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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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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殊站在那里,孤立无援,发红的眼圈忍不住浑身颤抖,脸庞银光的痕迹忽现。
“小……卿。”
徐冬冬在里面哭,晏殊听得心都要碎了,他很无助,很绝望。
昏暗的长廊散发腐烂的恶臭,浑浊的空气充斥着萦绕的灰尘,一门之隔,里面传来徐冬冬痛苦的嘶吼。
他扯着嗓子,似乎在拼尽余生全力去阻止晏殊靠近。
远远的白绾卿听着徐冬冬的叫喊,有那么一瞬间想要转身逃跑,她太害怕了,内心深处仿佛猝然被利刃一把把刺中。
“冬冬……是我,白绾卿 ”
白绾卿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太短太短,等她说出自己是谁,等待的恐惧瞬间将她吞噬。
屋内不再大喊大叫,一时间安静许多,安静地可以清晰听见徐冬冬的啜泣,他跟晏殊一样,都在极力隐忍着。
“卿卿,进来。”
这句话是飘着的,比风还轻,没传到屋外,就散了。
门没有上锁,白绾卿握住松动的铜制圆把手,转头看向晏殊,晏殊咬着唇坚定地摇摇头,握紧拳头,低头,后退一步。
冬冬不愿意,他不会进去。
白绾卿了然,推门进去,瞬息间,晏殊抬头看向屋内,方寸之地的污浊和狼狈,他心爱的人啊。
门关上,屋外砰砰响着,晏殊在发泄,他在发泄这一生的无助和无力。
狭小的木渣床,发黄的床单,围绕在渗血的床单的苍蝇臭虫,盒子大的单面窗户透进的光都是冷的,泥黄的光线照在床头,苍白稚嫩的小脸,此刻泪眼模糊。
徐冬冬在哭,流着泪无力地控诉这世事的不公,嘴角试图上扬挤出一个稍微灿烂的笑容,他失败了。
下半身的血浸湿床单滴到地上,一颗一颗砸在地上看不清颜色的毛毯,失力地坠落中被空气夺走最后的余热,悄无声息地消失。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眼前的一切,她都明白了,跪在床边,含着泪看着瘦若柴骨的手,低声细语:“冬冬,疼吗?”
好疼啊,小卿,好疼啊,我好疼。
我没有变成女孩,我现在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
徐冬冬就这么流着泪看着白绾卿,身上疼得冒冷汗,嘴里一句话都说不出。
白绾卿眼神茫然,手足无措地跪在床边,她要求哪路神仙才能救她的朋友,“冬冬,我送你去医院好不好?”
“没人会知道的地方,好不好?”
“冬冬,好不好?”
“好。”轻飘飘的一个字,抽走了徐冬冬的所有坚强。
门开了,白绾卿背着裹着风衣的徐冬冬从门口走出,“冬冬 ”被白绾卿外套死死包住,晏殊看不到徐冬冬的样子。
来不及多解释,白绾卿死死咬着牙硬生生背着比她重四十斤的徐冬冬到地下车库,极度的紧张她忽略人体的温度。
“我来开车,你坐副驾驶。”
晏殊让出副驾驶的位置,攒紧后车门的把手,徐冬冬背对着他,不肯下来。
白绾卿不顾形象朝晏殊怒吼:“手松开!”
手,松开了。
从大学考到驾照直到今天,是白绾卿第一次开车。
晏殊和徐冬冬都知道白绾卿多害怕开车,当初白绾卿被家里逼着去学开车的那两年里,白绾卿没有一个晚上是不做噩梦,整夜整夜被惊醒,甚至因此以至于两场考试隔了一年半。
缩在后座的徐冬冬裹着风衣艰难地想转身,被白绾卿回握住手“冬冬,别怕。”
插钥匙,点火,启动,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没有走大路,有红绿灯,白绾卿清楚知道自己绝不能闯,否则警察来了,徐冬冬就彻底完了。
疾速穿梭在不平的小路上,车头的两个大灯是他们此刻的所有希望,是冬冬生的希望。
白绾卿心里祝祷:冬冬,活下去,为了我,为了晏殊。
此时的白绾卿就像无头的苍蝇,她太慌,只能勉强把手机开机,按下紧急联系人电话。
电话接通。
“周……子虚,冬冬……冬……冬冬他出事了,我……我……我要找段木泽……救命 ”
电话那边耐心听完白绾卿磕磕巴巴说的每一个字,回复的声音刚劲有力,仿佛有安魂定魄的功效。
“松手,让我来。”
白绾卿努力平复心情,颤颤巍巍松开方向盘,车子自动驱车驶往医院。
看着车大灯打开,白绾卿脑袋如同前路一样,一片空白,她不敢往后座看。
因为她的右手握的东西,松了。
车子照常行驶,整个空间突然安静了下来,呼吸间白绾卿清清楚楚听到徐冬冬血流不止的声音,心里揪成一团。
晏殊在副驾驶上如坐针毡,两边的人都不准他回头看,恍如剥离灵魂的无力感如坠深渊。
直到徐冬冬被推进抢救室,晏殊都没能见到徐冬冬一面。
啪
响亮的一声回荡在寂静的走廊,白绾卿看着天花板上苍白的灯光,恨恨地瞪着眼前的男人,他没保护好冬冬。
是他先招惹的,但他没保护好冬冬。
从一开始,白绾卿就提醒过晏殊这是一条无比艰难的路,没有回头路可走,而且在他们之间如果有人受伤一定是徐冬冬,而且一伤毙命。
接着,又是一声响亮,路人纷纷侧目。
白绾卿甩了自己一巴掌,没有丝毫手下留情,她也该死,她放手让冬冬走下去,她也没保护好冬冬。
晏殊看着白绾卿红肿的右脸,脸上没有丝毫愧疚,眼神由空洞转为阴森,这边白绾卿还沉浸在悲伤中。
杀我别用亲人刀是徐冬冬曾对白绾卿说过的玩笑话,如今她该怎么办?
