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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云台寺开山立寺几十余年,从未发生过此等怪事。

      雨后空山,树影寂寥,可是于天朗气清之中,却忽有一阵细雪,挟风而来。还有小沙弥颤颤巍巍,坚称自己看到了鬼魅等,身形如人,还能开口说话。

      虽有年长僧侣,因附近太庙正有祭祀典礼,出言呵斥,但此言还是流传了出去。

      住在此处的公子小姐无不好奇他们是不是遇到了山鬼精怪,因而天色昏暗,也常有三五人结伴而来,就为寻一寻那传说中的精怪,看看云台寺,是否真有妖邪现身。

      西厢房内,手帕交周仪芳拿着瓜果,奇道:“你信他们说的是真的?我不信。”

      她摇着头:“云台寺在京城多少年了,接待王公贵族不知凡几,从未出过此等事,再说了,若是有,又为何非是......”

      她点到即止:“要我看,只怕是那贼人不甘,刻意放出谣言来妖言惑众罢了。”

      榻上的女子一脸病容,云鬓金钗,叮当作响,一袭水蓝色衣裳衬得她芙蓉面微霞,可惜了这样好的颜色,却没办法到太庙那典礼上去。

      她听兄长说,原本有意与秦家结亲的二皇子近来都不往秦家走动了呢,都是这病害的。

      闻言,这女子莞尔一笑,端的是云霞尽开,耳目一新:“姐姐说的是。”

      她轻声细语:“贼人才刚犯上作乱,太庙典礼也动不得,也就只有挑在这个时候,在太庙附近挑起些神神鬼鬼的传说,叫百姓怀疑陛下不仁。”

      这也是闺中,她们才敢这样说,周仪芳也不料好友如此聪慧,耐心:“正是如此,昨日我上香回来,听闻东厂那边已经在查人了,想必是谁在装神弄鬼,很快便水落石出,妹妹也要注意身子,既然与皇家无缘,只顾好日后便是了。”这真真的是体己话,因而秦疏也恰到好处地露出几分亲近,说自己倦了,周仪芳才连忙告别。

      婢女紫鸢将门掩上,她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紫鸢好奇:“小姐缘何叹气?”

      秦疏摇头,紫鸢是她的心腹,有些话却是不好说的。

      比如东厂拿鬼,最终查不查得到人她不知道,但云台寺的传闻却是与她有几分关系的。

      此事说来话长。

      她本是异世之魂,土生土长的现代人一个,结果穿到修仙界,母亲早逝,但家境殷实,虽无灵根,也未修仙,但却得了一桩缘法,得以同时以不同面目示人,耳目也比寻常人聪颖许多,她以为这便罢了,也可安安稳稳了此余生。

      谁料一朝穿越到了这无修仙之士,神鬼之说还被视为笑谈的楚朝。

      她自己这个身体是借尸还魂,其实没什么好活的,其余四个马甲,虽有形,但断了修仙界的香火供奉,其实已经接近于鬼魅,不可能随心所欲出现,也无法随便现于人前。

      但碍于马甲是她前世靠吐纳灵气所化,早已与她本体融为一体,马甲全都淡薄透明,消失于此世的那一日,她自己也会离开这个世界。

      因而虽然没有了香火,她却还是得想办法叫马甲继续存在,否则自己也会消亡。

      好在前世因为不能修仙,她读了许多志怪,也晓得人间的灵气,多来源于人自身,修仙先修心,便是因此。

      因而马甲多在人群中出现,可能会令自己妖鬼祸众的面目暴露,却可能能使她寿命得以延续。传闻中十分灵验的云台寺,若有香火供奉对马甲也有微弱功效。

      她这几日装病装着,便是借着马甲的身份想试一试能不能吸收别人的香火。结果失败了,马甲反倒因为时虚时真被盯上了。

      秦疏收敛眉眼,轻轻咳了一声,又嘱咐紫鸢:“你去问问,我们供奉的海灯,可能放于堂前了。”

      紫鸢应了声是,出门时衣袖明显挨了挨眼角。

      秦疏知道这是因为原主的婢女伤怀原主的病情,没有多过问。

      晚间紫鸢回来,告诉她已点上了,九九八十一盏,都是写了她母亲名号的,秦疏才看着马甲虚弱的身形,叹了口气。

      灯点了,供奉她也感觉到了,却仍然吸收不了。

      果然,香火有用,但只有写了马甲名字,属于马甲的香火才有用。

      可是马甲和她一样是异世之人,她借了因缘借尸还魂,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如何令马甲也可收到供奉?

