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踪》猫**t

17、第十六章（上）

　　一夜秋风，却吹不散隔日清晨的浓雾。空气中氤氲的水汽凝结成细密柔软的纱绢，将温和的太阳层层包裹着，挣不开，甩不脱，徒留一轮朦胧淡雅的浅桔色，无力的挂在天际。
　　萧剑龙将外套的领子竖高，感觉气温比昨日骤然下降了几度。潮湿清冷的雾气润湿了衣衫，润湿了发丝，润湿了脸颊，让萧剑龙感觉浑身都有种形容不出的烦腻感，更让他那曾经受伤的右腿如虫蚀锥刺般的疼痛。
　　萧剑龙面河而立，身子略向一侧倾斜，以便将上身的重量更多的承压在左腿上，线条刚毅的面容并未显露丝毫的痛楚。此刻已是上午的9点钟，早先奶白色的稠雾虽渐渐散了些，近物远景却仍在那素烟缭绕中若隐若现，让人如临梦境，看不真切。
　　“这里就是第一现场？”萧剑龙微探头，黑白分明的双眸毫不妥协的看向远方，仿佛那灼烈的视线能够穿透眼前重重飘渺的屏障，将隐匿其中的邪恶畏惧逼至无所遁形。
　　宋杰一记响亮的喷嚏之后才答道：“虽然前几天的雨水已经将现场破坏的差不多了，但幸运的是还留下了点有用的东西。”
　　萧剑龙很清楚宋杰口中那有用的东西是指什么。昨日因为西门港口的新案，萧剑龙选择了第一时间赶到那儿去，而S河位于市的东郊，两者相距40多里地，若想在天黑前再赶到S河有些困难，所以临出门时，萧剑龙给宋杰下了指示，让他全权负责S河那边的现场，除去一同赶向西港的部分警力，队里余下人员全凭宋杰调用。不过虽说是全权指挥，但刑警队里最缺的就是闲人，最终真正能被宋杰召唤到的外援，也就两个人，再加上早前随宋杰一同出外勤的一个新刑警，总就四个人。今早一上班，宋杰就将昨日勘查的情况作了简单的汇报，同时将现场发现的四样物证——被害人的身份证，一个样式普通的一次性塑料打火机，一根扭曲肮脏的香烟，以及三个同样沾满了泥污的烟蒂——交给了萧剑龙。
　　“当然脚印什么的是不能指望了，但在那里——”宋杰伸长手臂指给萧剑龙看，“距离河边三米远的那块区域还是能看出有碾蹋破坏的痕迹的——那片杂草很明显曾被折损过，泥土里还有部分尚未烂掉的草叶——可见案发时被害人曾有过强烈的挣扎。粗略判断，被碾压的部分至少有一米半左右，东西向延伸，再远的痕迹不明显，所以对于拖行距离的明确数据我不好下定论。”
　　萧剑龙寻着宋杰指示的方向缓慢的移动了几步。湿冷的浓雾不仅刺痛了他的旧创，也僵固了膝关节，即便是借助了手杖也有些行动不便，更别提下蹲了。所以萧剑龙只是站在那处有问题的草丛边，尽力弯低了腰去细细查看。
　　“身份证是在哪个位置发现的？”萧剑龙直起身后又问道。
　　“向东，距离这里10多米的那块圆石旁边，被周围的草叶子遮着，很难被发现。说起来——”宋杰又是一记响亮的喷嚏后，才吸吸鼻子继续说道，“还真挺戏剧性的，这两天我一直顺着上游找，昨天当我走到这块儿时，鞋带松了，于是我便找了那块石墩子踮脚系鞋带，眼神一斜就看到一边的草堆里插着一个像卡片似的东西，没想到竟然是一张身份证。老实说我第一眼看到的时候真没认出证件上的人——没有那簇夸张的棕毛挡着，还挺正常的一张面孔——当我看清上面的名字时才发现，那正是被害人的身份证！”
　　“头儿，就冲这个，也得给我这只鞋颁个特殊贡献奖。”宋杰笑嘻嘻的翘了翘左脚，表情俏皮的就像个拣了便宜的孩子。
