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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李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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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部离思府不远,但查阅资料,却需要花费周翊不少的时间。大源的人口不少,要从数千百姓中找到一个名叫“李禅”的人并不容易,周翊在户部的偏房里给自己找了个地,借着窗外的日光,对着名册一一对照起来。
大源李姓便有数十家,周翊细细研读着名册,却发现无一人名叫“李禅”。
“李禅”莫不是假名?
周翊皱着眉头继续查阅,第二遍时仍未找到他的名字。心中越发笃定了这个猜测,男人开始在李家的宗室族谱里寻找,与周翊预料的所差无几,最终在已故亡人的名单中找到了“李禅”。
照着记录看来,“李禅”应该在20年前就在流亡中亡故,为何还会有人假用他的名字,在20年后的大源制造杀戮?
李禅虽生于书香世家,但寿命却止于22岁那年,他的一生无儿无女,在岭岗一带死于非命。
岭岗一带?
岭岗与西洲接壤,周翊忽然愣住,如若他没有记错,翎王曾带兵在岭岗一带打了败仗,时间在…….
起身走向了翎王的生平史料,周翊拿起快速翻阅着,果然在中间处找到了岭岗一战的只言片语,时间果然在20年前。
撇头一看,在翎王的资料旁,还放置着一堆杂物,周翊转头,问向一旁的官吏,道:“这是什么?”
“翎王的一些遗物。”官吏回答,“当时陛下下旨先不要将这些物品随同殿下一起下葬,就暂时保存在了我们户部。”
周翊的目光落在了一只蒙尘的木盒上,他抚去上面的灰层,将其轻轻打开,看见了一道圣旨被人安好放置在其中。
圣旨……
周翊皱眉沉思了片刻,当着官吏的面,再次将木盒关闭。他的神情似乎有些凝重。
城东的土路并非通往岭岗,周翊熟记了大源的地形图,他急忙书信一封召来了附近的鸟精,将他的笔记绑于信鸽的腿上,又转身拿起一旁的税收账本,对着“李禅”药铺的账本,一一核对起来。
药铺的账本少了二两钱,但户部的记录上则是十二两黄金,总共四百八十五笔帐,却独独少了一笔。周翊心中暗想,或许就是秦文的那贴药,被“李禅”动了手脚。
召来一旁值守的官吏,周翊问道:“你可知这市面上天仙藤多少文一斤?”
“正巧我妻子上月患了伤感,我去李掌柜的药铺买了一贴天仙藤入药。”官吏见自己有表现的机会,积极回答道,“50文一株,入药需要5株。”
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官吏又补充道:“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天我还想再去配一贴药,李掌柜却不在店里,药铺已经关门好些日子了。”
“那番木鳖呢?”
“嗯……番木鳖小的不是很清楚,价钱理应比天仙藤高。”那官吏又道,“但近日城东的原野据说能采集到,那边中了不少草药,经常有江湖郎中聚集在那。”
“城东?”
周翊分明记得“李禅”同他说的是采集天仙藤,可为何在官吏口中便又成了番木鳖?
“对。”官吏回答,“是城东。”
“多谢。”
“李禅”的撒谎必定是为了掩饰什么,周翊转身拿走几册有关李家的记载,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户部。
在城外的马厩里挑选了一匹好马,周翊迅速向着岭岗的方向策马跑去。岭岗距离杭谨庭所在城东的方向约50里路,倘若没有遇到特殊情况,在周翊赶到后的不久便能抵达。
林间小路泥泞并不好走,马匹在奔跑的时候有些颠簸,周翊抓着缰绳,伏下身子,前行的速度虽然快,但他仍细细打量着路过的每一个角落。
脑中不断分析着“李禅”的动机,周翊唯一敢确定一点的便是对方若真的是凶手,手上一定还有剩余的番木鳖作为毒药防身。
只希望自己能在杭谨庭之前赶到,周翊想让马匹跑得更快些,可无奈此时竟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雨有逐渐变大的趋势,在他策马前行的同时,逐渐模糊了他的眼睛。
发丝贴在了脸上,雨水顺着他的颈间滑落,衣服被打湿,变得湿冷厚重,但周翊不敢怠慢半分。天色渐渐变得昏暗,马蹄踏过泥泞土地,溅起了几丈高的水花,穿林的不止有风声、雨声,还有周翊的心跳正逐渐加快。
一定要赶在他之前到达。
岭岗虽是一座镇,但生活在那边的百姓并不多,翎王在二十年前打了败仗,这些年来镇上民不聊生,常常会有外来的士兵烧杀抢掠。
周翊牵着马行走在岭岗的街上,所经之处满目疮痍,街坊不似大源都城那般热闹,零零散散开了几家小店,为这过路的旅人腾出了一个能填饱肚子的地方。
街坊两边的乞丐很多,他们大多都是一些妇女带着孩子,看见过路的周翊身着华锦,不禁向他投来了祈求的目光。
蹲下身子,将怀中的一块银锭放在了一位裹着襁褓的妇女手中,周翊蹲下身子,他轻声问道:“我来向你打听一个人。”
那妇女抬头,说道:“大,大人请说。”
“李禅。”周翊顿了顿,又道,“头发很白、气色不佳,这个人的印堂处有些发黑,看上去已到不惑之年。”
妇女看着手中的银锭,又望了眼周翊,她抱着孩子起身,说话的声音却是有些颤抖:“大人,请跟我来。”
周翊只寥寥几句,妇女便断定了他想找的人是谁,笃定对方与“李禅”认识,他紧跟在女人的身后,不断环视着周围的一切。
明明是黑夜,两旁的房屋里面几乎没有亮起的灯光,人的脚步声和马蹄踏地时的清脆声响似乎成了镇上唯一的声源,周翊不禁问道:“从二十年前到现在,岭岗一直是这副模样吗?”
