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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破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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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晕倒后再醒来的那个瞬间,其实很难意识到晕了多久,甚至不太能反应过来自己是晕倒了。反而像是睡了一场不知时日的囫囵觉。
瞿期睁开眼时就是这样的感觉。
眼前模糊的景象逐渐清晰,周围的同学有几个转过身来看着他,还有些不明所以的在低声询问。
他晃了晃脑袋想站稳身影,刚要抬手,就察觉到臂膀上传来的触感。有人在很稳地托着他的手臂。
“不舒服?”应知寒问。
瞿期还有点头晕,索性没把肩膀从人手里挪开。他将就着这个姿势问:“我晕倒了?”
“差不多吧。”应知寒顿了顿说,“差点一头栽下去。”
升旗台上的仪式还在继续,从讲话的内容来看,他失去意识大概也就几秒的时间。
瞿期点点头,低血糖带来了过速的心跳和呼吸。他没什么说话的力气,微弯着上半身缓了一会儿,才轻声说了句:“谢谢。”
应知寒手里还托着他的手臂,开口问道:“刚叫了老师,要让她给柳阿姨打个电话么?”
他本意是看到瞿期脸色实在太过苍白,整个人像张一吹就倒的纸片,又想起他妈妈刚好在家,才这么问了一句。
谁知话音还没落,这人就反应极大地反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声音里也有些莫名的急促:“别打,别打……”
大概意识到自己看起来有点过激,瞿期松开手,抿了一下发干的嘴唇,缓声说:“我没事,应该就是有点低血糖,待会儿吃点东西就好了。”
应知寒微垂着目光,没再多问什么。
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祝晴捕捉到低血糖几个字,无奈地斥责道:“没吃早饭怎么不说,平常也没见你这么听话,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她抓住瞿期另一只手臂:“走,先扶你去花坛那边坐会儿。”
“我吃了早饭的。”瞿期一边走一边嘟囔着说。
“吃的什么?”祝晴没好气地问。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另一边的人不咸不淡地开口:“一片吐司。”
瞿期:“……”
祝晴:“……”
祝晴:“你管这叫吃了?你不晕谁晕?”
瞿期嘴硬道:“以前偶尔不吃早饭的时候也没晕过,最差的情况也就是饿得有点儿心慌。”
闻言,应知寒冷不丁说:“原来你还有前科。”
瞿期“啧”了一声说:“那顶多能叫病史,病史懂么?什么前科,说得我跟囚犯似的。”
“吃过苦头还明知故犯,不就是前科?”
瞿期:“……”
这人的嘴是什么管制刀具么?怎么时不时就拿出来刺人两下。
大概是他吃瘪的样子很难见到,哪怕是一贯严肃的祝晴,一时间也有点忍俊不禁。她附和道:“那倒确实该叫前科。”
说完又问:“不过看你们俩这拌嘴拌得,难不成以前认识?”
“不认识。”两人异口同声。
照他们俩这性格,要是以前认识,指不定什么时候早就打过一架了吧,瞿期心说。
从班级队伍到花坛就这么几步,他却一路都在被人揭短。瞿期心怀怨恨,但碍于祝晴在旁边,不太好发作。
于是转身坐下时,他左脚绊右脚踉跄了一下,“不小心”踩到了应知寒的鞋。
“啊我头有点晕没站稳。”他非常诚恳地道歉,“不好意思。”
“……”
脸色白成这样还没忘记报仇,像个躲在暗处给人使绊子的幽灵。
应知寒站在旁边瞥他一眼,懒得计较。
等瞿期坐稳后,祝晴说:“我办公桌上还有点面包什么的,等着,我去给你拿下来。”
“我去吧。”应知寒说。
“也行,我高跟鞋走不快,那你去吧,就在我桌上,进门就能看到。”
“嗯。”
应完后他就往教学楼跑去,高而利落的身影没入未散的晨雾里,眨眼片刻便看不太真切了。
没过太久,应知寒拿着东西回来了,刚走到跟前,就把面包袋撕了个口子递过来。他嘴唇抿成一条线,胸口起伏,还在匀着呼吸。
瞿期微愣了一下,抬手把面包接过来,咬一口后,说了声谢谢。
班级队伍似乎发现班主任不在,那些交头接耳的学生动作越发明显。
祝晴眯了眯眼,确认瞿期没什么大碍了,才对应知寒说:“你在这看着他点儿,有什么事再过来叫我,班里那几个兔崽子又在讲小话了。”
她说完就踩着高跟气势汹汹回去抓人。
祝晴买的这个面包口感很像蛋糕,但不知道为什么吃起来有点噎,咬一口得伸长了脖子才能咽下去。
瞿期目光呆滞地盯着某个不存在的点,正要咬第二口,就听到身边传来“咔”的一声轻响,一瓶拧松了的牛奶递到他面前。
“给我的?”他下意识问。
“给那个唱黄梅戏的。”应知寒说。
“……”
他不提这茬还好,一提就让人想到刚刚那段恨不得钻进地缝的对话。
天知道他都多少年没犯过低血糖了,谁能想到脸色发白是因为没吃太多东西?
