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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五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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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陈暮野让林原清睡一会儿,但他哪来的睡意呢,瞪着眼睛看着外面漆黑一片。
陈烈没打算和他们一起回来,干脆的就留了下来。但他什么也不说,几乎也不辩解。周羽阳调整了下情绪,也和陈烈有过一次交谈,结果就是陈烈留下来。
林原清自知留下来,也不过是多了让周成冬看出一点什么的可能。只好同陈暮野开着陈烈的车离开。
走前陈烈送他们到车前,才不过几天,陈烈由意气风发的样子变得颓废不已。他宁愿周羽阳是有了外人,才要和他分开的。
关于这件事他也不想说太多。
陈暮野看了他两眼,拍拍他的肩:“好好陪他几天,我们在市里等你。决定好了就给我电话。”
陈烈点点头,沙哑着声音说:“我会尽快的。”他看了一眼林原清,眼神几近哀求,“能不能再想想办法呢?我想要百分百机会,一点险也不能冒。”
林原清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学长,我不想骗你。”林原清想了想,“他的病我看过报告,很严重。以前应该是有过痛处,只是他没当一回事。等到发现,已经是晚期了。”林原清说不下去了,别开脸,语带哽咽,“我……”
陈烈闭了闭眼睛,看向周羽阳所在的那边,此刻周羽阳正教周成冬玩手机游戏。
“是我不好。律师所刚开业的时候,他经常不吃饭,胃疼,要是带他去早点做检查……”
“不过,带他去找那位教授,或许还会有希望。”
“好。”陈烈点头,“我会尽快说服他。”
陈暮野看了一眼闭着眼睛,其实并没有睡着,眉心紧蹙的林原清。
“羽阳会听陈烈的话的。”
林原清睁开眼睛,空洞地看着前方,又慢慢看向陈暮野,话没说,眼睛却一红,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然后收敛了一下心神,拿出手机拨打电话。
车子在夜色里奔驰。
陈烈没有食言,虽然不知道是怎么说服周羽阳的,但是两天后,陈烈带着周羽阳回了城里。
一天后,林原清带着周羽阳前往英国。周羽阳同意前往英国,但是拒绝陈烈同往。
候机时,林原清拿出水递给周羽阳:“我和陈教授联系过了,咱们直接会诊。当然如果国内有条件的话,不出一周我们就去北城。”
周羽阳点点头,喝了一口水。
其实也才几天不见,他人就消瘦了很多。陈烈说他经常呕吐,腹痛,面色不好。人也愈发沉默寡言。
飞机即将起飞时,陈烈发来短信。只有短短几字。
“一定要带他回来。”
周羽阳不是很喜欢英国,初去就有些水土不服。不过好在林原清在那呆了半年时间,总能找到合适的中国餐,再不济,自己还能做点吃的。有一段时间周羽阳非常喜欢吃林原清熬的粥。他便想着法子熬各种各样的,但就是因为原材料有限,也翻来覆去不过那几样。
难得胃口好,还能吃一点。
值得一提的好消息是,教授看过病例,又经过会诊后,给出的诊治方案也非常积极。
这大约是这个把月来,唯一的好消息了。
“医生对于病情治疗,其实只是辅助作用。最重要的是病人的求生欲和状态。”教授对周羽阳说,“人活一世,其实也不过短短几十年,总归是要离开的。大可不必因为自己的病情,将自己的亲人,爱人推拒门外。我有许多病人,总是在最后一刻,深深忏悔,没有趁最后一段时间,将自己的爱尽数回馈。”
周羽阳一愣,眼眶微微一红,看了看坐在门外长椅上的林原清,他正低头看资料。
这段时间经常深夜惊醒,林原清的房间总是亮着灯。那些厚厚一本的医学书,他总是熬得眼睛通红,又不停地电话联系国内这一块的医生,托了各种关系。
他明明看到了,却也只能当作没看到。
最终是会辜负他人的。
“谢谢你,医生。”周羽阳握了握医生的手。
两兄弟走出医院,外面已下起小雪,明天就是圣诞了,连医院里也张贴了许多喜庆的圣诞海报,街头更是如同国内过节那样热闹非凡。
周羽阳来了快一个月,只有去医院才出门。但是显然一次也没有看过车窗外。
“哥。”周羽阳伸手接了几点雪花,忽然说道,“我们过完圣诞就回去吧。”
林原清刚回完信息,闻言自然道:“好啊。那我定晚点票。”
“那我可不可以过完年再去住院?”
