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华迷雾》惜璟雨

13、第 13 章

　　“在下无名之辈，不劳阁下挂心。”谢敛淡然道，“方才听阁下的一番话，阁下是否觉得，女子生来就比男子低贱呢？”

　　裴谨看着眼前这样一个俊俏郎君，扫了扫他几眼，心里不认为自己比之差上几分。

　　裴谨不以为意，“难道不是吗？底下那位女郎的话，不就是异想天开，女子不配和男子并肩，甚至男子高看女子一眼，都是女子求之不得的。”

　　谢敛抿着唇，有些无语。

　　现在他明白程灵然为何要这么做了。

　　这样一个狂妄自大的男人，在听到即将定亲的未婚妻说这些，肯定会怒火攻心。说不定一气之下，跑去尚书府上亲自退了这门亲事。

　　无语是无语，谢敛内心受不了这样的男人，还是忍不住将心里话说出来：“若男子是朝阳，女子便是幽月。日月乾坤，二者地位相当，在世间缺一不可。阁下以为女子低贱，殊不知当你这么以为时，你已经成为了一个低贱之人。真正的男人，从不会看不起身边的女人，他会尊重身边的女人，从而被身边人所尊重。成大事者，心胸不会如阁下般狭窄。”

　　说到最后，谢敛甚至想狠狠骂他两句。不过他为何要玷污自己的嘴，说出如此话语呢？略微说些让裴谨气急败坏的话就行。

　　说完后，不等裴谨反应，谢敛就扬长而去。

　　裴谨真的气急败坏，被谢敛这么一说，他怒目圆睁，狠狠地将拳头砸向了扶梯。但，痛的是谁呢？

　　“愚不可及！”

　　...

　　...

　　余素引那句“女子可为飞鹰，翱翔天地之间”，让众人静了静，一时间鸦雀无声。

　　大胡子男人左顾右盼，在等程灵然使眼色。程灵然自是看到了大胡子男人的动作，她轻轻颔首，示意大胡子男人说出最重要的一句话。

　　大胡子男人见属于自己最重要的一句话来了，异常地激动，他忍不住掐了自己一下。他顺了口气，故意高声说话，想让楼上的人都听见他的话。

　　“咦，这不是余家娘子吗？”

　　大胡子男人的声音打破了宁静，众人又一次看向余素引，皆在议论余素引。

　　一个高个子男人突然抚掌，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同样的高声说话。

　　“我说这位娘子怎么有些面熟，原是余尚书的女郎。听闻余尚书家中确切有位女郎当了公主伴读，想是这位余娘子吧！”高个子男人不忘对大胡子男人使眼色。

　　两人一唱一和，大胡子男人说道：“可不是，我前些日子听说余尚书家中有位女郎要定亲了，是不是面前的这位余娘子啊？那，是谁要娶余娘子呀？”

　　高个子男人摇头，“这我怎么知道，我后来就没打听了！”

　　之前的方脸男人站了出来，又高声说道：“我知道了，郎子就是出身河东裴氏的裴家八郎裴谨！”

　　大胡子男人惊呼一声。

　　“呀！这裴八郎惊才绝艳的，在长安还有许多女郎仰慕他，和余娘子正是相配呢！”大胡子男人的语气浮夸。

　　“我并未同意嫁给裴八郎！”余素引说道，“裴八郎徒有其表，只一副空壳子，我不会将后半生都交给一个这样的男人。况且，我从未想过嫁人。”

　　底下高声说话，惊动了楼上的人。

　　从里面厢房走出一位男人，他听着底下的声音，走向了裴谨。

　　“八郎，楼下那位女郎，是余尚书之女？”他很是诧异，甚至没注意裴谨的神色。

　　裴谨刚经历了谢敛的数落，又听到余素引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说自己，已经气红了双眼。听着好友的话，他重重地点了两下头。

　　好友没看裴谨，盯着楼下那抹嫣红色的身影，若有所思。

　　好友轻笑了两声，“看来这余娘子有着异于常人的想法呀。”

　　裴谨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裴谨，想娶的并非这样的女郎。”

　　说完，裴谨大力挥了挥衣袖，转身离去。

　　好友还是盯着余素引看，在最后，不屑地看了眼裴谨离去的背影。知道裴谨本性的他，唏嘘了一声。

　　“这余家娘子以后要倒霉喽！”

　　…

　　…

　　程灵然见裴谨已经离去，摇着头示意那群人可以停止了。

　　于是人群之中有道声音出现。

　　“哎呀，诸位，要我说就别为难一闺阁女郎了！”那个男人接着说道，“你们听听，余娘子说的话，可有哪句是错误的呢？人的想法各不相同，我们不能左右余娘子的想法呀，况且余娘子说得在理，那位少傅说得更在理！”

　　众人听着男人这么说，有些点头附和，有些沉默不语，但反驳的话语没有一句。

　　余素引见到了最后一步，自己的目的肯定实现了，不由自主地看向了不远处的程灵然。她朝程灵然眨了眨眼，满眼的笑意。

　　程灵然同样看着她，站起身来，会心一笑。

　　谢敛在暗处看着两人，斜靠在墙边，也跟着一起微微笑了笑。

　　程灵然和余素引在光线最明亮之处，两人有着成功的喜悦。而他呢，所站之处暗淡无光，只他一人站在此处。

　　他并不觉得孤独，看着程灵然心情愉悦，他会喜上眉梢，内心早被那份喜悦填满。不，是因为她早就在他的心中，所以她心里喜悦，他的心会满是欢喜。

　　全都是她。

　　…

　　…

　　余素引回府时，步伐轻快。

　　她的喜悦溢于言表，婢女白芷却不怎么开心。

　　白芷很担忧。

　　要是夫人听到裴八郎不想和娘子结亲，又说了一些娘子不好的话，那夫人会不会生气呢？

　　白芷看着余素引，纠结了起来。

　　“夫人会不会生气啊？”她问着，“婢子以为，夫人知道裴八郎不想结亲，会斥责娘子一通。到时候娘子可怎么办呐？”