　　萧剑龙没理会宋杰的耍宝，接着问道：“打火机跟香烟的位置呢？”
　　“香烟是在这块儿草丛里发现的，”宋杰冲着萧剑龙的脚边大略指了下，从这里开始向西延伸一米多的连续区域，便是宋杰刚才提到的那片“谋杀发生地”。“打火机的位置则更靠近河水方向，在香烟的东南方，直线距离1.3米。另外，三个烟蒂都是在东边那块石墩子旁边发现的，均是在石墩子的东侧。身份证的位置是在石墩子的西南侧。”
　　萧剑龙没有再继续提问，转身又沿着河岸边步缓慢东行。僵涩的右腿擦过翠绿濡湿的草叶，随着每一步的移动发出轻微而有规律的沙沙声，刺激着行者的神经，也刺痛了听者的耳膜。但宋杰只是紧皱着眉，在萧剑龙的身后慢慢的跟着。已经不是第一天与萧剑龙共事了，宋杰自然了解萧剑龙的脾性。早在三年前萧剑龙刚调进刑警队的时候，他就听说了此人的伟绩。全拜当时同科室的大龄女青年谢韵整日旺盛的八卦精力所赐，不到一周时间，就连新队长小学从哪儿上的都了如指掌了。宋杰知道萧剑龙腿上的创伤，三年来的相处，也使他足够清楚的了解到空气中这种浓到冒水的湿度对于萧剑龙的旧伤意味着什么。但既然早上在警队里他都无法劝阻队长那近乎自虐的坚持，那么此刻再说什么也是苍白无力的。宋杰只有紧抿着唇，默默地看萧剑龙挪着那条伤腿毫不退缩的行进着。
　　短短的十米距离，已让萧剑龙的前额泌出了一层薄汗。横立眼前的是半个躺倒了的石墩子，半米多长，高不足30厘米，被四周杂乱疯长的野草包裹着，靠近河岸的南侧一面已经爬满了深绿色的苔藓。
　　萧剑龙绕石墩子逆时针方向转了半个圈，只略一顿足，又继续向东行。还是十多米的路程，坡度却由方才的上行转成了下行，再加上草湿土潮，更阻滞了萧剑龙的步履。他微侧了身子小心移动着，沉甸甸的拐杖在地面上留下一串串坚定的印痕。
　　雾又散了些，如梦似幻的飘渺缭绕渐渐淡成了真实写意的烟雨朦胧。于是，四周暧昧不明的景致也退掉了层层伪装，渐渐显露出原本的体态与姿容。前行的路被一排锈迹斑斑的铁栅栏所阻，一人多高，随着地势或高或低的绵延十数米，像城墙般圈住了河岸边一段残亘的桥墩。眼前的断桥曾有一个响亮的名字，叫“天堑桥”。如城里其他战前建筑一样，经历了战火的尘嚣，也承载了历史的繁衍。这座古桥始建于清末，原本只是个用于马车行进的单孔便桥，民国时扩宽了河道，对桥进行了重修，保留原名。改造后的石桥经过炮火的轰击之后变得残破不堪，几年前便被定为危桥，直到三年前的一场大水彻底冲断了桥身，独留两截畸形丑陋的桥墩隔河想对，如远古的怪兽，一同见证着历史的变迁，世态的沧桑。之后，当地政府在周围围了栅栏，一方面防止无知孩童因为贪玩爬上断桥，另一方面，也算为保护文物做了点样子。
　　此刻，萧剑龙正站在沿河的那排栅栏前，抬头仰视着探出水面的那半截残断的桥身，薄雾中那灰褐色巨石铸成的躯体犹如动物园中的珍禽猛兽，被冰冷的牢笼禁锢的久了，恹恹的，难觅昔日的辉煌。萧剑龙就那样静静的注视着，神色像在冥思，刚毅的唇角从刚才起就未改变分毫。时间如凝滞般慢慢氤氲着一种略带诡异的沉寂，直到宋杰洪亮的喷嚏第三次鸣响，萧剑龙才轻叹一声，缓缓转过身道：“这里才该是约定的地点。”

作者有话说

　　赶在女生节发文，表示我还是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