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旧事》宋昭

7、第 7 章

　　汤倩反应那叫一个快，当即否认：“怎么可能！”

　　说到这，汤倩盘腿坐在沙发，一边扒拉着额头的碎发，一边反问：“你会喜欢压榨你所有价值，恨不得将你扒皮抽筋的老板？”

　　问这话时，汤倩也在反问自己。只是面对自己时，她好像没那么诚实，态度变得模糊不清，一时间难以得到答案。

　　周红顿了一下，难得没有回应。

　　汤倩早在签约现公司前就跟林之珩有了纠葛，当初汤倩同前公司和平解约还是林之珩的手笔。
　　她虽然是汤倩的经纪人，可汤倩跟林之珩的私事她管不着。

　　—
　　下午三点，汤倩准时出现在李鸣雨老师约定的地方。

　　到了目的地汤倩才意识到，这是住宅区。
　　小区有门禁，保安一副凶相，汤倩进不去。

　　她在小区门口犹豫了快五分钟，终究还是按捺住心底的不好意思，给李鸣雨老师打了通电话。

　　电话铃声持续了十来秒才被接通，汤倩一直在组织语言，以至于电话接通那刻，汤倩迫不及待开口：“李老师，我到您家小区门口了，可是有门禁，我进不去。真是对不住，打扰您了。”

　　电话那端思考两秒，笑道：“我倒是忘了这茬，我马上让人去接你。你等一下。”

　　汤倩连连答应。

　　挂断电话汤倩才意识到刚刚着急出门，如今两手空空，什么也没带，第一次上门多少有点不礼貌。

　　如今再去挑礼物已经来不及，汤倩左右巡视一圈，见旁边有家小超市，立马钻进去挑了两箱纯牛奶。

　　本来想买点水果，奈何水果品相不好，汤倩只好放弃。

　　结完账，汤倩拎着两箱牛奶走出超市，马不停蹄地赶回原处。

　　左右张望都没见人，汤倩正想把牛奶搁在地上缓一会儿，没曾想背后突然溢出一道温润、夹杂一丝惊喜的男音：“汤汤？”

　　汤倩听到“汤汤”二字，脊背一僵。
　　她有些不敢置信，却又清楚地知道，除了他，没人会这么叫她。

　　汤倩今日出门特意做了全副武装，她外面套了件长度到脚踝的防晒服，脸上戴着墨镜、口罩，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鬼见了都会骂一句“撞鬼了”的程度。

　　一路走来没人认识她，怎么就被他一眼看穿？

　　汤倩还没想出个因果，男人已经走到她身边。
　　对方先是从上到下扫视了一圈她的穿搭，最后视线落在地上的两箱牛奶，像是想起了什么趣事，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你还是这么有意思啊。”

　　汤倩听出对方的调侃，自觉窘迫，她摸了摸鼻尖，不自在地解释：“……临时买的，附近也没什么商城。”

　　林越舟看出汤倩的难为情，主动拎起地上的牛奶，低声催促汤倩：“进去再说，老师一直在等你。”

　　说罢，林越舟先一步走了进去，汤倩紧跟其后。

　　林越舟似乎对这里轻车熟路，拿着门禁卡同保安客气地聊了两句，对方便鞠躬作揖地开了门。

　　这是一处高档小区，基础设施齐全，绿化做得完美，处处可见海棠花树。
　　可惜不是海棠花开的季节，看不到花开的盛况。

　　汤倩边走边观察着四周的环境，似乎很好奇这里的一切，唯独吝啬得不肯将一个眼神落在前面的人身上。

　　林越舟走了几步察觉到汤倩落了后，故意停下脚步等她。

　　等汤倩意识到不对劲时，林越舟已经转过身，扯下口罩，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见林越舟将自己完完整整地暴露在空气中，而且还是当着她的面，汤倩想到网上那些还没安静下来的喧嚣，如临大敌般地停住脚步，与林越舟保持着一段安全距离。

　　“你还是把口罩戴上吧，万一有狗仔什么的……”

　　林越舟非但不戴，还明晃晃地走向汤倩，汤倩看他走过来，下意识往后退。
　　林越舟意识到她在刻意跟他保持距离，终于停住脚步。

　　盯着草木皆兵的汤倩看了两秒，林越舟叹了口气，无奈解释：“小区安保做得不错，不会有外人进来。”