握着手机准备起身去找纪绒棠,还没站直猝不及防被晏殊一脚踢到墙上摔了下来,腹部伤口撕裂,鲜血呲地喷射到晏殊的脸上。
她的血,是温热的,晏殊握紧拳头一步一步逼进,剧烈的撞击让白绾卿不得不蜷缩身体捂住伤口。
凌乱发间白绾卿看清了动手的人,晏殊,他怎么会?
晏殊就像被夺了理智的疯熊,抓着白绾卿身上的卫衣帽子想把人拎起来往墙上撞。
真是疯了。
白绾卿收紧臂膀,从卫衣下口逃脱,渗头衣角的血迸溅在地上,落下点点滴滴的红色小花。
一楼换完药的宋晓玲听排队领药的家属说急症室二楼有人打起来了,一开始宋晓玲没打算管,可一听到被打的是个女孩,身上还带着旧伤。
心灵感应一般,宋晓玲直接从窗户跳到住院部与急症室的走廊,徒手翻到二楼,从医生办公室冲到闹事现场。
“晏殊你找死!”
宋晓玲是认识晏殊的,也知道他们出现在这肯定是因为徐冬冬,周子虚在白绾卿住院后就找过他,以一家夜总会为谢礼,为的就是阻止徐冬冬和晏殊这两人找到白绾卿。
具体原因周子虚不愿意多说,只说是图谋她家猫崽崽身上的一样东西,点到为止,不便多说。
周子虚确实不能多说,要是他真告诉宋晓玲,以宋晓玲那护崽的猫妈性子,非得送徐冬冬和晏殊下地狱。
白绾卿和宋晓玲拳拳致命,可晏殊就像是个机械木偶,没有情感,感觉不到疼痛。
“为什么,你不出现!”晏殊一句话没头没脑,宋晓玲打得骨头发痒,向白绾卿疑惑,什么情况,大块头在说谁?
“为什么不接电话,你知不知道他一直在找你!”
“他现在要死了,都怪你,你个贱人!”随着晏殊一声怒吼,白绾卿迟疑了一下,在宋晓玲惊喊中忙不迭去当晏殊的攻击。
没挡住,晏殊攥着白绾卿的手腕把人高高举起,走向二楼窗户,他要把白绾卿扔下去。
“去死吧!”
一支银箭穿膝而过,晏殊双手一松,白绾卿被后摔撞到旁边的景观盆木,黑色花瓶轰然倒地,巨大的碎裂声把所有人拉回现实。
又一箭,射穿晏殊的小臂。
又一箭,射中晏殊的左肩。
箭头往上,再一箭,对准晏殊的脑袋。
白绾卿再三尝试爬起来,撕心裂肺大喊:“周子虚,不要!”
他想杀了晏殊。
只有白绾卿的声音能把大魔王拉回人间,宋晓玲亲眼见证了这个奇迹,当出在俄罗斯轮盘游戏乱殴里,只有周子虚一个人是最后站着走出来的。
一身浴血,周围混杂铁腥味和叫嚣声,周子虚踩着层层叠叠的身体,一步步走下魔坛。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白绾卿的朋友,所以才出手。
与白绾卿话音同步的是方淮射出的□□。
晏殊很快被警方控制,送进抢救室,方淮收回枪,拿着警棍一击打掉周子虚手里的弓箭,“公众场合,你不要命啦!”