林原清抬头看向周羽阳,一时不知道他话里的意思。
周羽阳耸耸肩:“我想陪陪爸爸,还有……他。”
林原清笑了笑,往他身后看了看。
“好啊。”林原清说。
周羽阳顺着他的眼神,转过身。
那个人站在街边。
也许他来了好一会儿了,但一直没过来,肩头全是雪。
风雪俱过,他似乎永远都在那里。
到了年初,林原清的事业有了新起色,再上一个台阶。陈暮野也终于给自己一直在做的事情收了个尾。之前陈烈那半年在国内也算是水深火热,因为陈暮野最终的目的仍然是最初的那个,因此当半年后,正躺在温柔乡的陈昂被警察带走时,仍一头雾水,但是当看到警察摆在面前铁证如山的证据,包括了盗窃曾经林氏的公司机密,并对林原清父亲有谋杀嫌疑时,才明白这一切是陈暮野搞的鬼。
有趣的是,其中还牵连到了陈昂目前的合作伙伴陈在君,也一并落网。
负责此案件的警官将审讯交给同事,才走出审讯室。在走廊里,他拨通了一个电话。
“也差不多尘埃落定了。不过,还有漏网之鱼,你自己多注意一点。”
陈暮野的声音传过来:“谢谢你了,周学长。”
周大壮嘿嘿一笑:“和我还客气什么!”话锋一转,“咱们计划了这么久,早该收网了。也幸好这次有惊无险。早几年逃过一次,这次肯定给他订死了。你放心!”
“好。”
“等这事过了,约上陈烈,咱一起聚一聚。”
“他最近恐怕没空,去国外度假了。”
“哦哦。那成。等他回来。”
陈烈这边挂了电话,从阳台回了房间,换了一身轻便的休闲衣服出来,便去厨房准备早餐。
年底他们搬到了新房子,早两个月就置好了厨房用品和床,再一想好像也没有什么其他需要装置的。在这一块,他和林原清神奇同步,都喜欢简洁风,客厅里如今只有一张沙发,电视也没有。
此时,林原清上晚班还没回来,他最近也很少早归,不过一般早上出门前都给林原清准备好早餐。
不过,今天他决定等一等林原清,有很多事,是时候和他说一说。
林原清进门看到陈暮野还在,愣了一下。
陈暮野走过来,习惯地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街角的牛角面包。”
“是啊。新鲜刚出炉,为了吃到第一拨,我提前下班的哦。”林原清换好鞋,去洗手。
连续的晚班,让他脸色不是那么好,但是所有疲惫在看到陈暮野那刻便烟消云散了。
林原清看着桌上的清粥小菜,陈暮野又将蒜香面包和牛角面包切好摆上来。
“你今天不去公司吗?”林原清喝了一口粥问。
“晚点去。”陈暮野咬了一口面包,“等你。”
林原清看向他:“等我?有事?陈烈打电话来了?”
林原清第一个自然想到的就是陈烈和周羽阳,两人出国一阵子了,除了之前偶尔发照片和视频,后面没什么消息。周羽阳经过治疗,状态大好,倒不用担心。
陈暮野拿出手机,调出界面递到林原清面前。
林原清接过来看,不过只是略微看一眼,递回给陈暮野。
“那,陈昂的公司……”
“陈烈有想法,但不适合亲自出手。所以陈烈爸爸那边出手了。不过他说了,这公司他拿着烫手,太多内部问题了,最大可能也是宣布破产或者整改。你如果有想法……”
林原清忙摆手:“别别别!我不会做生意,你们要是觉得没必要留着,就放弃好了。”
陈暮野一笑:“这必竟是你爸爸……”
“早就不是了。”林原清说,“从我爸爸死后,这个所谓的林家产业和我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陈暮野笑了笑,又从旁边的包里拿出一样东西再次递过去。
林原清孤疑地接过来,这一次,表情惊愕地看着,几乎不太相信地反复看了很久,明明只是一页薄薄的纸。
再抬起头时,眼睛已经红了。
“暮野,你……”
“嗯。”陈暮野隔着桌子握着他的手,“其实早就想买了,不过那户人家之前不太肯卖,因为有孩子要读书,算是不错的学区房。后来……后来大概是念及我这么执着,便让了一步。”
林暮野双眼通红,忍了忍,才没掉眼泪。
“谢谢你。”
我们之间,何谈谢呢。
“不过,陈昂现在虽然落网了,但是后续还有很多事情。陈在君那边或许会脱身,不过等他脱身,也将一无所有。”
林原清点点头。
“等这些事全了了,我们去找陈烈他们吧。”陈暮野说,“我知道你心里挂念着羽阳。一起去看看他。”
“好。”林原清点点头。
后面的日子,陈暮野就更忙了。通常早出晚归。林原清也是,这几年在医院他凭借着自己的能力步步高升。
日子过得飞快。
陈烈这年的冬天带着周羽阳回来了一次,周羽阳气色看来还不错,医生的治疗加上心态的转变,让他整个人状态看起来非常不错。
陈烈给周羽阳倒了一杯水,又细心地替他将帽子摘了。
林原清看到光头的周羽阳愣了一下。
陈烈笑了一下,取下自己的毛绒帽。
林原清又愣了一下。
“啊。你们……”
周羽阳:“我就说了吧,他要是看到,保证跟二傻子一样。”
陈烈手搭在周羽阳的椅背上笑得很是开怀。
“你们怎么样?我倒是看你好像瘦了些。”
“有点忙。”林原清说,“我太忙了,陈暮野更忙,有时候还得睡在公司。睁眼就是会议。”
“钱是挣不完的。”陈烈打趣,“你说他现在身价那么高,还这么拼干什么,得像我,无事一身轻。”
陈烈当年离开时,便有意将自己的股份全部都让出来。不过陈暮野并没有随他意,保留着他的股份,每年的分红相当可观。不过陈烈也并不在乎这些东西,看透生死的他如今有股淡然。周羽阳有时候从梦中醒来,梦中的恶梦让他颤栗,会问陈烈,如果他死了,他怎么办?