      马甲不能供奉,这具身体也快撑不住了,那她到时不就得尘归尘土归土了吗?

      秦疏按按眉心,马甲也飘着到了她身边,相似的眉眼垂下来,默不作声地靠着她,窗外微风习习,吹不动马甲的一片衣角,秦疏这才拢着披风从床榻之上坐起,仔细端详了马甲一会儿,轻声道:“最后一次机会了。”

      成与不成,就看今天夜里了。

      天色渐暗。

      周仪芳放慢几步,和紫鸢扶着的秦疏吐槽:“就她知道忧国忧民,东厂若是抓不着人,自有陛下降罪,我们来做什么?”

      见秦疏面比纸薄,又道:“你也是,身体不好跟着来做什么?他们也就是来看看热闹罢了。”

      她压低声音:“若不是她父亲是镇北侯,我也不想来。”

      秦疏笑笑,视线在树影上一扫:“来看看也是好的。”

      周仪芳嘀咕:“就你心善。”

      带路的沙弥却是单手竖起,另一只手掌着灯:“施主,这便是面向太庙祭祀之地了。”

      有人不满:“黑黢黢的,谁看得清啊?”

      李若便是那提议今夜来此之人,也是镇北侯之女,只见她提着灯笼,理所当然道:“自然是黑才能看得清发生了什么了,若是点了灯,那贼人如何敢来?”

      她指着树林下方太庙所在方位:“你们没听周大人说吗?此人特意选在太庙祭祀时发难,便是想伪装成太庙鬼魅,妖言惑众,因而典礼前一夜,他最有可能做手脚。此地临近太庙,自然也最有可能逮到那人。”

      李若行事张扬,有人看不惯她,便冷笑道:“你就如此笃定那人是人?若真是鬼呢?”

      李若柳眉一竖,开口却是大义凛然:“陛下和朝臣殚精竭虑,除今年逆贼作乱外,天下何人不说我大楚海晏河清?便是有鬼魅,也必然不是太庙英灵,只是有心之人捕风捉影,或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小人作恶罢了,这位公子这样说,是觉得如今天下灾殃四起,心有不平吗?”

      那人脸色一变,自然不可能接的下这样的高帽,其他人也有心调停,才没吵起来。

      但风过之后,却有数人窃窃私语。

      旁边一位小姐犹豫:“天都这样晚了,他还会来吗?”

      之前说话的那位公子看不惯李若如此霸道专行,必要拆台,当即冷哼一声:“莫不是看我们人多,径直逃了。”

      周遭有李若提到的那位锦衣卫周大人手下办差,闻言也是眼观鼻鼻观心,只当陪这些公子千金玩笑了。

      没想到却有多人附和:“我听旁人道,鬼都是不与寺庙等地冲撞的。别说此地是云台寺,就我们这么多人在,即便他是厉鬼,又如何敢现身?”

      “前几日沙弥撞到也只是孤身一人啊,他想必是真害怕不敢来了。”

