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神》画烧青

36、第 36 章

　　胡竟担忧道：“你的身体还行吗？那只是我的猜想而已，又不急这一时，往后……”
　　九妹摇头，她的脸颊泛着微红，烧还没有褪去。“无事，已经好了大半了。”她道，“况且，我有一件事情着急确认。”
　　她想知道她所遇见的黄崖究竟是不是哑神，如果是的话，那么这一年来的点点滴滴……九妹双唇紧抿。

　　“反正人都死了，人鬼殊途，人神更是大逆不道，你……”胡竟正说着，余光瞥见九妹的脸色，瞬间噤声，头撇到一边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来到账房附近，九妹对胡竟道：“这里不比其他处，时常人来人往，你还是找个地方躲起来吧。”
　　胡竟觉得言之有理，使着轻功飞树上去了。

　　九妹上前一步，曲起指节轻轻敲了敲门。
　　随着一声较为苍老的应答，九妹推开了门。

　　燕子贺正举着一柄透镜逐字逐句地看着账本，他身侧坐着一个正在拨算盘的小厮，那是个新人，看来账房小六死后这位便顶替了他的位置。
　　“燕先生。”九妹道。
　　燕子贺抬起脑袋，“原来是沐姑娘，找账房有什么事？”
　　“不是什么大事。”九妹的手紧攥着衣角，“只是有些问题想请教燕先生。”
　　“想问什么就问什么吧。来，去给姑娘倒杯茶……”
　　“好嘞。”小厮起身。
　　“不用！”九妹忙道，“我……不用麻烦了。”
　　燕子贺看了她一会，放下透镜，朝小厮挥挥手，“不用倒茶了。我想起来老爷之前说过想看看账本，这几沓子你先送过去吧。”
　　小厮应声，接过账本推门出去了。

　　燕子贺对着一旁的木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姑娘来找老身恐怕不是问问题那么简单吧？”
　　九妹理了理裙摆，这才坐下，“先生说笑了，只是简单的问题而已。”
　　“这个问题说来好笑，只是我自己好奇而已。”她不多话，直接迈入正题，“大少爷的嘴巴为什么会被封起来呢？”
　　“就这个问题也值得你特意跑一趟？”燕子贺笑道，“你也知道大少爷有治不好疯的病，这病一旦犯起来来那可真是没完没了，连伤了好几个下人，实在没办法，再加上老爷和夫人也想图个清净，就把他的嘴缝上了。”
　　燕子贺：“这个答案，姑娘还满意？”
　　九妹：“不满意。”
　　她道：“秋阁处地偏僻，不会扰人清净，再者光缝嘴却不绑手脚，难道不怕他自残吗？”
　　“姑娘是来为大少爷讨说法？”燕子贺笑了笑，拿起透镜继续看账本。
　　“……不是。”九妹否认，她深吸一口气，再次开口，“我想问，哑神和大少爷之间有什么关系。”

　　透镜被重重的放在桌上，燕子贺脸上的皱纹更加深一筹，白色的胡子难以察觉地轻微抖着，“你从哪听来的？”
　　看到他这个反应，九妹心里瞬间清晰了大半，她撒了个谎，“哑神告诉我的。”

　　“哑神……”他猛地一拍桌子，“好一个哑神。哑神哑神哑神！所有人都念叨着哑神。”
　　他指着九妹，手指微颤，“沐姑娘，你也是个读过书的，你怎么……你怎么这么糊涂啊！”
　　九妹愣在原地。
　　燕子贺痛心疾首，“这么多场命案下来了，姑娘你这么聪明，难道还看不出因果吗？那个哑神……沾不得啊！”
　　“……我是猜到了一点，只是有些搞不懂的地方。”九妹见此，也不再遮遮掩掩，“我知道丁灵他们的死和哑神有关，但动刀子是人啊，与哑神又有什么关系，他不过是……”
　　“旁观。”话刚脱口，九妹就愣住了，上一世那个躺在祭祀台上血流干而尽的孩子从她的眼前一闪而过。哑神什么都没做，他只是袖手旁观，对信徒残害生灵的行为熟视无睹。
　　胡竟说过，哑神是邪神。确实如此，像他这样的神仙，是好神仙吗？

　　九妹：“先生与宅里其他人不同，是长久陪伴在老爷身边的。您一定知道事情的原委吧。”
　　燕子贺没有回话。
　　“先生！”九妹急了，“我和您一样，都不希望再死人了！”

　　燕子贺沉默许久，他叹了口气，抓着木椅扶手缓缓走下，“老爷以前只是个普通的小商贩，我是跟在他身后管钱的……虽说是管钱，老爷没什么经商天赋，大部分时间都在做亏本买卖，赚不到什么钱，再加上官老爷对商贩的税收又高，日子太难过了，我就帮他做假账逃税。那时我刚出狱，没地儿要我，就跟在老爷身后混口饭吃。”
　　他眼神放空，好似真的回到了过去一般，“我做假账的手法很好，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日子就这样不上不下的过着……其实我觉得挺好，但老爷不满意，因为他要成亲了，有家了以后怎么能再继续这样混日子，你说是吧？”
　　九妹没有回话，燕子贺继续道：“老爷想要钱，想要很多很多的钱，能让他们一家三口一辈子衣食无忧的那么多银子。正道走不通，那就选歪门邪道……”
　　他偏过脑袋看向九妹，“就是这样。”

