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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彻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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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兄,我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把你给盼来了!”唐二龟看到门口站的张福令,热情地邀请她进屋,期间往她身后扫了几眼,遗憾地问道:“莫大哥没有一同来吗?”
“他被一些事情绊住了脚。”张福令微微一笑,将手里带来的几只烧鸡和几壶热酒递给唐二龟。
唐二龟笑着接过,又道了几句客气,然后把张福令请进了屋中。
“陋室寒伧,委屈张兄弟先坐着。”唐二龟将手里的酒菜放到一个看似是饭桌的桌子上。
张福令坐下,唐二龟大抵是跑出去烧水泡茶去了,她便上下扫了一眼这个屋子。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屋舍过于清寒,一间屋子被一个破旧的屏风隔成两半,只供日常所需尚显拮据的家具孤零零地靠在角落,屏风后,晃晃悠悠探出来一颗小脑袋,眨着黑葡萄般的双眼怯生生瞧着她。
张福令歪了歪头,他也跟着歪头,视线落在桌上的烧鸡。
“过来吗?”张福令率先开了口,小娃娃咬着手指想了想,迟疑着迈开了步子。
他人小,走得很慢。
张福令也不急,就坐在原处等他主动靠近,他脚下的虎头鞋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穿着补了好几层补丁的破布衣,肉嘟嘟的脸上带着试探。
张福令的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愧疚感,她问:“唐二龟是你的爹爹吗?”
她利用唐二龟为父亲平冤,若是到时候出了岔子,这个小娃娃,她该如何面对?
小娃娃只眨巴着眼睛,站在不远处盯着她看,并没回答。
恰好这个时候,唐二龟从外面回来了,他看到屋里站着的小娃娃,单手冲他做了个鬼脸,然后大步走过来把他抱进怀里,“小土,你怎么跑出来了?”
热腾腾的茶水在桌上氤氲出热气,带着水雾的气缕灌进张福令的胸腔,她的心里像是塞着一个面团,遇到热水,不断膨胀,满满当当堵到嗓子眼。
“这是我大哥的孩子。叫唐小土。”
“我大哥死了,嫂嫂改嫁了,就给我留下个娃娃。”
张福令抬起头,一时说不清心里的滋味。
张福令挤出一个比哭还苦涩的笑容,“来,吃烧□□,他早就眼巴巴地瞧着了。”
“张兄弟,瞧你也是个性情中人。”唐二龟以为张福令是在为小土的身世伤怀,甚至开始安慰起张福令来,“左右我也闲着无事可做,有一个小娃娃在膝下玩闹,正好解闷。”
张福令揉了揉正在唐二龟怀里啃鸡腿的小土的头,“小土很可爱。”
唐二龟放下怀里的小土,对张福令道:“对了张兄弟,你说的那个什么书,我已经写好了一份,我拿给你看看。”
从前有个云游和尚来他家借宿,唐二龟趁机学了几日的字,后来又跑到私塾的窗户下偷听了一年,简单的词句都能写出来。
张福令细细看过唐二龟的申冤书,词句虽达不到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程度,但胜在言简意赅,该表达的意思都表达了出来。
落款处并未写姓名,只密密麻麻压满了手印。
张福令松了口气,唐二龟并未在官衙任过职,单凭他的字迹,并不能让人找到他。
“唐大哥,”张福令将申冤书压在手下,定定看着唐二龟,“你确定要把这份书交到天家手中吗?”
