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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十四只小咸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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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八位于北方,毗邻京九,夏季时多发大雨,黏腻潮湿,当午后阳光透过树隙落下时,地面的雨水汩汩而浑浊的流往下水道。
江杳靠在街道两旁的梧桐树下,雨水漫过她脚边,沾湿了新买的鞋子,她能感觉到鞋底的“防线”正在崩塌,袜子不可避免暴露在水中,变得湿漉漉的,格外难受。
但她不敢动。
她的目光直直落在前方不远处的人行街道,此时站在红灯下的有一群穿着不伦不类、手臂纹身遍布的男人,脸上有疤的、手上玩刀的、光着膀子的….这样的现象在雁八的边缘地区屡见不鲜。
他们通常被人们称为“□□”,简而言之要债的。
江杳就是为了躲这一群人,即使新鞋被毁,也不敢乱动半分,生怕对方发现她的存在。
因为那个男人的缘故,从初中开始,这些人就隔三差五来找她和哥哥要债,明明欠债的人还活着,这些人却不讲道理来找根本没有经济能力的他们要债。
从她记事起,哥哥就用他瘦小的身躯将她护在身下,不管是发酒疯毒打他们的父亲,还是父亲沾上赌后欠下高利贷来找他们茬的人,哥哥始终都站在她面前,将她保护的很好。
她时常觉得亏欠哥哥的太多太多,她哥哥本不该遭受这些。
江渝原名赵渝,和他母亲姓。
赵薇曾是大户人家里的保姆,后来因为不明原因被劝退,得了一大笔补偿费,回到老家嫁人,但由于未婚先育,加上带着一个拖油瓶,她的条件在媒婆那里有些难以“推销”,但胜在,她手中的那笔补偿费。
江杳父亲从乡下一路考上大学,是全村的希望,又因为模样俊俏,在大学和一个富家千金看对了眼,两人结婚后诞下一女,取名江杳。
后来家中突发变故,妈妈跳了楼,婆家背负巨额债务,爸爸和那边也就断了联系,没了婆家的帮衬,他又回到了一贫如洗的状态,从此一蹶不振。
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爸就是个典型例子,后来被人连哄带骗沾上了赌,本就贫苦的生活更是雪上加霜,当她爸为赌场来要债的人烦不胜烦时——
赵薇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那时候她爸的赌瘾还没那么严重,加上他们是刚搬来的,街坊邻居对他们父女二人的情况也就不太了解,反之,因为她爸样貌的优势,所有人对他的评价出乎意料的好。
很多未婚女性都看上了她爸,哪怕身边有她这个小拖油瓶,也不介意。
赵薇也看上了她爸,在不了解任何情况下,因为皮囊而心动,甚至主动暴露那笔补偿金的数额。
他爸也心动了,不过只是为钱。
俩人一拍即合,去了民政局办理结婚登记。
从此,赵渝改江渝,和她爸一个姓。
“啧,那小兔崽子可真能跑。”
陷入回忆的江杳猛地被这声音拉回思绪。
“可不是,不过那妞长得真不赖,如果…”说这话的人从喉腔里发出猥琐笑声,不用想都知道他脑子里装了些不正经的黄色废料。
江杳脸色顿时煞白。
她小心挪了挪脚,将自己的身躯完全笼罩在大树的阴影里、那些人的视线盲区里。
“她哥也是,不打一声招呼就从那公司辞职,以为我们找不到他?”黄色头发的混混“啐”了一口痰吐到地上,骂骂咧咧。
江杳害怕地拿出手机,给她哥发消息:[哥,他们又找来了]
江渝没过几秒,回复:[你现在在哪?]
江杳:[学校附近,那群人就在校门口徘徊]
江渝:[行,你趁他们不注意跑到学校后门,然后回你宿舍待着哪里也不要去,我处理好事情马上就去接你,等我一下,好吗?]
江杳回了一声“好”,她深呼吸了几口气,表情又恢复了以往的镇定,她等了一小时,腿麻了也不吭声,直到那群人不耐烦转进学校附近的大排档里,她才抖抖腿,等麻劲散去,转身,迅速往学校后门的方向跑。
…..
后门被锁上,她是翻墙进来的。
刚落地,一股子痛和震意从脚底窜上来。
她缓了几秒,不以为意又抬腿跑起来,翻墙这个事她做过很多次,熟能生巧,自然疼到麻木,再没什么感觉。
高中她就没好好学习,因为霸凌她的人太多,她整天除了逃学就是躲债。
说起来也好笑,霸凌她的起因是一个她不认识却默默喜欢她的男生。
那个男生给她写了封情书,趁她不在时塞进她包里,却被同学从后门发现,传到喜欢男生的人耳朵里。
女生听后怒火焚烧,她追求那么久都没结果的人却被江杳轻而易举俘获。
她不甘心。
恰好她家里有点势力,于是她拉帮结派,带着人将江杳堵在厕所里、把门锁上的教室里、鲜少有人经过的小道里…..
