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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神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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恃长清说着要找南岄,但进半山村后又不去胡番那边,反而跟着宋影山杵在他门前,一边抱怨这檐太矮,一边好奇宋影山二人是怎么待得住的。
祝峥从见她跟着一起时就同宋影山说去村后看看那群孩子去了。现下只有宋影山在这边陪着她一起看这房檐低矮。
恃长清似乎越看越不满意:“怎么让我觉得南岄那破屋子也有可取之处了。”
宋影山平和道:“神君这话,可是想到这边来小住一段时日?”
恃长清扭头看他,笑道:“既然仙尊邀请,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宋影山道:“非我之意,是胡村长的意思。南公子上次一别,胡村长便有此意,此番神君也有意向,那便再好不过。”
恃长清浑不在意:“本想叫他沾我的光一回,倒不想竟然反过来了。”
宋影山道:“胡村长已经将屋子已经收拾出了两间,神君可要现在去看看?”
恃长清点头:“你指给我是哪两间便好,我自行去。”
***
祝峥倚在山坡的树上,看着一群孩子乐此不疲地玩雪。半晌,闭上眼靠在了树干上。
他心绪很乱,扰的他心烦。
系统有些幸灾乐祸:【怎么,还没想明白?】
等了许久,它才听到祝峥脑中低沉又疲惫的嗓音:【恃长清说的没错,我会毁了他。】
【什么意思?】
系统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但是祝峥清楚。他根本无法压抑那些情感,他会忍不住想要靠近宋影山,他欲壑难填,他会想要宋影山也同他一样。
他想要这份师徒情时,他就能强势地挤进宋影山的生活中,逼迫宋影山不得不接受自己多了一个徒弟的事实,并为此做出改变。
那他如果想要宋影山爱他呢?
祝峥猛然睁眼,瞳孔漆黑如墨,残阳照不进他眼底。
——他不能。
他不能留在这里,自然也不该让宋影山爱他。更何况,宋影山爱谁也不会爱他这样一个满手血腥的人。
祝峥嗤笑一声:【他不会爱我,我也不会留在这里。你给我拉进来,我果然还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现在连个师徒关系都不知道能不能留住。】
系统激动起来:【那就是说可以正常走剧情了是吧?】
祝峥冷声回道:【宋影山不能死。我……会尽量和他少接触,抽时间去想办法磨炼男主,‘仙尊殉道’的剧情必须改。】
【……】
***
戌时,窗外有寒月映雪色,窗内一豆烛火暖意更甚。
宋影山沉在木桶中,在脑中试图理清最近发生的事情。
半山村这边的疾病已经不成问题,环坳那边也是。其他地方一时间也没有发现凶兽的踪迹,更没有发现异样的疾病。他本可以在这两个村子没什么问题后直接离开。
可他管了半山村同怀谷子的恩怨,邢乐一管了王家同其他人的恩怨。
如此一来,他想回去,就要尽快了结这两件事情。魔君这段时间没有对人间动手,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其他地方动手脚。
不过人间暂时没有其他问题,宋影山的心就定了大半。
祝峥在桌前练字,宋影山从屏风后走出,未披外衫,探手去拿祝峥放在一边的宣纸。
最初几日两人还总趁着夜色出去拿着枯枝在地上写写画画,落雪后祝峥有一日出去带了笔墨纸砚回来,说是写的留下来,以后也好看见有没有进步。
祝峥大概写的入迷,没有注意到宋影山的靠近。宋影山方伸手,祝峥也抬手去蘸墨,手肘抬起磕到宋影山的手腕。
他惊了一下,视线还没看过去就往回缩手,却被宋影山稳稳扶住小臂,没让笔墨沾上纸张分毫。
宋影山道:“刚写的字,别毁了。”
祝峥没去看字,只僵着手,抽出来也不是不抽也不是:“师尊。”
“嗯,你写,为师只看看。”宋影山放开手,拿了他放在一旁练好的字看。
寒光透过窗间缝隙自宋影山背后洒下,掐出腰身的线条,他眼帘半垂,安静地看过一张,再翻往下一张。
昏黄的暖光自下而上打在沉静的眉目间,在暖寒交替的眉尾处落下一道虚影,随着火光轻微晃动。
祝峥喉间滚了滚,大脑忽然空白,嗓音发紧:“沐浴完为何不穿外衫,天寒,莫要着凉才是。”
宋影山有些莫名,按住纸张看过去道:“你冷?”
