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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自我攻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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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然觉得十分奇怪,自从彻底住进来后,谢一苇好像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季然上课拿他笔的时候,谢一苇不像以前那样揍他一拳再抢回去,而是从桌子里面再拿一只,直到季然觉得没劲还给他,他才换回来。
季然用脚勾他椅子时,他不像之前那样用力把季然的腿掰回去,然后附赠一句“没事多刷刷题,少动手动脚”。而是情愿把凳子往旁边挪也不和他说一句话。
季然吃饭的时候叫上他时,他会接口说还有几道题要仔细琢磨而与季然错开时间。
季然上厕所叫上他时他就突然拿起一本题直奔办公室。
……
诸如此类的例子有很多,由此季然断定。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看到谢一苇坐在旁边安然理得的刷题,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他把手拽成一只拳头,轻轻的在桌上敲击。
咚——咚——咚——
卑微小季只能以此动作泄愤。
现在还不能问,看谢一苇做题的这般架势,恐怕自己话还没说出口,谢一苇又会找借口离开。
*
谢一苇这几天一直都在消化一个消息。
他不敢相信,季然可能是在撩他。
看。
他连“可能”都不敢相信。
期间他开始回避季然,坚决不理会季然的小打小闹,面对季然想要找他谈话的机会也是能避则避。
谢一苇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毕竟连他自己都对这种感情没有一点准备。
自己有这么多问题还没解决,怎么能突然拉季然下水?
但是,等等,转念一想……
他好像忽略了一个点。
他自己是弯的吗?
这个问题他从来没有想过,因为之前根本没有时间去想这个问题。
他好像对男的女的并没有什么感觉。
在小学的时候,谢一苇还算是个称得上是幸福的家庭。
他还记得那时候回家一起看电视,妈妈总喜欢把电视调到霸道总裁类的电视剧看,不光要自己看,还要拉着小小的谢一苇一起看。
——“一苇啊,你个小孩知道他们在干嘛吗?”
小小的谢一苇看到电视上的两个人在亲嘴。然后他面不慌心不乱地回答妈妈。
——“他们在亲嘴,这个老师在我们的教育课堂上讲过,说这是只有相爱的两个人才能干的事情。”
谢妈妈抽出掰豆角的手轻轻搓一下谢一苇的脑袋。
——“小孩子还懂得挺多。”
然后又问道,
——“那你知道爸爸妈妈是怎么认识的吗?”
谢一苇扫一下额头,心智开始成熟的他明显表现出毫不在乎的样子,但是作为爸爸妈妈的孩子,他还是很乐意听听爸爸妈妈间的故事的。
——“妈妈呢,原本是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像我们那个年代啊,哥哥姐姐都是要赚钱供弟弟妹妹读书的,所以妈妈在十四岁就远离家乡,外出打工了。”
——“而你爸爸呢,其实那时候是个富二代。但他太贪玩,不上进读书,被你爷爷奶奶给联手轰了出来,说是除非自己能赚到钱,否则家里不收这个‘窝囊废’。”
小谢一苇听到这抗议道:“爸爸不是窝囊废!”
