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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094 情亡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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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离开玄铁牢,从皇都一路向西而去,漫无目的,不知道终点在哪儿。
安之回到《以杀止杀》的目的不是要像位自驾游的旅客一般到处玩耍。他提议道:“我们回尚池城吧。”
付游、黎清都知道尚池城是什么地方,却又有居狼在耳边提醒道:“不能让他去。”
他们便摇摇头,执意不肯答应。
付游依然一字一顿,十分僵硬而机械地拒绝道:“不行!尚池城内很危险!”
找得就是婖妙,对安之来说尚池城不危险,婖妙就一定不在那儿。他顺水推舟地问:“怎么危险?是婖妙,还是典山在那儿?”
居狼控着付游,说道:“尚池城内那些黑袍人就是六千年前叫你屠杀的青龙一族。他们身虽死,魂犹在,被典山安排在城内,等得就是你。典山欺骗他们说:只有沈渊血肉才能令他们复生。”
听闻,安之回想起他们初入尚池城时,那位向他迎面走来的黑袍人说:“救救我们一族!!——”
他想:千年前青龙族一事定有隐情。沈渊十岁起便身负血咒,妖域那次大开杀戒差点让他魂飞魄散,若真的是他屠杀了青龙一族,他怎么可能没有被血咒惩罚。
他坚定了要回尚池城的决心。
可付游、黎清不愿与他同行。
罢了,此去必定凶险十分,他们不跟着也挺好。
“温言——”安之低声唤道。
“怎么了?”系统立即跳出一块虚拟屏幕,温言与他视频道。
安之问道:“你能不能想想办法让付游、黎清不要跟着我?”
“不可以!”居狼将安之与温言的对话看在眼里,想阻止,却不能,只得在游戏外干吼,“安之,不能答应他!!”
似乎是听到了居狼的吼叫声,温言微不可见地勾唇一笑,答应了安之,“这好办。”
话音刚落,付游、黎清如两块木板一般,僵硬笔直地怦然倒地。
跟着,瞬间化为一团滚动着的代码,隐藏入周围的环境中,再看不见。
温言道:“我将他们调至休眠期,不过,不止他们。”
安之脸色一白,“什么意思?”
温言道:“我要让你成魔,亲手杀了婖妙,与谛休相互厮杀,坐上世间那把最高的位置,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之后,他们才能安然地苏醒。”
安之太知道自己入魔是个什么状态了——嗜血而残暴。那样的他绝不是能执掌这世间的存在。
“我知道你人很好,定不会答应。”说着,映着温言的虚拟屏幕一转。
随即,映入安之眼底的画面变成了一堆他不认识的男男女女。
温言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停留一会儿,解释道:“这两个男人,一个叫盛飞星,一个叫黎清。盛飞星是典山的转世,黎清你已经认识,就不用我说了吧。”
跟着,画面稍稍移动,他依次介绍道:“这位是季衣衣的转世、这是被你无辜杀死的幼枝、林星、叶露、付熏、那位被你借用了身体的无名奴隶,还有付游……对了,付游其实是你与折丹从那土匪手里救回来的孩子。现在他们都在这儿了。”
说着,他专门将画面停格在一位男人身上,说道:“这位呢是赤子厄的转世。其实赤子厄早就死了,你在这里看到的所有都是一堆代码。千年前,你本会被蒙在鼓里,含冤而死,死后不知找何人报仇,可赤子厄告诉你是婖妙布局,那时,赤子厄就已经死了,告诉你真相的只是他的魂魄而已。”
安之问:“为什么堂堂逸舒君会死!?”
温言回忆道:“闻言,哦不,季渊时与我说,她与折丹本就是同一阵营,两个在半夜里联手演了一出登徒子调戏良家小姐的戏,把好心的赤子厄骗了出去,然后给汪徊鹤杀了。汪徊鹤呀汪徊鹤,他就是光有一颗好心,但是没有一个好脑子,说什么便信什么,一听说赤子厄与你是一伙儿的就觉得他不能留,难怪认清真相后选择引雷自罚而死。”
“闻言是季渊时。”安之道。他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没错。”温言道。
“好,很好……”安之继续问:“那为什么、为什么季渊时会喜欢上你?”
