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微醉》柯澄

3、情短藕丝长（1）

　　他们一行人乘车到森林公园的时候，天公不作美，雨正淅淅沥沥地下。
　　这几日A市一直在下雨，所以五个人倒都早有准备。蕴华本来带了一把，两个女生刚好一起。不想芳华扭扭捏捏地眼睛一直往方嘉勉处瞟，脚步要挪不挪地，可怜巴巴地看着蕴华。蕴华还哪有不明白的道理，但是她也没办法呀，谁让你不带。
　　这时正好苏未成与张简都撑开了伞，蕴华看到芳华眼前一亮，心里暗道不妙，还没开口，手中的伞就被芳华夺了过去，头顶立马有雨丝点点。同时听到，“苏大少，我们家阿蕴没带伞，哎呦，呵呵，你快去遮着人家啊！”
　　蕴华使劲捏了她一下，她倒跑得快。苏未成望了这里一眼，倒没说什么，快步走了过来，蕴华只得咬咬牙，躲了进去。
　　张简道：“哎呦，姚大姐，你怎么能这样呢？我也有伞啊，也能救美……”幽怨的声调，惹得芳华“噗”地笑了出来。蕴华顿时红了张脸，低头不敢看人，更不敢看旁边的苏未成。大家的心情似乎一下子高扬起来了。
　　漫步在公园里，空气中含着些微凉的清新，入眼到处是绿意葱葱。蕴华喜欢绿树浓荫，更喜欢绿色深处的那似有若无的茫茫古意。再加上这样的天气里细雨霏霏，连空气都清新得令人着迷。
　　她喜欢自然绿意大概源自于对文学的热爱，特别是对优雅文字的敏感。“绿树浓荫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便是她极为喜欢的几句，虽然并不是千古传颂，家喻户晓的名句。
　　但她自问没有那种作家梦，只想闲情逸致地欣赏，更没有那种能够坐如磐石，几十年如一日的创作精神。她想：如果真的去修中文专业的话，现实里学习中的纷纷扰扰只怕会渐渐磨光她的兴趣，所以她宁愿远观。
　　她选择了金融学，自然也顺利地录入了金融系。但是她对于文字的热爱却丝毫没有减退。

　　她正津津有味地观赏一个木架框做的盆花架，十分具有古典美的那种花架，让人一看就忍不住会遐想。身后有人道：“这是中医入药的木香。”蕴华窘了窘，没敢说自己是在看花架，不是看花。转念想到，哦，是了，苏未成生物系的，估计专门研究这些的。不过那黄色的花儿确实招人喜欢呢！
　　她按按额头，觉得今天实在是美好的一天，但这一切美好被一丝丝不舒服破坏了，比如她现在正“寄人伞下”，比如头有些隐隐作痛。
　　大概是昨晚暴雨突袭，没来得及拿出棉被，有点受凉了，下午回去要赶快吃感冒药才好。

　　雨中的森林公园，空气清润，气息清凉。
　　午后的时候，一行人在临湖的一个小轩里碰了面，蕴华仔细辨认了一下那飘逸的狂草，叫做：文意斋。
　　他们正在商量着去找哪里地方做烧烤。蕴华在一旁神游天外，冷不防地芳华捏了她一下，要问什么，却突然惊呼：“阿蕴，你不舒服？怎么这么烫啊？”
　　蕴华扯扯嘴道：“嗯，有点头疼呢，你们找好地方了？”
　　“你这样子怎么行啊，不行……唉，真烫，哎呀……谁知道你会这样，我没带感冒药！”她又转头向其他三个人打听。
　　“别了，我还好！”蕴华拉着她道。
　　“不好不好，来来……要不，我送你回去吧，让他们玩。”
　　蕴华赶忙拒绝，“要是回去，我自己能行，你们在这里玩好了！”她怎么能让芳华错失与方嘉勉在一起培养感情的良机呢！
　　她们两个正争执着，“还是我送尹蕴华回去吧，我这里路熟些，也知道哪里有好的医院！”
　　芳华一听，倒是不再争了，顺水推舟把她推给了苏未成。见方嘉勉想说什么，芳华赶忙拉了他一下，还暧昧地瞄了蕴华和苏未成两眼。方嘉勉似乎会了意，不再说话。
　　芳华却又朝她眨眨眼，对着苏未成道：“苏大少，拜托拜托了，我们家阿蕴交给你了哈！”
　　蕴华无力地翻了翻白眼，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动心思撮合。
　　张简突然道，“要不，我也去护花？”
　　“护你个大头鬼，来来，陪姐姐继续玩儿！”
　　“我怕打扰你两人世界！”“噗，咳咳，方子，他欺负我……”
　　声音渐行渐远了……

　　苏未成他们赶到医院的时候，蕴华觉得自己已经快要不省人事了。晕晕乎乎地，都不知道怎么控制脸上的表情了，脑子更是慢了不止一拍。
　　苏未成本来要去领药了，回头却看到蕴华还呆呆地站在原地没动，他快步上前拉了她一下，道，“你还好吗？怎么都不知道走路啊？等下输液找不到人怎么办？”
　　蕴华脑子有点浆糊，道：“那就找呗！”说完，自顾自地走了。
　　苏未成愣了愣，追上去道：“你怎么样了？”说着还摸摸她的额头，“好烫！走，赶快领药……”
　　蕴华全身火烧得难受，不想苏未成拉了她的手腕，一股凉意熨帖得她十分舒服。
　　她突然心里一酸，有股热烫的液体涌上了眼眶。
　　“我想回家，我不想在这里了，我讨厌在这里，呜呜，我讨厌A大，好讨厌，好讨厌啊，真讨厌，怎么会这样烦人……”说着竟然蹲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她只觉得那些不如意的往事正翻滚而来，再加上生病的时候格外的想家，想家里人，想妈妈，终于，原本有些脆弱的心防“哗”地一声被这熨帖的温意冲垮了。长久以来积聚的所有勇气都因此喷涌而出，溃散千里。
　　她想起，以前的她体弱多病，每次去医院总有妈妈陪伴。如今身在异乡，孤身一人，她终于没有了依靠，她觉得天地都荒凉了，心底有种万念俱灰的无奈，就如同高考结束后暑假里的那段日子一样。她想要坚强，可洪水决堤，她可该怎么坚强？

　　苏未成无奈地看着地上的蕴华，他右手拿着药方。蹲下来，左手拍着她的背道，“都这么大的人了，不哭了好不好？”
　　却丝毫没有成效，蕴华头也不抬，他叹口气说，“那你就当我是你家人吧，啊？”
　　他突然想起小侄子来，于是轻轻拍拍她的背，道：“乖，你不哭了，我，我带你去买糖吃，买旺仔牛奶，买薯条虾片，好不好~~”
　　蕴华哭了好一会儿，觉得好了许多，心中的淤堵也散了不少。但是又觉得自己哭得好没意思，心里尴尬。她窝在膝盖里不肯抬头，默默地用衣袖擦掉了眼泪。
　　苏未成叹了口气说，“阿蕴，坚强一点啊！别哭，赶紧去打针输液，等退了烧，我带你去吃东西……乖！”
　　蕴华揉揉眼睛，站起了身，她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人在围观，但她还红肿着眼眶，不敢看人，也没看路，低着头往前走。苏未成忙站了起来，拉过她纤细的手腕，道：“来，走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