现在好了,他表演的黄梅戏节目就是晕倒。
瞿期恶狠狠地喝了口牛奶,被凉得眯了眯眼,忽然意识到味道有点熟悉。
他把瓶子举到面前,看了一眼标签,没话找话地说:“我零食柜里也有同一个牌子的牛奶。”
应知寒“嗯”了一声:“这就是从你零食柜里拿的。”
瞿期:“?”
他喝了一口问:“你为什么要拿我牛奶?”
身旁的人沉默了一会儿,说:“阿姨说你没怎么吃早饭,让我给你带的。”
“哦。”
周一的升旗仪式内容很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两人就这么一站一坐在花坛边。
这个季节的灌木大多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杈子,风一吹就能闻到似有似无的木枝和泥土味。
有些事以局外人的视角来看,是一种很新奇的感受,就比如升旗仪式。
站在班级队伍里的时候还没觉得,现在才发现一中的操场是真的很大。每个班的方阵乌泱泱排在操场里,话筒说出的声音打在那些高拔的教学楼上,发出短暂而空茫的回声。
不知道是他吃得太过惬意,还是两个帅哥独立于人群之外太惹人瞩目,好几个班都有学生时不时传来探究的视线。
瞿期被盯得实在受不了,他侧了一下身子,抬手挡住脸说:“靠,我怎么觉得有点丢人。”
“你不吃早饭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会丢人。”应知寒的嗓音从头顶落下来,混着秋日的雾,听起来凉嗖嗖的。
说完这句话,他本以为对方会像之前那样呛回来,可瞿期却没应声。
他沉默地吃完最后一口面包,把包装纸卷了卷捏在手里,最后目视前方,神色如常地听着那些国旗下的讲话。
吃了点东西后,他脸色稍微比刚才好一些,带有弧度的嘴角恢复了一点血色,如同挂了很浅的笑。
但不知道为什么,应知寒却总觉得他似乎不大高兴。
他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瞿期空出一只手,慢悠悠举起四根手指说:“四次。”
应知寒问:“什么四次?”
“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你已经怼了我四次。”
“……”
“你都让我有点儿怀疑自己了。”瞿期说,“我脾气确实不算太好,但应该也没到让人讨厌的地步吧。”
他声音不大,以至于分明是控诉的内容,听起来却像是自顾自的念叨。
应知寒愣了一下,垂眸看向他。
瞿期缓慢地深呼吸了一口气,收回目光,开始捣鼓手上的包装袋。
他把包装袋卷折起来又散开,然后又从另一个方向卷起来,最后再散开……
重复两三次后,才接着控诉:“你搬到我家的那天,没有任何一个人跟我说过家里会来人,而且一住就是几个月的那种。”
“我妈跟我说她忙忘了,但她明明给黄阿姨说了的。”
“所以我很不爽。”瞿期顿了一下,加重语气说,“非常不爽。”
应知寒说:“后来呢?”
“后来还是不得不放你进门。”瞿期回想当时的场景,“那会儿其实真的只是随便找你聊聊天……好吧也确实有点打探的意味。”
头顶传来很轻的一声嗤嘲。
“谁知道你就跟个炮仗似的,两句话不离怼人。”瞿期咳嗽了一声,“我知道,我这句话说完你又要怼我了。说吧,我听着呢。”
应知寒盯着他的脑袋顶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没有怼你。”
瞿期立马就准备复述他的原话,应知寒又补充道:“除了第一晚。”
“……”
“那天是因为一些……别的事情。”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心很短促地皱了一下,没有要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瞿期“哦”了一声,几秒后仰头问他:“所以我能认为……你这是在跟我道歉么?”
看到他眼里那抹狭长温亮的笑意,应知寒忽然就反应过来,为什么刚才会觉得他不高兴。
答案只有两个字:装的。
这人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大概就是为了套出这一步。他一言难尽地看了这位演员一眼,选择偏开目光无视这句话。
然而演员本人不会让话落在地上,甚至还大言不惭地接了一句:“那我接受你的道歉了。”
应知寒难得无言,半晌后蹦出几个字:“你倒挺会给自己找台阶。”
“那当然了。”
升旗台上终于开始最后的总结发言,瞿期又把包装纸捏回手心。他坐在花坛边听了一会儿,忽然用手肘怼了一下身旁那人的腿。
察觉到应知寒看过来的目光后,他望着远处眯了一下眼,问道:“你觉得……咱们俩这算是正式破冰了么?”
过了几秒,应知寒说:“算吧。”
这个回答和解散的口令同时响起,人群霎时一哄而散。瞿期缓慢地点点头,也不知道到底再回应哪一个。
刚刚的牛奶还剩半瓶,他拧开盖子喝了一口,又被冻得回过神来。
“靠,这牛奶真的很凉。”他仰起头,顶着那张还有点苍白的脸问,“下次能不能先放热水里烫烫再给我?”
应知寒目光从眼尾扫下来,瞥了他一眼:“你还想要有下次。”
瞿期站起身,伸出一整个手掌,不怕死地在人眼前晃了晃,笑着说:“你看吧,第五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