温言摇头,“不知道。大概一见钟情吧。”
“你对闻言好些吧,她真的很喜欢你……”安之道。
温言道:“你与季渊时从小就定了婚约,我以为你会介意我们在一起。”
安之道:“我不记得那些事,也不是沈渊,闻语更不是季渊时,我根本不介意,一直以来真正介意的人是你。”
说完,画面一阵颠簸。随后,镜头固定在一面墙壁上。
温言被安之的话惊吓住了,愣愣的,久久不能回复。
半晌,安之又问:“是你暗中安排付游、黎清见面的吗?”
温言答:“不是我。”
听闻,安之眼底闪过一道精光。他已经知道付游、黎清身后那双无形的手是谁了——居狼。
他答应温言的要求:“好,温言,我会如你所愿,我希望你也能信守承诺,事后能放了那些人。对他们,我有愧。”
温言道:“我等着你回来。”
……
安之一人重回尚池城,这一次,他没有做任何乔装打扮,光明正大地走了进去。
不一会儿,引来一大群人。
扫视一圈这些人,与一路看过来的尚池城居民不同,他们个个囚首垢面,蓬头赤脚。
打扮是邋遢一些,可看他们看安之的眼神却十分不善,甚至是仇视,恨不得立即生吞活剥了他。
安之自问自答地说:“你们是尚池城处于最下层的秽人吧?只有秽人才这么恨沈渊。”
人群中,一位女人左右看了看,见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便主动拨开人群,只身走出去,二话没说牵起安之的手往人群之外走去。
安之折颈,偏头看到女人的侧脸。
她虽是灰头土脸,却让人心感亲切,好像有股暖流自心底涓涓流淌而出。
安之奇道:“你不是与他们一起的吗?”
“我?呵呵,我不是为了自己姑娘才不跟他们一伙。”女人的手心很粗糙,茧子轻轻地摩挲着安之的手背,挠得他泛出一丝痒意。
他终于清楚刚才那股暖流从何而来了——女人的手、侧颜像极了自己母亲。
安之放下一些防备,跟着女人走。
路上,女人自己唠叨道:“别招惹他们。这座城里呀,没一个好人,个个都吃人。”
女人带安之往小巷走去。
与刚入尚池城看到的街道全然两样。
这是条常年照不到阳光的小巷,狭窄冗长,昏暗,弥漫淡淡霉腐味,道路坑坑洼洼,里面积满黑黑的潮湿泥土。墙角长满青苔,一直爬至墙面二、三十厘米的地方。
如果说南方梅雨季只在六、七月份,这里便整年都出不了梅。
踢踏踢踏——前方忽地传来脚步声。
仔细分辨,脚步声外似乎另有一道“咚咚”的敲击声。
安之默默唤出凌迟,摇动手腕,假意扇着风,实则悄悄展目,寻声看去——是一位步履蹒跚的老人。
他正拄着根木拐杖向他们缓慢走来。
“陈老。”
“是段雁啊——”
女人与老者一见面便热情地相互打招呼。
安之却脸色大变,白得发青。
那陈老手上长有青色鳞片,数量不多,只鳞片甲。
段雁早知道安之会有这种反应,解释道:“孩子,不用怕,尚池城人人都会长这些鳞片。”说着,她撩开自己衣袖,送到安之眼底,道:“你看,我也有长。”
难以置信。
安之颤抖地伸出手指,轻轻摸了下青鳞,触感光滑。
说实话,无论是陈老手臂上的鳞片,还是段雁手臂上的鳞片,都不难看。它们泛出奇光异彩,像阳光照耀下的琉璃片,剔透夺目。
鳞片再怎么炫目,好端端的正常人怎么会长出这些东西呢?
安之头皮发麻,“这些……”
段雁道:“这些是龙鳞。”说完她放下袖子。
安之蹙眉,疑道:“龙鳞?青龙一族?可就算是龙鳞,人又怎么会长呢?难道你们是龙族之人?”