　　“然后他就成为了哑神的信徒，哑神给予他财富，让他拥有如今的成就，对吗？”九妹坐直身子，看向燕子贺的眼睛，“先生，您省略的内容太多了。黄老爷用来与哑神做交换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她道：“我说过，我和您一样，都不希望有人再死去。”
　　燕子贺眼睛弯起，眼角的的皮肤皱巴巴的挤在一起，纹路向太阳穴延展，“我从未认可过这样的话。再者，沐姑娘应该很清楚自己是不会死的，但为什么还要多管闲事？我记得以前的你可是恨不得躲的远远，生怕沾上一丁点腥啊。”
　　九妹眉头微皱。
　　“我从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是个打骨子里就薄情寡义的人，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能对生死如此看淡，但我很清楚，你已经对周围人的死都熟视无睹了，所谓的不希望有人再丧命不过是一个借口而已。”燕子贺笑道：“就像你对大少爷，表面前说的多么情深意切，还想着复仇，其实一点举措都没做，怕是已经把希望寄托再下一辈子了吧？”
　　九妹表情错愕。
　　燕子贺：“我没有监视你，但我是被老爷所信任的，他会把知道的一切都与我分享。”
　　“老爷为什么……”虽然在知道黄堰亲口说出在监视自己的话时，九妹就打心底对黄家的每一个人都心存戒备，只是就这样从燕子贺的嘴里说出，她还是有点意外。
　　“能三番五次从二少爷的魔掌下活下来的人仅有你一人，谁不会对你好奇？”燕子贺道：“姑娘，你内心比外表成熟太多了，应该知道如何规避风险，况且如今你是被护着的，乖乖享福不好吗？”
　　护着？被谁护着？九妹疑惑，总不该是黄夫人吧，或者胡竟？不可能，他自己都自身难保，怎么还有闲心护着别人。
　　她有些急了，“请不要再打马虎眼了。”

　　“你不知情是好事。”燕子贺似乎不再想与她多交谈了，他手掌一拍扶手，拍打的声音让周遭紧张的气氛缓和不少，“新来的那孩子快回了，姑娘手里还有夫人的任务吧，可别耽误了。”
　　他在下逐客令。
　　九妹无奈，但不得不起身道别。
　　但她仍不死心，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大少爷的身体里……只有哑神了？”
　　燕子贺已经重新开始翻看账本，闻言头也不抬，“你知道就好。”

　　“……”九妹的心里不知什么滋味，不上不下的，像是有什么建立已久的事物被推翻的感觉，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呼出时气息颤抖，极为不稳。
　　“多谢。”

　　她再次向燕子贺道别，快到门口时，身后那人突然开口，“不比刚获得生命那时那般，活久了总归会厌倦的，现在的你和我这个老古董很是相像。”
　　九妹一愣，刚想说什么，门就被从外面打开了，账房小厮两手空空。
　　他看见九妹后道：“姑娘这是要走了？”
　　“是……”九妹微微颔首，快步离去。

　　她刚离开账房没多远，一人便从树上跳下，几步跟上她。
　　胡竟走在她后方，“想问的都问完了？”
　　九妹只面向前方。
　　胡竟左探头右探头，怎么都琢磨不透，他问：“身体好点了吗？”
　　胡竟：“……姑娘？”
　　九妹蓦然停住脚步，“黄崖是哑神。”
　　胡竟：“是这样没错，之前不已经猜了八九不离十了？”
　　“我只是想不明白。”
　　“啊？”胡竟绕到她身前，“有啥想不……”
　　他噤声。

　　九妹的状态十分不对劲，她的瞳孔持续性猛缩，原本因为发热而通红的脸此刻一片苍白。
　　“我真的想不通……他为什么……”九妹两只颤抖的手紧握在一起，仿佛这样就能停止发抖一样，“明明只想当个旁观者，明明一直以来熟视无睹，明明对我的死无所谓……”
　　胡竟：“姑娘，你怎么了？！”
　　“我死的时候不在意，我受鞭刑的时候不在意，被抽到皮肉分离的时候也不在意，肉被老鼠啃蚀，肠子被拖出来分食，啃着我的大脑，吮吸我的骨髓的时候，都不在意。我连信徒都不是，我很清楚我是什么东西，什么地位。但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胡竟抓着九妹消瘦的肩膀使劲摇晃，可一点用都没有，无论在耳边怎么叫喊，她都像是没听见一样。
　　她魔怔了。
　　这该怎么办……胡竟愁的脑袋冒烟，忽然他想到什么，随即解下腰间别着的葫芦，用力拔开塞子，将里面装着的水一股脑子全倒在了九妹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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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妹一脸怔愣。她上半身湿了个透，头发一缕一缕地粘在脸上，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胡竟舒了一口气，“看来是清醒了。”要不然他可得使上扇耳光子了。让魔怔的人醒过来简单，可之后的弄清楚缘由才是难的。

　　“阿嚏——”
　　又微风吹过，九妹打了个喷嚏。
　　胡竟道：“你这还发着烧呢，赶紧回去换件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