“自然要交上去。”唐二龟斩钉截铁道。
张福令点头,扶膝起身,“唐大哥放心,我绝不会让有罪之人逍遥快活。”
我亦会拼命护下敢于开口陈述事实的人。
后半句张福令没有说出口。
她将申冤书小心翼翼放进怀里,快步走回客栈。
沈相宜和李沽飞早已整装待发,张福令从怀里掏出申冤书递给李沽飞,“届时,便劳烦您了。”
李沽飞翻看了几眼压满手印的申冤书,叹道:“不愧是老将军的孩子啊。”
事不宜迟,他们坐上马车,连夜往岁安城赶去。
张福令望着天边的星子消散复又现,每一日都如度年。
春去秋来,硕果累累的初秋,她再一次越过岁安城的城门。
皇城。
慕德帝坐在自己的寝宫里,他的面前放着一盘棋,对面空无一人,他手捏着黑子,迟迟没有落下。
“官家可是有什么心事儿?”站在慕德帝身后的内侍监开口小心询问。
“啪——”棋子落在棋盘上,清脆的声音在静寂的大殿上让人心惊。
“……也不知道张老将军走到哪里了。”慕德帝又拿起白子,怅然道:“也就张二郎的棋艺,才能让朕有势均力敌的危机之感。”
“官家若是想找人下棋,何不去请和将军?他自幼便与张二郎是好友,棋艺想来不会太差。”
“和穆萧?”慕德帝冷哼一声,“他现在可没什么心思陪朕这个老头子。”
何姣姣早已经把和穆萧的魂儿勾了去,但凡和穆萧进宫,只满心期待的要往何姣姣的宫里跑。
“罢了罢了,出去走走吧。”心中大患张家连根拔起后,慕德帝却并未舒心,他这几日常常做梦,梦到张老将军血淋淋地趴在他的床榻前,瞪着猩红的双眼,伸手要掏他的心窝。
慕德帝才走到御花园门口,有人远远迎来,“天家,金口李沽飞求见。”
“李沽飞?”慕德帝一时记不起这个人,看向身旁陪着他大半辈子的老内侍。
内侍弯腰,毕恭毕敬道:“此人从前是张老将军麾下的观军。”
“张老将军?”慕德帝负手挺直腰板,“让他去宣政殿等着。”
宣政殿。
李沽飞还是第一次进皇宫,他坐在金碧辉煌的大殿里,感觉屁股下的椅子比火堆还灼人。
第四十七次看向大殿门口,依旧没见到皇帝的身影。
“圣人正在批阅奏折,还请观军稍等片刻。”小内侍来给他倒茶,茶香的清冽气息扑面而来,是李沽飞这大半辈子都没闻到过的上上品。
但是李沽飞不敢喝。圣上此刻肯定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猜到了他的来意,万一这茶中下毒……
想到这儿,李沽飞更是坐立难安。
不知茶盏中的茶换了几次,明黄色的衣袍终于在大殿的门前渐渐浮现而来。
“臣金口李沽飞,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李沽飞慌张起身,给慕德帝行了一个大礼。
慕德帝越过李沽飞,冰凉凉的衣袍刮过李沽飞的手背,连着声音也听不出温度,“免礼,赐座。”
李沽飞战战兢兢地坐下,另一手蹭了蹭方才被刮过的手背,心中这才安稳下来一点。
“爱卿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要事要报?”慕德帝盯着坐下的李沽飞,还是觉得他面生。
李沽飞双膝跪地,努力挺直腰板,双手作揖,“臣……是为张氏而来。”
“哦?”慕德帝往龙椅上靠了靠,“说来听听。”
李沽飞将行军册呈交给内侍监,内侍监又转交给慕德帝。
慕德帝翻看了几眼,单手捏着行军册直指李沽飞,“爱卿这是何意?”
“臣以为,张氏并没有与敌军做交易,以兵器,来换敌方退兵。”
“这种事情,也不是你空口说白话,交一个行军册就可以证明的。”慕德帝将行军x册放到内侍监手里,内侍监又转交给李沽飞。
李沽飞自然知道事情不会那么容易办成,他又行了拜礼,起身欲退,走出几步,迎面看到一个身穿红袍官服的官员模样的人快步跑进来。
他身后,几个小内侍慌里慌张、紧赶慢赶地追着他,嘴里喊着,“龚御史”
李沽飞的嘴角悄无声息地勾起,他错开步子躲过匆匆而来的龚御史,跨出大殿门槛时,他听到慕德帝震怒的声音。
不多时,方才陪在慕德帝身边的内侍监从身后将他喊住。
*
“眼瞧着天都要黑了,怎么没有一点冬季?”沈相宜站在自家的院子里,焦急地来回踱步。
相较于沈相宜的焦躁不安,张福令显得冷静许多,她呷了一口茶,朝沈相宜招手,“先坐下吧。”
秋日的风吹得树叶哗哗作响,沈相宜坐在石凳上,没一会儿又站起来。
暮色昏黄四合,直到暗黑将焦黄色的天一点一点吞没,李沽飞终于回来了。
幸好,胳膊在,腿也还在。
“如何了?”张福令这才显出几分焦急的神色,她快步迎上去,问道。
“天家听到坊间传闻,大发了一通脾气,现在正命御史大夫和我彻查哪里流出来的流言呢。”李沽飞揩了一把额头上的细汗,说得唏嘘不已。
“还是傺傺主意大,早就算准了他们要毁尸灭迹,还好申冤书没直接呈给圣上,而是通过坊间口口相传,先将事情搞大,让他们无法收场,只得硬着头皮查下去。”这下沈相宜总算是安安稳稳坐下了,“让他们先一步自乱阵脚。”
“也是你们配合的好。”张福令抿唇,看向李沽飞,“李观军,接下来就该真正轮到你了,查案时,留意哪一人刚正不阿,待到时机成熟,将申冤书交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