江杳试过反抗,却被学校冷处理。
心冷之下,她选择了逃学,比起让她哥知道再为她费心,逃学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没怎么学习的她上了大专,这里虽然环境和教育差了点,但好在自由,她可以在教室随意戴着口罩和帽子隐藏自己不被人发现。
“咔嚓”
她扭动钥匙,走进宿舍。
便冷不丁听到一句阴阳怪气的话——
“哟,大忙人回来了?”
江杳无声叹了口气,哪怕上了大学,她依旧摆脱不了那些声音,她们就像影子一样如影随形、胡搅蛮缠。
这学校除了她,还有高中时霸凌她的一些人。
他们在学校散播她的谣言,将她骂上学校论坛置顶,在监控盲区毁坏她的个人物品…
甚至,她的宿友,也拿过她的牙刷去刷马桶。
有时候她就在想,美貌难道是原罪吗?
为什么她什么都没有做,却要遭到无妄的谩骂和伤害?
“听说小杳你又榜上了什么厉害人物,是谁啊?”另一个披头发的女生语气轻快,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们是关系非常好的闺蜜。
只有江杳知道,对方是表面笑吟吟,背后捅刀子的类型。
她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并不搭话。
因为她知道她说什么也没用,对方只会变本加厉,只要她坚持不开口,对方估计也就没劲了。
大专只有三年,幸好这是最后一年,还有几个月她就可以告别这些人了。
没必要和她们一般见识。
再忍忍….
可对方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你那du鬼的爸欠债那么多,钱还完了吗?
这话一出,惹得一阵笑声儿。
江杳充耳不闻,这话她从小听到大,更过分她也听过,还不至于跟这些人计较。
她掏出电脑,准备把今天的稿子码完。
“你哪来的钱买电脑的?不会….是被哪个金主包养了吧?”
江杳不语,开机,准备打字。
见这些都不足以激怒江杳,几人有些恼怒了,她们可不想唱独角戏,如果没有主角,这场戏就没意思了。
于是,她们换了个方向攻击:“我听别人说你哥哥离职了?怎么?他是工作干不好被辞退了?啧啧,好学校毕业的好学生也不过如此嘛,混的那么差…”
“啪!”
江杳重重关上电脑,其余人被吓了一跳。
“….江杳,你有病?”
江杳白净剔透的小脸上,沾上了薄怒。
她们说谁她都无所谓,唯独,不能说她哥。
她站起身,缓缓走到五人面前。
那几人为这莫名的安静感到一丝不安。
“你,你要干嘛?我们说的难道不对吗?你哥….”
话还没说完,江杳突然抬起两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离她最近俩人的头发抓去——
“你们,还不配说我哥。”
她因为躲债,学了不少防身术,加上这几年兼职她什么都干,搬砖、搬货、搬家….
人没壮,倒是力气大了不少。
被她扯头发的两人尖叫连连,其他三人反应过来后,神色一冷,也扑到“战场”里回扯江杳的头发。
江杳身手比她们五人好,短时间内占了上风。
“江杳..你这个贱、人!”
“我贱?那跟我吠的你们又是什么?狗吗?”
时间久了,江杳觉得自己脸上无一处是好的,火辣辣且疼痛。
她头皮被扯下来几块,估计渗出了血,顺着额头滑下,她也不知是汗还是血,亦或者是眼泪?
但她的眼哐很干,从很早之前,就已经流不出眼泪了。
江杳到底只是一人,哪怕最开始因为身手占了优势,但随着时间过去,五人迅速压制了她。
她们开始扒她的衣服,想要给她拍下不雅的照片,嘴里还骂着些污言秽语的话。
江杳有些麻木,她本该放弃抵抗,让这些人得到她们想要的就放过她,可是….
屏幕亮了。
她睁着被她们打红肿的眼睛努力去看,发现是哥哥发来的消息。
江杳不知身体什么时候开始恢复了力气,好像有无穷无尽的力量一样,她挣开了束缚,伸手迅速拿过脚底的鞋架子,猛的一扯,那固定的铁杆子被她握在手中,冲那些钳制她的人狠狠挥去——
“啊————!!!!”
她抓起手机,不管不顾冲了出去。
电脑她不要了,钱包她也不要了,她什么都不要了。
她….
她只想找个地方舔舔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