陈烈当时的回应是——生死本就无常。你去了,我的红尘就了了。
林原清看了看手表,皱了皱眉。
陈暮野向来不喜欢迟到,聚餐时间也是他定的。林原清看了看窗外,室内温度高,玻璃窗上起了一层雾气,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陈烈和林羽阳讲着话。
林原清站起来:“那边街口有暮野喜欢吃的烧饼,你们要吃吗?”
周羽阳:“我要吃。”
陈烈:“不好吃太多。尝一点行不行?”
周羽阳:“好啊。”
林原清站起来穿上大衣出门,外面下起了大雪,风卷着雪披天盖地。温度似乎较刚才更降了几度。
林原清看了看路口的摊点,裹了裹大衣便快步走了过去。
摊主早认识他,只是刚被买走一批,得再等一两分钟。
“今天生意看起来不错。”
“刚才有客人啊一口气买了十个。这会儿做也来不及呢。”摊主很是开心,“我前些天研究出了新的口味,茶味儿!没试过吧?给你烤一块,你试试味道。不收钱。”
“听起来不错啊。”林原清笑。
烧饼好了,摊主帮着装好,又贴心地套了两个袋子。
林原清接过来,扫码付钱。
摊主说:“哎,那不是你家那位?”
林原清转过身,果然看见街的那边慢慢走来一个身影,林原清开心的笑容还没露出来便凝在嘴角。
陈暮野走路的姿势很奇怪,微弯着腰,手捂着腹部,有些踉跄。
有人从他身边经过,尖叫起来。更多人惊慌地散开。
林原清的烧饼掉在地上,他浑身麻木地无视过往车辆朝陈暮野走过去。
陈暮野的名字凝在喉咙里,却始终喊不出来。
他忽然在这一刻就明白了陈烈所说的——你去了,我的红尘就了了。
尖锐的刹车声起。
陈暮野始终没能推开那扇门,他慢慢跪倒在街边。
陈烈和周羽阳冲出来,周羽阳的脸色因为恐惧而扭曲。
林原清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关于夏天的梦。
梦里的他与陈暮野坐在河边,眼前是波光粼粼的河面。
“我十六岁生日的时候,许了一个愿望。”林原清看着平静的河面,他的声音就像这平静得河面一样,平和得不可思议,他慢慢讲述着自己的以前。
以前的他不愁吃穿,他有与生俱来的读书天份,家境殷实,吃用都是父母所给最好的,从他有记忆起,每年寒暑假都会出国玩。他性格好,容貌好,可以说是十分出挑。拥有很多朋友。可是突然有一天,这一切都消失了。其实也不是凭空消失,是他不够敏感。
也许他应该从父母第一次吵架,母亲第一次红眼就应该有所怀疑。
或者也许他应该在父亲突然推掉了高一寒假的大阪之行开始怀疑。
十六岁那年的生日十分隆重,亲戚朋友在五星级大酒店整整招待了十桌。他许了一个愿望,希望他与父母永远这样生活在一起。
这个愿望实在太贪心了,所以神明没有答应他。
不过一夕之间,那些讨债的人上门来。那些人有他曾经亲切呼喊伯伯的人,也有看见他便要摸摸他的婶婶,也有衣着朴素的工厂夫妇……
父亲欠了巨债,失去了面对的勇气。
母亲还拖着他呢,没办法,总得活着。母亲活着,孩子便活着。母亲是个坚毅的人,面对父亲的不作为,她默默收起眼泪,变卖家产。
命运总爱开玩笑。
到最后他终于一无所有。
十七岁这年,他遇到了陈暮野。
十八岁高考后的这个晚上,陈暮野说他喜欢他。
他清楚自己的样子,十分清楚。高而瘦,脸色常年苍白,微驼着背。生活从没让他直起腰来。他每天都有打不完的工,做不完的学习。
“不行的。”他看向陈暮野,“你多好啊。”你那么耀眼,那么闪亮。
陈暮眼看着他,一直没说话。就像很多次,他也曾经那边默默看着他。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陈暮野最后说。
试试吧。
试着相爱,试着在一起,试着天长地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