“我出生在岭岗。”女人回答,“从记事时候起,这里便是这副模样,饥饿、灾荒、瘟疫、战乱……困难的时候,我们几乎一年便会经历许多,长久以来,岭岗的百姓数量在不断变少。走的走、逃的逃,剩下我们这些不愿背井离乡的,终日在这惶惶度日。”
“这二十年来,岭岗的百姓是怎么过日子的?”
“镇上有一座同仁堂,掌柜是个好人,他会帮镇上的百姓义诊,博施济众。”妇女又说,“据说他在都城还开了一座药铺,每月都会将挣来的银子分给岭岗的百姓,这样一做就是二十余年。”
“岭岗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们不知道。”女人坦白,“他说让我带您去后山,大人可以在那里亲自问他。”
岭岗的百姓对于“李禅”的态度都十分拥戴,周翊随着女人一路前行,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只增不减,多数都带着刺目的仇视。
周翊对这些恶意视而不见,两人兜兜转转沿着一条乡间小路上了后山,在入口处妇女却停下了脚步。
“剩下的路大人请独自进去了。”妇女鞠了一躬,襁褓中的婴儿竟开始大声哭闹。
周翊想了想,解下了腰间的钱袋,将钱袋递给妇女,他又道:“没什么能帮你们的,这些拿去给大家分了吧。”
生活困苦,见到有人行善,即便想要拒绝,也没有资本。妇女最终还是接下了钱袋,在几声道谢后转身离开。
周翊沿着她所指的方向依旧牵着马走入山中,后山人烟稀少,路几乎没有被开辟,身上在不知不觉之中沾染上了泥渍,他没有过分在意,只是在黑夜中摸索着进入。
林中有一处平地,被人建造了一栋木屋,木屋周围长满了青苔,不像是有人久居的模样。有烛光从窗户中穿透出来,周翊将马匹的缰绳牵在一旁的栅栏上,只身一人向着木屋走去。
似乎听到了屋外的动静,在周翊驻足在门外的那一刻,苍老的声音立刻从屋内传了出。
“李禅”说:“大人,进来吧。”
周翊没有犹豫,在推开门的那一刻,看见了“李禅”端坐在桌前,面前放了两杯还热腾着的茶。
在“李禅”的对面坐下,周翊不急着开口,而是将目光落在他面前的茶杯上。
“大人这杯没毒。”男人说,“岭岗条件艰苦,只有一般的绿茶了,大人走了一路,将就着喝吧。”
周翊没有怀疑,拿起茶杯轻抿了一口。风穿林打叶,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周翊瞥眼看向木门的背后,蓑衣上还有雨渍,“李禅”应该是刚回来不久。
“李禅是你的谁?”周翊开门见山道。
“我叫李善,善良的善,这是他给我的名字。”男人道,“我从前也是这岭岗的一个孤儿,在快死的时候被一个名叫李禅的男人救了而已。”
周翊没有接话,他听着对方继续道:“他教我读书、写字,甚至医术。他把李家的玉佩给了我,收我做了关门弟子,就在这间屋子里,我度过了我人生中最快乐的几年,只是所有的一切都止于了那一场战争。”
“岭岗一战我了解的不多。”周翊又喝了一口茶,说,“那些史官只记录了寥寥几笔,但那场仗的确是翎王领军的。”
“真元十五年,彭擐接旨带兵抵御西洲。”话说到一半,李善忽然站起,他走到窗边,用双手死死抓着窗沿,望着外边的无尽夜色,他一字一句道,“仅仅三天,大源溃不成军,士兵们被逼退至奎河旁,百姓与士兵死伤无数,整条河都被染成了红色。我曾在军中当过一段时间的郎中,在某一日晚上,在将军的营帐之外,亲耳听见彭擐在与他人商议投敌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