      秦疏低头轻轻咳嗽,看见地上树影一定,轻轻莞尔。

      嘈杂话语,远近风声,倏地一静。

      这天色本就是刚好,微暗中又从树影中透出一点苍穹墨蓝色的天光来,他们在这等了一会儿,不说伸手不见五指,也至少是漆黑了。

      但他们不约而同寂静下来的一瞬间,竟有一阵风,将众人提着的七八盏灯,都给吹熄了。

      周围却大亮。

      胆子小的还未来得及尖叫,便见瞳孔前一阵影掠过,树影之中便有一道人影缓慢成形。

      与此同时的,是秦疏微亮的瞳孔,慢慢地暗下来。她轻轻吸气,掐着掌心让自己清醒一些。

      .......马甲到了。

      李若原本是为书房中父亲与门客那一番话而来,她也相信了此事绝对是那逆贼故意为之,却没想到,会有人如此轻巧地从虚空之中走出。

      云台寺多树,但更多是竹,这一片临山,竹就更多了,从叶片缝隙间可清晰看到下方巍峨耸立的太庙,可见群山环抱的穹宇。

      可那人,周身泛着淡淡的荧光,似乎有什么没有温度的火,一刻不停地灼烧着他的魂体,灼烧着他无风自动的衣角,也灼烧着他趋于莹白,几乎不像活人的,清雅的面容。

      墨色发丝在他身后涌动,不用人执的伞,漂浮着悬在他头顶。

      而他玄衣大氅,身若修竹,深邃瞳眸在圆月映照下空明若琉璃,却又不是毫无情绪的冰冷,带着一点仿若还活着的气息似的,轻轻敛下眉眼。

      他脚步向前一踏,轻轻一声,仿佛竹叶落在水潭表面。

      众人惊醒,几乎本能地想要退后,但人人推搡之间,反而先听到了锦衣卫的厉声:“来人!”

      唰唰唰刀光现身,本想休息的锦衣卫严阵以待:“此处乃太庙禁地,非许不得入,将他拿下!”

      公子小姐们这才回神,紧张不已,但被锦衣卫包围着保护起来,也退无可退,只能一边紧张地退后,一边震撼:竟真有这样一个人物!他是人是鬼?

      是有人助他登山,他才可踏空而来,还是,他们所听的传言是真的,太庙真的有魂,活了?!

      锦衣卫反而更加警惕,一帮人去抓他,另一袭人却想借着这时机去看那竹林中是否有什么机关,可是靠近后便堪堪止住,脸色难看地大喊:“是空的!”

      难道他真轻飘而来?

      秦疏手指微动,因为疲累轻轻往紫鸢身上靠了靠。

      抓人的锦衣卫也十分惊愕,但很快咬牙,刀挥得更快,但那人避也不避,眼见要血刃当场,似乎又起了一阵雪——

      男子大氅和玄衣,墨发和眉眼都是轻轻动了动,没有管穿过他,毫无阻碍的刀。

      而是问:“是你?”

      早因推搡而跌倒在地的小沙弥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慌忙摇头退后。他担心这是厉鬼,要将他拖入黄泉地狱。

      鬼好像认错了人,没有管几十人煞白的脸,也没有管他透明身影中飘落的竹叶,只是说:“上次你问我是何人。”

      见鬼之前叫得最厉害的公子抖如筛糠,面若白纸。李若却很快反应过来,他是在找那个见到他后疯言疯语的小沙弥,他认错了人。

      沙弥也不敢否认,只是颤抖着,几乎不敢动弹。

      但那鬼却显得很友好。

      锦衣卫因为砍不到他,有好几个都大骇,为首的见鬼一般,手指不断紧握。

      他却看向远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盏灯,很亮,但似乎燃到了尽头。

      银白色的光将他衣服上细腻精致的纹路都照亮了,也照亮他如琢如磨,公子如玉的一张脸。他显得很年轻,似乎因未及冠,也未束发。玄色衣裳掩藏在灰白色大氅之下,从头遮到脚。所到之处,荧光四散。

      他轻声:“我好像记起来了。”

      锦衣卫目光逼视那小沙弥拖延,其余人去喊人来了,那小沙弥只能颤颤巍巍:“是,是吗,那,那施主。”

      他咽了咽口水,似乎快哭了:“施主,到底是何人?”

      所有人的尖叫都被扼在喉咙里。

      风吹过他的玄衣,他提着灯,大氅似乎被看不见的鹅毛大雪蹂.躏,不断飘扬。墨发也是。

      与之相对的是他的眉眼。

      沉静得像是一人度过了百年光阴。仿佛其他的他已回忆了,但仍是记不清了,只有这一点,他回忆之后,刻在心底,明白得清清楚楚。

      “该死之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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