祝峥猛然回神,迎上宋影山询问的目光,险些没控制住想退两步。他张了张口,无从解释。
这时,门外忽然响起“叩叩”两声,有人敲门。
祝峥如蒙大赦,忙不迭放下笔道:“我去开门。”
宋影山虽然疑惑,但没有再追着问。祝峥拉开门,门外站着一个清瘦的身影。
祝峥抿了抿唇,不冷不热叫道:“南公子,这么晚来可有要事?”
南岄回头,宋影山也到了门边,却没看见恃长清。冬季夜间寒气更重,南岄的身形融进夜色中,更显单薄,宋影山道:“天寒,南公子进来说。”
南岄相较宋影山第一次见,面色已经红润了不少,只是身上总没什么鲜活气,带着一种若即若离的缥缈,让人很难抓住的感觉。
南岄没有拒绝,点了下头便进来了。屋子不大,他转头便看见祝峥练的字,顿了少顷,似乎还是没忍住:“这是祝公子的字?”
祝峥的字其实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只是因为起点太低,进步再大,目前想要入眼也还是有些艰难,只能说现在写出来的像个字了。
可能是看过他字的只有宋影山,加之宋影山夸奖居多从未责备,乍一听这么明显的“一言难尽”的语气,祝峥的脸色不好看了起来。他偏头错开宋影山的目光,语气格外生硬:“是。”
宋影山曾给恃长清送过药方,南岄自然见过宋影山的字。听祝峥这个语气,他默然片刻,尽量温和道:“有宋公子在,祝公子的进步空间很大。”
祝峥黑着脸上前两步挡住他的视线:“深夜前来,南公子先说要事吧。”
他眼底的烦躁太过明显,南岄没再多话,回身去看宋影山:“宋公子同枝琼可是旧相识?”
宋影山道:“算是。”
南岄没有深究他这句话,点头道:“敢问宋公子,神君若是气虚,会是哪里有恙?影响如何?”
祝峥闻言挑了下眉。宋影山清楚恃长清既然没有对南岄隐瞒身份,那他们的身份南岄多少也能猜出来一些。他平静道:“要看如何气虚。”
南岄道:“会疲惫困倦。”
宋影山温声道:“会疲惫困倦是人之常情,神君也不例外。南公子可是过于忧心了?”
南岄愣了一下:“原是如此吗?”
祝峥的视线落在宋影山身上,不甚分明。
宋影山道:“神君休息过后若是没有异样,公子便无需忧心。”
南岄缓缓摇了摇头:“先前从未如此。她之前不需要休息太多,如今一日便要歇息上五个时辰,这可是正常现象?”
宋影山怔道:“五个时辰?”
仙神的精力恢复很快,再累,也断不需要这么长时间。他甚至来人间就没有睡过一个整觉,顶多支在桌边小憩片刻。
南岄看他神色微变,道:“果然不对,是吗?”
宋影山问:“神君自何时起开始如此嗜睡的?”
南岄道:“约莫有半月之久了。”
宋影山算了下日子,大约就在上次他们来半山村时。宋影山问道:“神君可有去什么地方做什么事?”
南岄皱眉:“没有去什么地方,上次来此回去后,她烧了副画像。”
宋影山一怔:“什么画像?”
