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1、交往 ...
-
妈妈的病需要长期吃药,平时也要注意保养,受不得劳累。
把这件事告诉周强的时候,他没有丝毫对妻子健康的忧心,反而不住咒骂,抱怨又多了一样花销,他不会再管。
这是意料之中的反应,姜渺本来也没想指望他,冷冷地说不用他管,她可以自己挣钱。
高考后的暑假本就无事,姜渺去找了兼职,想着替妈妈赚买药钱,也为自己赚点读大学的生活费。
那天挂了郑予安的电话之后,他仍时不时打电话过来,姜渺一概不接。于是他就发短信,为自己那天态度不好而道歉,又问姜渺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需不需要他的帮助。
姜渺烦透了他这副救世主做派,只回了一次——无事,谢谢关心。之后便再不回复,连他发平安的照片都置之不理。
什么想把他拉入自己的世界,姜渺再也不抱这样的想法了。她的现实已足够沉重,再眼睁睁看着别人锦绣人生扶摇直上,只会更让她郁闷。
就这样慢慢淡了联系吧。他马上要去一个更广阔的世界,会发现她连尘埃都不如。
郑予安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心思,电话和短信沉寂了几天,却在某一天晚上再次响起。
姜渺刚洗完澡躺在床上,她白天在电影院检票口站了一天,两只小腿都酸痛不已。老旧的电风扇发出嘎吱的声响,吹动带着水汽的发丝,姜渺揉着小腿,枕边的手机就在这时响起来。
她打开一看,又是郑予安。
她烦躁地挂断,把手机塞回枕头下。
很快,枕头底下传来沉闷的两声嗡鸣,是有短信进来了。
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姜渺打定主意不看,可揉小腿的动作却心不在焉,眼神老控制不住往枕头处瞟。
她烦躁地锤了自己两下,拿起手机查看。信息很简短,只有几个字——平安不见了。
姜渺想都没想,立刻回拨了电话过去。
“怎么回事?”电话立即被接通,姜渺等不及他开口便焦急询问,“平安怎么会不见?”
“你先不要着急。”郑予安的声音也带着一点急切,却尽量稳着声线安抚她,“晚上我堂哥牵着平安在小区遛,但是牵引绳没系好,平安挣脱了之后就跑没了影,他也急坏了,满小区在找呢。”
姜渺又急又气,咬着嘴唇才没说出什么埋怨之语。原以为平安找到了一个靠谱的主人,没想到竟然这么马虎。
“现在小区里还没找到,他打电话问我平安是在哪里捡到的,也许它又回去了。”
“你是说学校?”
“对,我现在正准备过去,如果方便得话你也来吧,平安毕竟更熟悉你。”
“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姜渺火速换了衣服,跟妈妈说了一声便急匆匆出门。她从公交车下来的时候,郑予安也正好乘着出租车到达,两个人会合之后也没打招呼,交换了一个眼神就一起往学校西墙外疾走。
白天下过一场大雨,西墙外的灌木丛湿漉漉的,叶片在路灯的照耀下闪着湿润的光泽。
姜渺喊了几声,没听见动静,又踏着湿泥走进去,把平安以前经常待的几从灌木扒开,里面什么都没有。
郑予安跟着进去,双手虚虚扶在她身后,怕她不小心滑到,却又在她回头时闪电般收回手。
姜渺的目光焦急又无措,却忽然想到什么,对郑予安说:“平安会不会是进学校里面了?”
它以前就爱钻进校园里,现在放暑假,学校里没有人会把它赶出来了。
整个校园空荡荡的,保安亭里也没有人,铁栅栏门紧闭,中间的空隙小狗可以通行,人却无论如何也过不去。
姜渺思索片刻,果断说道:“我们翻墙进去。”
在这里度过三年,她知道哪里的围墙最好翻越,还不等郑予安帮忙,她就已经三下五除二地爬了过去,动作敏捷,就和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
郑予安也不是个四体不勤的娇少爷,他翻起墙来同样利落,落地之后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捕捉到了同一件事的影子,不由得同时笑起来。
这一笑将一直萦绕在两人之间的变扭氛围冲散了一些,姜渺咳了一声,正正脸色,说道:“跟我来吧。”
郑予安不熟悉一中校园,自然由姜渺带路寻找,但也有另一重理由。
平时喧闹的学校一旦没有了人,高大的建筑物就像潜伏在黑暗中的野兽一样,操场空得吓人,也黑得吓人,可供照明的只有远处路灯散发的幽幽白光,和两人手机开启的稀薄光线。这种情况下,姜渺那句“分头寻找”怎么也说不出口。
两个人在操场上找了一圈,“平安”“平安”地唤个不停,回应的却只有不知何处吹来的寒风,带着潮湿的水汽,在夏夜里也让姜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不动声色地离郑予安更近了些。
郑予安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不安,没有说什么,只是将两个人的距离缩得更短,手臂都几乎贴在了一起,隐约的热度在衣服似有似无的的摩擦之间传递。
遍寻无果,姜渺想去教学楼后面寻找。那里黑得更彻底,她心一横,打算拉着郑予安的胳膊就往里冲。
手还没碰到他,他的手机却响了。
一通电话之后,郑予安的面容带上了几分轻松,带着点如释重负之感,对姜渺笑着说:“平安找到了,就在小区里呢。”
姜渺也松了一口气,却又忍不住向他埋怨道:“养小狗怎么可以这样粗心?回头你跟堂哥说一下,以后可千万不能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放心,已经说过了。”
卸下心头的重负,两个人一起往来时的方向走,没有之前的急切,反而用散步一样的步调,徜徉在黑暗的校园中。
四周静悄悄的,两个人的脚步声有节奏地在空旷的操场上回荡。
姜渺忽然说:“恭喜你考上北大。”
她主动提起这话题,郑予安却没有第一时间回应,清隽的下颌在黑暗中动了动,眼神垂落在两个人并行的脚上,竟有一丝委屈之感。
过了半晌,他才说:“我以为我们会一起去的。”
身边传来一声浅浅的嗤笑,姜渺说:“谁跟你约定了这件事?再说不去北大又能怎样,难道人生就会毁了吗?”