　　汤倩淡淡笑了下，理智道：“以防万一，麻烦你还是跟我保持一段距离～”

　　林越舟闻言，表情不受控制地僵了一下。

　　两人保持着两米远的距离一前一后地走进电梯，直到电梯门阖上，整个封闭空间只剩他俩，林越舟才将探究的目光贪婪、大胆地放在汤倩身上。

　　汤倩察觉到那道炙热的视线，默不作声地低下头，避开林越舟的目光。

　　两人站在电梯的对角，仿佛两个遥不可及的世界。

　　“我听老师——”
　　“李鸣雨是你——”

　　两人异口同声，视线在这一秒默契地碰上。

　　汤倩这才看清眼前的林越舟，白t、阔腿牛仔裤，整个人显得十分素净、邻家，不像在各大红毯、活动上那般遥不可及。
　　当然，红气养人，即便他如今套个麻袋，也挡不住他身上用大把钱和资源砸出来的贵气、距离感。

　　跟林之珩那种天生就拥有的矜贵、傲慢不同，林越舟的底色是谦和、低调的。

　　汤倩看着近在咫尺的人，仿佛眼前套了个塑料袋，依旧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看不清他的本质。

　　林越舟看出汤倩的避嫌，脱口而出：“你觉得我变了？”

　　汤倩没想到他会问出口，她怔愣两秒，笑着否认：“……我觉得这个问题，你不该问我。”

　　林越舟还想再说，哪知电梯已经到达十二楼，汤倩见状，主动道：“出去吧。”

　　两人出了电梯，依旧维持着两米的距离，一前一后走向1201的门口。

　　门没关拢，留了一条缝隙，林越舟自来熟地推开门，侧着身子，邀请汤倩进屋。
　　汤倩犹豫半秒，迟疑地走向门口，跨过那道门槛时，林越舟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回荡：“汤汤，是你变了，不是我变了。”

　　说到这，林越舟露出苦笑，解释：“很多事我身不由己。”

　　汤倩脚步一滞，下一秒，她脸上聚起无懈可击的笑容，同拄着拐杖，从洗手间缓缓走出来的老太太开腔：“李老师，让您久等～”

　　李鸣雨看着门口不太对劲的两人，瞥了眼林越舟手里的牛奶，挑了挑眉，热情招呼汤倩：“别客气，当自己家一样，赶紧进来坐。”

　　汤倩刚落座，老太太就意有所指地问：“小汤啊，我刚听越舟说《小山公主》里的女三号是你演的？”

　　那部戏是汤倩接的第一部有台词、酬劳抵她半年房租的戏，也是第一个反派角色，因为演得太恶毒，戏播出后她一直被观众追着骂。

　　汤倩没想到林越舟会将她演过的角色介绍给李鸣雨，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应。

　　毕竟这部戏后，她的风评越来越差，网友也骂得越来越狠，而且她的演技也被全网吐槽，似乎没有一点可取之处。

　　李鸣雨看出汤倩的为难，笑着宽慰：“你不是科班出身，没经过系统培训，有如今的成就很不错了。”
　　“既然拜到了我门下，我一定好好教你。”

　　汤倩闻言，满脸感激地看向老太太。

　　李鸣雨看了眼旁边没出声的林越舟，不知道从哪掏出两张印满纸的a4纸递给两人，“越舟，正好你在。你陪小汤对对戏，我瞧瞧她的底子。”

　　汤倩猝不及防，她接过剧本，难为情地攥住纸张。

　　比起汤倩的为难，林越舟显得十分惬意，他拿过纸，瞄了眼台词，笑着回应：“我的荣幸。”

　　他们对的戏叫《阮玲玉》，是一部经典作品，学表演的几乎都会碰到。
　　当然，汤倩不是学表演出身，没这个福气。

　　林越舟很敬业，拿到台词那刻就成了戏剧里的角色，配合着汤倩表演。

　　他坐在她身边，距离她不过一只手臂，他似乎早就将台词背得滚瓜烂熟，以至于放下剧本那刻，他就成了“张四达”，阮玲玉嘴里的“四少爷”。

　　「阿玉，你知道吗，有句话我早就想说了我不是乘你在危难之时，我是真心实意地爱你～刚来我家的时候，你六岁，我十岁，你身高一分，我心里的爱长一分，你人长成了，我的爱也长成了。我妈这样做，可是拦不住我，阿玉…」