南岄道:“我家祖上供奉的仙神的画像。”
……
祝峥听系统说过:这个世界的仙神受世人供奉,供奉可转化为法力,画像也好神像也罢,都会将供奉传给仙神本人。画像和神像就是仙神落在人间的痕迹。每一张画像、每一尊神像同本尊都是有牵系的,若是牵系深的,画像或神像被毁,也可能牵连本尊。
至于牵系深,在凡人眼中那就是有灵的画像或神像。其实是那些画像或神像中有仙神一缕神魂。
有的地方香火旺盛,供奉多,仙神便会选择在那处的画像或是神像中留一缕神魂,借此可庇佑一方。在凡人眼中,那就是此处的画像、神像有灵。久而久之,这些牵系深的画像、神像也会得到更多的供奉。简单来说也是个正向循环。
一般情况下,画像或神像被毁时其中的神魂会回到本尊身体,但若是被毁时连同神魂一道毁了,本尊便会受到一定影响。
轻则法力受损,重则神魂震荡。
法力受损对于仙神来说不算什么,他们的法力更多来源是自身修为,供奉所得本就虚妄缥缈,所以大多仙神不会对此在意太多。
但神魂是仙神存在的根本。神魂受损难养,有的仙神修为不够时根本无法稳住受损的神魂,更不提养护神魂。折损得厉害的神魂碰到外力极易消散,神魂若散,仙神亦陨。
若只是昏睡,应当没什么大碍。
但祝峥还是诧异道:“她受什么刺激了?”
南岄下意识答:“并未。”
宋影山沉默片刻,道:“或许也是好事一件,南公子不必担心。神君修养一段时日会好起来的。”
***
次日清晨,宋影山在村后遇见无事晃荡的恃长清,道:“神君来了这里,也不去看着南公子了。”
恃长清笑了:“他是不是去找过你了?”
宋影山:“是。”
“哈哈哈哈,宋影山,你这性子倒是与我合得来。”恃长清回头看他,衣裙猎猎,“你是半分不给他瞒啊。”
宋影山道:“南公子并无此意。倒是我想问神君一句,为何要烧了自己的画像?”
恃长清不甚在意道:“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我做事向来随心。断了这因果,至少来世他不必再折腾自己,也不用再折腾我不是?”
宋影山默然。
半晌,恃长清忽然道:“其实你这人我一直挺不明白的,不过你说的一句话我倒是很认同。”
她看向宋影山:“你说‘千百万年,什么都不做也会倦的’。想来我就是属于什么都不做、于是腻味到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的神吧。”
“南岄倒霉,偏偏就赶上我闲得发慌的时候。要不是我来,他也不必这么半吊着命活。”
再不清楚南岄失魂的原因,在宋影山送去的药方管用后,恃长清也该看出来并非全是这病的问题了。
宋影山道:“但若不是神君,南公子也早已是生魂一只。”
恃长清道:“我看他其实也不介意那样。”
宋影山:“神君既烧了画像,也觉得南公子不愿如此,为何还要留在这里?”
恃长清“唔”了一声,道:“算我欠他的。我看他和那胡番待在一起也算自在,都愿意搬到这边来了,不如多让他快活些日子,权当还债了。”
宋影山道:“那画像上,有神魂?”
“嗯。”恃长清收回视线,“收回来了,离开的时间太久,一时间还不习惯,所以会困倦。”
“本来我也不清楚他家中还有这个画像,后来不知道是他家乡那边谁给他送去的。是个背影,他倒是不知道画的是哪路仙神,那我还能不知道吗?”
恃长清的神情沉静下来:“那张画像,是他前世画的。今生兜兜转转又流到他手中,就这么留下来了。”
宋影山道:“前世神君尚在历劫,如此凑巧,画了你的画像?”
恃长清眉眼间流转出张扬的光彩:“所以说,‘缘’可不就是妙不可言。他那时似乎说过‘枝琼神君似有几分吾妻之神采’,照着那时我在人间的背影,画了这么一副画。”
宋影山道:“可终究不是真的仙神画像,又如何能有神君的神魂在呢?”
恃长清道:“所以也说,我与他的孽缘挺深。具体我也忘了,我这人不论香火,心情好了恰好遇见了,说不定没人供奉的画像神像上也去放一缕神魂玩玩。所以这幅,我是真的没印象。也可能就是因为它特别,是张背影。”
“师尊……”祝峥从村尾拐出,刚抬头就看见了宋影山和他身边的恃长清,梗了一下才继续喊道,“早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