“不是这个意思。”郑予安连忙说,“你做任何决定,想去任何地方,我都尊重且支持你。但是我只是担心,你做这样的决定不是出于自愿,而是迫于一些不得不屈服的理由。”
姜渺心底最隐秘、最脆弱的地方被戳中,本能地想要筑起围墙,用冰冷的言辞去保护那流着血的伤口。她不客气地说:“你懂什么,少揣测我。”
气氛又一次僵持,姜渺加快了脚步,小跑着到了围墙下,再次翻过去。
这是学校的东墙,围墙外的砖道已缺损多年,最近才开始翻修,刚铲了旧砖就遇上连日的大雨,原本铺砖的地方全被浇成了泥。姜渺怀着心事,动作也急切了些,一不留神,落地的时候竟脚下打滑,仰面摔在了泥地里。
疼倒是其次,后背被泥水浸润的感觉更是不妙。姜渺龇着牙,看见郑予安很快从墙上跳下来,跑到她身边焦急地问:“没事吧?”
他伸了一只手要拉姜渺起来,姜渺却躺在地上半天不动,默不作声地盯着他。
姜渺觉得很烦。
后背已经彻底被泥水浸湿,头发上也一定沾了大片泥。她能想象到,她顶着这样狼狈的形象回家,一路上要收获多少怪异的目光,在浴室里待多久,才能将头上身上的泥泞洗净,而这身沾了泥的衣服,又有多难洗。
而正在看着她的这个人,目睹她的一切狼狈,却干干净净,不染尘埃。
凭什么?
凭什么摔跤的只有她?
凭什么他总是这么从容?
凭什么他干干净净,而她一身泥泞?
凭什么他可以去梦想的学校,而她却只能被现实绊住脚?
凭什么他们一样聪明,一样努力,而他前途光明,她茫然无路?
那股被压抑在心中,本想就此熄灭,却一直幽暗燃烧的火,在此刻忽然无风自长,烈烈燃烧着席卷了所有情绪。
姜渺半天不接他的手,眼神还越发古怪,郑予安以为这一跤摔得太狠,她痛得起不来,于是更加着急地探下身子,主动去拉她的手。
姜渺却忽然抓住了他的手,不是借着他的力起身,而是用足了力气将他往下拽。
郑予安重心本就下移,被她用狠劲一拽,猝不及防就歪了身子,摔在了地上。
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就覆上一个人影。
偏要,把他弄脏。
像闷烧的火焰急寻出口,姜渺的嘴唇,狠狠压在了郑予安的唇上。
有些微凉意,却又很柔软的唇,因为压上去的力度太大,磕到了牙齿,两个人都有些痛。
郑予安骤然睁大眼睛,呼吸停滞,心跳漏拍。
一个带着潮湿的水汽,和泥土的湿腥气味的吻。
甚至都不能算是吻,因为技艺的生涩,只懂得强横地碾压,却在分开之后,两个人都在对视中都红了脸。
姜渺亲完才后知后觉感到羞意,心头热烈燃烧的火像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熄灭之后满是无措的余烬。
她猛地放开郑予安,坐在地上抱住双膝,头偏向另一侧,心里在疯狂尖叫。
她竟然,强吻了郑予安!
感觉到身旁的人也坐了起来,姜渺悄悄偏头看他,见他红着一张俊脸,一只手摸着嘴唇,似乎在迷茫,又或是在回味。
察觉到她的视线,郑予安回望着她,缓缓眨了几下眼睛,问道:“你为什么亲我?”
“还能是因为什么。”姜渺心里千重浪起,面上却作出满不在乎的从容模样,挑着眉反问道,“你会因为什么亲一个人?”
“因为……”郑予安像被勾了魂,目光不自觉移到她的嘴唇上,饱满的两瓣唇,在刚才的碰撞中染上嫣红,那柔软的触感还留在自己的唇上。他喉结滚了滚,说:“喜欢。”
“对。”姜渺顺势回应,“就是这个原因。”
“你……喜欢我?”郑予安的脸更红了,眼睛却愈发熠亮,像藏了星星。
看他这一脸纯情的模样,姜渺问道:“这是你的初吻?”
郑予安点了点头,却又很快别过脸,清隽的下颌都染上绯色。
谁还不是初吻了,至于害羞成这样吗?
姜渺一边腹诽,一边却也感觉到自己的脸颊越发滚烫。她用冰凉的手背贴在脸上,清清嗓子说道:“那我亲都亲了,肯定会对你负责的。不如……”
她压抑着如擂鼓响的心跳,镇定开口:“你做我男朋友吧?”
“好。”
“吧”字的尾音尚未完全脱离齿间,郑予安回答便已紧随而至,像是等候多时。
少年的脸像上好的白瓷染上红釉,眼睛却是一片月色下倒映星河的大海,暗涌的情绪温和地漫向姜渺,像是怕她没听清,又说了一遍:“好。”
“我做你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