　　余素引现在心情太过于愉悦，没有在意白芷的担忧，只是说道：“阿娘斥责就斥责吧，前些日子我同阿娘闹得不也是挺难看的。”

　　“可是娘子，这不一样呀。”白芷叹口气。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要是裴八不愿结亲，阿娘再怎么气，我都有法子让阿娘消气。任何事都不足以让我担忧，只亲事可以。”余素引说完后，语气变得欢快起来，“我这么说了，你懂吗？没关系的，你就放心好了。”

　　白芷还是不放心。

　　但她的主子都这么说了，她不会说别的话来扫兴。

　　“婢子听娘子的。”白芷轻声说道。

　　“这才对。”余素引笑道。

　　主仆二人走着，路上有位婢女叫住余素引。

　　“七娘。”婢女叫着余素引，规矩行礼，“夫人有事要和七娘说，七娘请跟婢子来。”

　　余素引心知是裴谨和她的事，轻轻嗯了一声，跟着婢女去了。

　　来到宋夫人房内，里面的氛围安静得吓人，余素引脸上的笑容凝固。她看着端坐在上首的宋夫人，试探性地叫了声阿娘。

　　宋夫人本在闭目小憩，听婢女通报余素引来了，缓缓睁开眼睛。她瞥了一眼余素引，深吸一口气。

　　“七娘回来了呀，今日和县主玩得可尽兴？”宋夫人皮笑肉不笑地说着，摆手示意余素引入座。

　　余素引看着自己母亲的样子，便知她现在一肚子火气。为了不让宋夫人动怒，她只能陪笑道：“儿就是和县主听书，没干别的。”

　　“没干别的？”宋夫人冷笑，挥手说道：“你们先下去吧。”

　　白芷犹豫不决，看了眼宋夫人又看了眼余素引。

　　“你也下去。”余夫人厉声道。

　　白芷下意识地看向余素引，余素引无奈之下点了点头，示意她离开。白芷轻声应道“是”，这才出了屋子，顺带把门关上。

　　“我看你干的事还挺多，都让裴八郎亲自对我说，他裴谨想娶的并非这样的女郎！”宋夫人动了怒，气不打一处来。“你到底做了什么，让裴八郎说出这种话来？”

　　既然宋夫人都说破了，余素引就没必要装傻充愣，她直言道：“儿不过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女子未必比男子差上三分那种话。后来又说从前在禁中教导公主的那位少傅的原话，女子可为飞鹰，翱翔天地之间。”

　　说道最后，余素引站起身来。

　　她反问宋夫人，“那么阿娘，儿说错什么了？”

　　“一句都没说错。”余夫人同样站起身，回答的果断。

　　她走到余素引的面前，像是看透了余素引的心般，说道：“七娘，你不是不想嫁人，只是不想嫁裴八郎。”

　　余素引一愣，没想到宋夫人说中了。

　　余夫人抚摸着余素引的脸庞，语重心长地说道：“儿啊，为了不嫁裴八郎，你都请县主来相助。现在裴八郎不愿和你结亲，你可是如愿了？”

　　“如......如愿了。”余素引喃喃道。

　　母女两人沉默不语，余素引疑惑的是宋夫人怎么又变了态度。

　　她问：“阿娘这是不强逼着儿嫁人了？”

　　宋夫人看了眼自己的双手，难免不回忆起自己闺中的生活，重重吐了口气。

　　“不逼了，我儿愿意嫁人就嫁，不愿意嫁，我可以养你一辈子。”宋夫人态度坚决，下了很大的决心来说这句话。

　　余素引有些惊讶，她不过出门半日，宋夫人怎么就改变了主意。

　　改变了好呀，从此以后她再也不会担心要嫁给不喜欢的人了。

　　知道余素引还会有一些担忧，宋夫人再补充道：“你阿耶那边不用担心，儿女亲事这方面，他都是听我的。你也知道阿耶才不会以牺牲女儿来谋取利益，放一万个心吧，阿娘说到做到。”

　　听到这句话，余素引把心放到肚子了。

　　“所以阿娘刚才是生什么气？”余素引问出心中最后一个疑问。

　　宋夫人冷笑一声，插着腰道：“那裴八郎是什么人，他竟敢瞧不起我的女儿。七娘，听着，日后你要过得比裴八郎好千倍万倍，要让他裴八郎知道究竟是谁看不起谁！”

　　余素引挽着余夫人的手臂，将头埋在她的怀里，笑意浓浓。

　　风平浪静几日后，已到了四月底。

　　夏日的午后燥热，听雪馆院内的桃树下，程灵然正微眯着双眼躺在凉椅上，缺月和疏桐在旁轻轻扑着扇面，服侍程灵然纳凉。

　　远远的，就有一嘹亮的声音在叫着“六娘”，敲冰嘎玉般的声音入耳，使得程灵然缓缓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