妈妈摸摸小谢一苇的头:“当然不是,不过那时候差点就是了。”
打完这个茬,妈妈继续回忆。
——“电视剧里常常有那什么‘白马王子救落难公主’的情节。但我第一次遇见他时,他可不是什么‘白马王子’,隆隆大雨天的,倒像个‘落难公主’。所以,为了配合他,只好我来当这个‘白马王子’啦。”
——“我把他带到躲雨的地方,然后去药房买了点药给他包扎,说实话那时候药钱可不是小数目,而且我自己也没有多少钱,但是我帮人帮的开心呀,开心能打败万难嘛。”
——“结果就在我刚掉头的时候,你爸爸又冲上来,对我说,叫我留一个电话,等他有钱的时候就还给我。妈妈当时说不用,他那张笨嘴,又说不出什么话,就是一个劲的拉住我的手说一定要留下。我拗不过,就给了他。”
后来……
谢一苇心里想,后来就是凭借这一串十一个数字的电话号码,他们俩聊得越来越多,爸爸也终于“转型”,从“落难公主”变成“白马王子”,向妈妈表白,而妈妈顺理成章的同意了。
爸爸觉得作为一个男人,要给女孩子绝对的庇护,于是拼了命的学习学习,没有要过爷爷奶奶的一分钱,却开创出了自己的集团。
他拿着这些自己挣得钱,默默帮助妈妈的家人和村民,妈妈家乡中那些桥,那些路,有一半的钱是他匿名捐的。
做完这些后,他才有勇气向妈妈求婚。
在婚礼现场,他身着白色西装,妈妈穿着白色婚纱,两人在圣洁的殿台上宣读结婚誓词。一些白色的小精灵绕着他们飞啊飞,祝福他们能拥有美满的生活。妈妈终于嫁给了他的白马王子。
可是,世界待他们如此不公。
在谢一苇上小学六年级时,有一次回家,家里一个人也没有。
座机电话铃铃铃的乱响,似乎是不祥的征兆。
谢一苇拿起电话,轻轻的说了一句“喂”。
那头传来爸爸压抑已久的声音:“一苇,来医院看看妈妈吧。”
过了很多年,谢一苇还是不愿意面对。
白花花的墙壁,浓重的消毒水味,沉默不语的爸爸,和插满管子紧闭双眼的妈妈。
谢一苇感觉一切都是假的,他喃喃的问爸爸:“爸爸,妈妈这是怎么了?”
爸爸当时轻抚妈妈插了针的手,温柔的说道:“小谢啊,你说妈妈怎么能这么狠心呢。生了这么久的病说也不和我说一声,打算就这么熬过去。我回家时看到她倒在地上,心里不知道有多震惊呢。”
爸爸吸了一下鼻涕,继续说道:“把妈妈送到手术台抢救室,那边医生和我说,病人现在都是肿瘤中晚期了。我一查才知道……妈妈几年前就知道自己身子里有颗瘤了,但那时候是轻微的,她觉得之前打工时,那么累自己都可以不当一回事,一颗瘤而已,她照样能挺过来……你说我这钱挣得不就是给她,给你们花的吗?你妈妈怎么这么傻啊……”
谢一苇半天不敢说一句话,忽的他想起妈妈以前拉他一起看电视时,指着电视剧里的老人对他说:“你知道吗?电视里那位老人其实是得了癌症的,但是因为他活的乐观,你猜怎么了?癌症被他吓跑了!”
那时候谢一苇说:“那内个老爷爷可真厉害。”
妈妈摸着他的头说:“一苇说得对,妈妈也要学习那位老爷爷,拥有乐观的精神,然后陪伴你们长长久久。”
……
谢一苇没有说话,就是安静地站在病床前,眼泪止不住的流。
爸爸一摸眼泪,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对着谢一苇说:“一苇,这里的医疗条件不比大城市好,爸爸决定带妈妈去大城市治疗,这段时间,你就和爷爷奶奶呆在这里,好嘛?”
“不要,我要和你们一起去。我要呆在妈妈身边。”谢一苇记得那时自己这么回道。
爸爸强抹一缕笑容:“一苇乖,听爸爸的话,在这里等着……等着爸爸妈妈回来,啊。”
谢一苇后来和爷爷奶奶住,刚开始他还时不时的打电话询问情况。日子越过越久,谢一苇越来越不敢打了,因为他看到家里的东西越来越少了。
少就没事,说明妈妈的病还在治。
奶奶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在家里骂妈妈克他们一家,连带着越看谢一苇越嫌弃,连钱也不给他,说以前爸爸也是没要过家里的钱白手起家的,现在家里钱越来越少了,他也要学会自己养活自己了。
一次偶然,谢一苇从电话里听到爸爸妈妈离婚了,他不敢相信,问爷爷奶奶,为什么离婚了。
爷爷沉默不语,奶奶则嫌弃的说,让爸爸早点离开这个扫把星才好,省的家里整天鸡犬不宁。
谢一苇第一次冲爷爷奶奶发火,他砸碎家里能砸的东西,发了疯般的吼。那一天,连周边的邻居都不敢大声说话。
谢一苇听到的最后一个关于爸爸妈妈的消息,就是他们俩双双离世。
爸爸随着妈妈一同去了……
爷爷奶奶到了那时候才觉得自己做错了事,下葬时哭着把爸爸妈妈葬在一块,把他们俩的离婚证剪了,结婚证放在一起。
他跑到爸妈下葬的地方,两块灰白白的墓碑安静的呆在一起,至少,他们可以不受世界的纷扰。
爷爷奶奶知道对不起他,奈何现在家里面值钱的东西都没了,只剩下他们早年参军时发下来的退休金。
二老拿着第一个月发下来的钱,分了一半给谢一苇。
谢一苇拒绝了,他说他自己可以挣钱,这些退休金就留给他们自己花。
他还说,他不会怨恨他们,但也不会原谅他们。
毕竟,他们现在是自己唯二的亲人。
*
谢一苇放下笔撮一把脸。
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自爸妈离世后,自己就对这种名为“爱情”的情感越发抵触,始终都不肯面对。
妈妈初见爸爸时是什么样的心情?爸爸初见妈妈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自己当初根本不愿捅破这层“纱”。
但是一系列的“瀑布效应”,倒是帮自己捅破了自己那层“纱”。
谢一苇破罐子破摔的想。
管他的普不普信,反正自己是喜欢上季然了。
虽然相处的时间很短,但谢一苇就是对自己说,哪怕是被“瀑布”冲的体无完肤,他也认了。
奇怪,放松后的谢一苇想,怎么认识曾浩的时候,自己没有这种情感的发掘呢?