　　当林越舟开始念台词，看向她的眼神骤然变得深情、急切，汤倩才意识到，表演开始了。
　　他开了个好头，汤倩不自觉地代入“阮玲玉”，面对四少爷的表白变得局促、不知所措：「四少爷，不，张先生……」

　　林越舟做了个掏出礼盒的动作，目不转睛地盯着汤倩的眼睛，继续道：“听着，这是给你的，听伯母说——”

　　说到一半，落在沙发的手机突然震动一声。
　　林越舟还以为是自己的手机，下意识瞥了眼，没曾想看到一条不该看的短信——
　　「晚上过来找我。」

　　他愣了愣神，神情复杂地看向汤倩。

　　汤倩并没察觉到这幕，她还沉浸在林越舟疯狂求婚的片段中。

　　李鸣雨注意到林越舟的不对劲，重重地咳嗽一声，打断他的思绪。
　　林越舟当即回神，收了那些疯长的思绪，继续对戏。

　　迷迷糊糊对完台词，汤倩还没来得及抽身，李鸣雨又将阮玲玉的独白台词递给她，让她继续演。

　　汤倩接过台词本，强迫自己入戏，成为“阮玲玉”，站起身，开始表演：
　　「来吧！敌人们，友人们，仇人们，爱人们。都来吧！来呀！
　　四少爷，四先生，四达。我爱过你，恨过你，悔过羞过。这一切都是最深最深的，那是少女的纯洁的爱呀，想一想，都像这杯中的酒，令人陶醉去吧……」

　　汤倩表演时依旧将林越舟看成四少爷，慢慢走向他，一边说台词，一边神情地望着他。
　　林越舟也配合着汤倩，无声地望着她。

　　如果眼神有重量可言，汤倩觉得，林越舟的眼神有千斤重，重得她不敢抬头看他。

　　表演结束，李鸣雨先是看看坐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向某个地方的林越舟，再看看拿着台词本、站在沙发边喘着粗气的汤倩，好一会儿才开口评价：“小汤，你体力不太好，说台词时有点够不上力。”
　　“还有你没读懂阮玲玉对四少爷的感情……”

　　汤倩意识到自己的差距，低着头认真聆听李鸣雨的教诲。

　　到最后，李鸣雨加了她的微信，交代她以后每天都要完成她交代的作业，每周至少到她这里报道三次。

　　汤倩一一答应。
　　—
　　走出小区汤倩才发现已经过了三小时，等车的间隙，她习惯性地拿起手机翻看消息。

　　发现短信里有条未读短信，汤倩急忙点开，瞧见林之珩发的那条「晚上过来找我」，汤倩忍不住吸了口气，仰头吐槽：“一天天的，事儿怎么这么多！”

　　刚吐槽完，一辆沪牌的深色宾利车缓缓停靠在身边。

　　汤倩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哪知车主并未走，而是降下车窗，示意她上车。

　　汤倩瞅了好几秒才认出是林越舟，不同于之前，他这会遮得严严实实，若不是他出声叫她，她压根儿认不出他。

　　林越舟见她不肯上车，故意讲：“这里不能停太久，你赶紧上来，我送你一程。”
　　“况且这个点是用车高峰期，你也打不到车。”

　　汤倩不信邪，低头看了眼打车软件，见前面等了一百多个人，最终认命地上了林越舟。

　　车门阖上那刻，林越舟贴心提醒：“安全带。”

　　汤倩僵硬地扯了下嘴角，扯过安全带扣上。

　　开出十几米后，林越舟问：“去哪？”
　　汤倩想到林之珩发的短信，皱着眉回复：“和平饭店。”

　　林越舟听到地址，无声无息地看了眼汤倩。

　　如果仔细看，会发现他的眼里充斥着迟疑、好奇以及一抹不为人知的黯淡。

　　之前他并不相信套在她身上的那些离谱传闻，如今他不得不怀疑——

　　汤倩真的跟那位能在上海叱咤风云的人在一起了吗？

作者有话说

　　有红包～今天更了两章，明天不更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