心难免一揪。因为他想到，连他眼里无关紧要的外人，都体谅着穆玄英的心情，摆明是要劝穆玄英和他分手的，却不曾把会害穆玄英伤心的话转述出去。回过头来检讨自己，不论多想气林可人，怎可口不择言到那种地步。
　　穆玄英不晓得莫雨脸色不佳是因为内疚，牵了莫雨手到自己怀里，安慰他：“没事的，你老是被人误会，一时反应大正常的。说白了嘛，你顶多算得上特立独行，还不至于离经叛道。感情方面，你大学时是不怎么和同学往来……最后不知怎么传成你作风不正经，荤素不忌，全靠那种事博出位，这种话，是人都会恼的。”
　　“实际上，你第一个交往的人，是我，唯一交往过的人，也是我。”
　　说到这他腼腆地笑笑，一脸满足又自得的样子，叹道：“这就够啦，世上人那么多，哪能一一跟他们辩解清楚，更别提他们就是存心要损你名誉。至于可人姐那边嘛，我刚才跟可人姐通过电话了，我们晚上去跟她吃饭，把事情跟她说清楚吧？可人姐是谢伯伯的学生，她要是不反对我们了，以后谢伯伯那边她也能帮我劝劝的。”
　　莫雨看他，眼一眨不眨，反问：“你不生气了？”
　　穆玄英莫名其妙，奇怪道：“还生哪门子的气？”
　　莫雨语塞，支支吾吾，回道：“之前惹你生气了吧？周年纪念日也不记得，又不体谅你，还说了堆昏话。”
　　“哦，那些啊。”穆玄英脸红了红，笑出一个小梨涡，学着莫雨平日样子摸了摸他的头，“我都跟你担保了，再不使小孩子脾气了，所以没有生隔夜气的道理。我也说错话了，我原谅你，你也原谅我好不好？”
　　莫雨心里一动，伸手抱住他：“我从没怪过你。”
　　穆玄英顺从地靠在他肩膀上，柔声问：“那这道坎我们就算过去了，好吗？晚上你跟不跟我见可人姐？”
　　“……不好吧，她一看到我就生气，能谈通的事都说不通了怎么办？我在外面找个地方等你好了，正好昨天找唐烟喝酒，他把我车开了回去，我晚上还得找他开回来。”
　　“嗯，也行呀，我去跟可人姐吃饭，结束了你开车来接我吧。”
　　谈妥了穆玄英便准备走。
　　阳光透过窗棂洒满一室，穆玄英就自光芒笼罩的地方，迈向门那头灰色的影里。莫雨喉中一动，急急跟上去，在穆玄英踏入那片照不见光的晦影前，一把拉住穆玄英胳膊从后抱住了他。
　　“嗯？做什么？别闹，还在上班点呢。”
　　“……林可人会知道我们的事，也是因为周六那天我们去约会，不巧被她撞见了。你为什么都不问我她怎么会知道的，又为什么先来找我谈？”
　　“哎？这个……反正都发生了，肯定有理由的，总去追究为什么也没意思。”
　　莫雨埋在他颈窝摇摇头，将他正过来抱好，抱了会儿还是纾解不了，捏住穆玄英下颌附上一个吻。穆玄英不太自在，本想让的，可手刚抚上莫雨肩头，却情不自禁搂住了莫雨脖子，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吻完之后，莫雨的唇仍停留在穆玄英的脸上，蝴蝶振翅般的触吻，落在他闭起的眼睑上，然后开口说话，流泻而出的温热气流颤得人心痒：“穆玄英。”
　　“怎么？”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