大概是因为他太直了,也太憨了。
曾浩在小卖部买吃的付款时,突然打了个喷嚏。
“啊——欠!靠了,有人在骂我。”
*
中午放学,谢一苇看见季然走后,也收拾收拾准备出发。
就在他踏出班级门的第一步,一个人拦住了他。
季然嘟囔着脸:“你跟我来一下。”
谢一苇:“……好”
季然把谢一苇带到校园的小亭子里,这个小亭子比较偏僻,正是谈话的好场地。
季然脚踩着块石子,左转右转:“你这几天怎么回事?”
谢一苇说:“什么怎么回事?”
季然拽紧手中的拳:“就说说,你这几天怎么老躲着我?是不是因为来我这里住,不习惯?”
谢一苇如实回答:“没有,习惯了,就是要想些问题,有你在,我不好想。”
季然捶了一拳,气道:“来说说,我看是什么还有我在还不好想的,一天天的就为个问题把我当作洪水猛兽,让人着实难受。”
谢一苇眼神飘闪:“说出来你会尴尬吧……”
“尴尬我也认了,总比我还要天天猜哪里得罪你了强。”
“那我可就问了。”谢一苇眼神不飘了,转而盯着季然的眼睛,“你是弯的吗?”
“啊?!”
谢一苇看到季然的瞳孔放大,然后,一步一步后退,最后跌坐在亭子中间的椅子上。
“你不是要回答么?没听清?那我再说一遍?”谢一苇脚步向前移。
季然连忙用手捂住谢一苇的脸:“不用说不用说!”
谢一苇:“……”
季然:“……这个,确实是尴尬到我了。”
他把捂住谢一苇的手放下来,仔细思考:“如果硬要我回答的话……那我应该——”
不是。
谢一苇说:“不用回答,我以后会知道的”
谢一苇叹口气,自己现在可能不会想知道答案了。
季然问:“……那你呢,你是弯的吗?”
“我也不清楚,可能是,也可能不是。”谢一苇拿出之前办好的饭卡,朝季然挥了挥,“你请我吃了那么多次饭,这回我请你吃一次,可以吧?”
季然蒙蒙的回答:“嗯……可以?”
谢一苇笑笑:“这次不吃六块钱的了,带你吃九块。”
谢一苇走在前头,季然跟在后头。
十一月半的风就要刮来,距离季然转学过来已经是两个月了。
太阳正当头顶,少年被晒的额头微冒细汗,但皮肤还是白净的,因为能衬出脸颊边桃花般的红。
亭子里藏匿的小猫偷偷看着他们落下来的黑影渐行渐远,跳了出来,优雅地舔了一下爪子,算是宽宏大量的原谅了他们刚刚趁它不备抢占它窝的行为。
走到一半,季然挠挠鼻子,疑惑道:“你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谢一苇说:“不为什么,想问就问了。”他顿了一下,继续说:“你知道吗?我现在有点体会到‘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了。”
季然听得稀里糊涂,但出于礼貌他还是回了一句:“啊……那恭喜你,觉悟又提高了。”
谢一苇走在前面突然“噗嗤”一声。
还不都是因为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