听闻,陈老立马拉下脸,拐杖戳了下地面,鼻子里“哼”了一声。
段雁好声好气地对陈老劝道:“他还是个不大点的孩子,口无遮拦嘛——”
她对安之解释道:“龙族是妖兽,比妖好那么一点点而已,至于怎么个好法嘛,就是龙比其他妖族更会讨好神。你说我们是龙族之人,等于骂我们是二鬼子呐。还有传言说,那些抓我们秽人去做祭祀圣器的黑袍人就是青龙一族的鬼魂。”
听闻,安之弱下声,真诚地道歉:“是我口快,唐突了。”
可陈老脸色铁青,鼻孔翕动,粗声喘着气。看样子仍在气头上。
段雁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小孩子知道什么,不知者不怪嘛——”
“孩子?”陈老气得不轻,拄着拐杖的手在轻轻打抖。他转头睨了安之一眼,道:“我看他二十有一、二了,可不是孩子了,还开口闭口骂人!哼!”
段雁一再袒护安之,“嗳,以我们这个年岁看他,横竖都还是孩子。”
安之心想:段雁一定是位很温柔的母亲。
想着,忽地从墙的另一边泼下一盆污水。
“一群贱民,吵吵什么吵吵!”——泼水的人扔下一句辱骂。
安之瞳孔锁起,正计划要躲开,但看段雁与陈老惊慌无措的样子,便心下一软,伸手将二人拉到脏水泼不到的墙角,自己却无时间逃避。
说是迟那时快,只听哗啦一声。
安之皱起五官,淋得如落汤鸡,银白的发丝贴着脸颊。
十分过意不去,段雁捞起衣袖,帮安之擦拭脸上的污水,“湿哒哒的,这可怎么办呐。湿衣服穿着会不舒服的。”
安之笑道:“没事儿。”
段雁拉起他的胳膊,说道:“到我家里来把衣服洗洗,明天晾干了再走。”
他就这么被段雁拉来到她的住所。
放眼望去,家徒四壁,除了一张书桌、书椅,没一件像样的家具。
陋室虽是陋室,却很干净。
段雁招呼他坐下后,便走到床边,从稻草堆里抱出一只布娃娃。
她像奶孩子似的,一面轻轻拍它的背,一面缓缓摇臂,嘴里喃喃念道:“花花别哭,妈妈上完工回来陪着你……”
画面诡异而令人可怜。
此方空间,除了段雁哄“孩子”的喃喃细语声,一时没人再说话。
少顷,门外传来那阵熟悉的拐杖杵地的声音。
咚咚咚,越来越近,陈老拎着一包包装精致的东西飘然而至。
安之转头,见有道门槛,目测十五、二十公分高度,怕绊倒陈老,他起身,走上前,出手搀扶。
陈老一面被搀着往屋里走,一面道:“小伙子,我带了些皎月访的糕点来,你帮我们挡了水,这些糕点就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了。你别嫌弃。”
“您的一片心意,我怎么会嫌弃呢。”安之接过糕点。
一旁,段雁轻轻拍到布娃娃后背,柔声道:“家里来客人了,花花要乖喔,妈妈去去就来。”
其后,她轻轻放下娃娃,起身来到陈老跟前。
陈老微微歪过头,偷偷往后看了眼稻草堆。
安之看得出,陈老对段雁此举的看法不是恐惧与厌弃,而是心痛与惋惜。
果然下一秒陈老就叹口气,道:“小段,你别怪老头子多嘴,我也是为你好。你说你好好的人,何必自己骗自己,花花早已经……”
段雁不爱听这话,眉头蹙起,转移话题:“小伙子,我还没尝过皎月访的糕点,我们坐下一起吃?”
安之颔首,“好哇。”
三人一起入座。
安之只拿起一块糕点,小小地咬了一口,吞吃入肚。
见状,段雁幽幽地说:“沈渊,你真的以为我们看不出你的身份,不恨你吗?我的孩子是被你所杀!”
话音刚落,安之眼前忽地笼下一层金光罩,将人困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