周子虚侧身抢先一步收回弓箭,走过方淮,脸黑得可怕,疾言厉色回答方淮的话。
“他不要命,我成全。”
从周子虚换上神明服饰拿着弓箭准备带白绾卿去参加附近漫展放松心情,结果敲门没人应,推门进去发现人早翻窗跑了。
周子虚的心情一下子化为五月阴雨连绵,在这之前只有方淮和沈钟来过,杨痞子死了,纪绒棠、宋晓玲,一个上班,一个上药,白家二老也好好的在老房子那边。
能叫走小妖精的只有那两个人了。
周子虚已经警告过,他们俩任何一个人敢再联系小妖精,他就送他们去见上帝。
没想到,他们竟然攀上方淮这根藤条,来荼毒他的小妖精,简直找死!
出手绝不心慈手软,现在老松柏不在,沈钟有点后怕周子虚,现场唯一能治住大魔王的人却濒临死亡,硬着头皮劝道:“周子虚,我警告你,不要袭警。”
周子虚哗笑,一双眼睛阴沉得深不见底,“怎么,两位警官穿的一身警服只会用来保护自己吗?”
怀远化工厂那次是这样,这次还是这样。
宋晓玲靠在墙边,摆摆手谢绝段木泽搭把手的好意,指了指晏殊,虽然她看不起方淮,有一点方淮做的没错,晏殊可以死,但绝不可以是现在。
既然周子虚选择众目睽睽下拉弓搭箭救猫崽崽,那晏殊就绝不能死在医院。
宋晓玲闭上眼睛喘气,敲了敲墙,朝晏殊好心提醒,“大疯熊,争口气,别死在医院害了一圈人。”
周围人面面相觑,不知怎么看待。
纪绒棠从抢救室的手术台下来一路跌跌撞撞,手脚并用攥着心口冲到急症室二楼,好不容易赶到又在门口狠狠摔了一脚,脸上的医用护目镜断成几段。
顾不得碎片扎进手心的疼痛,纪绒棠直接一个滑跪扑过去,周子虚小心翼翼抱着浑身是伤的白绾卿蹲在她面前。
周子虚低下他不可一世的头颅,哀求道:“救救她,求求你。”
伤口刚愈合又被撕开,白绾卿痛到额头冒冷汗,拽着周子虚的衣领不肯松手,宋晓玲撑地起身,一瘸一拐抢了过路医生的医疗车朝白绾卿的方向用力一推。
“药!”
众人齐心协力救白绾卿的时候,背后是晏殊红着眼流泪,他不肯走,医生也没办法,只能侧身给他留个说话的空间。
晏殊像是发泄般如猛兽嘶吼:“白绾卿,你为什么不接电话,你知不知道徐冬冬一直在找你,他到死都一直在找你!”
宋晓玲看不下去,冲过去要接着揍晏殊,被方淮拦下。
“她不知道,她也是刚刚被抢救回来,你要一个死里逃生的人为你们做什么!”
纪绒棠清楚白绾卿和晏殊他们的关系,只是这种情况她也没办法站在医生角度有好脾气。
“晏殊你疯了吗,不是绾卿故意不接,是她手机被周子虚收走,她根本联系不到你们!”
“周子虚那么爱她,白绾卿她要是真想联系我们,怎么可能想不到办法!”
晏殊的一句话在旁人眼里就是无理取闹,但在白绾卿耳里却是不争的事实,因为她确实没多想联系徐冬冬和晏殊。
只要是她白绾卿想做的,十个周子虚都拦不住。
既然她不反抗辩驳,默许就是她的态度。
晏殊的话没错,但也不全对,白绾卿不拿手机只是怕他们担心,却也有不想接到任何人都电话。
曹远生死了,谭小丽死了,古嶙峋死了,杨祝也死了。
短短两个月,死了很多人。
死去的都曾出现过白绾卿的生活里,或多或少,留下了滴滴点点或笑或痛的记忆。
以至于他们死后,都被贴上白绾卿的某某的标签。
他们本来只是他们,平行的时间线因为一副陈年旧画被纠缠在一起,从杨祝因为涉嫌谋杀曹远生被捕,白绾卿在警局被沈佳宜拽到即将释放的杨祝面前时,命运就已经开始为他们所有人造就一场荒诞无稽的噩梦。
现在,有人如梦初醒,有人醉生梦死,有人再也没有如果。
这里面有好人,有坏人,也有无辜的人。
白绾卿她太乱了,需要静一静。
因为她知道,这场噩梦还没结束。
这一夜,所有人守在徐冬冬抢救室门口,晏殊简单包扎后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犹如门神一般,企图把死神阻隔在门外。
白绾卿看着晏殊孤独的背影,两臂之宽的一扇门,门里门外的人都拼命地跟死神抢躺在床上的人。
段木泽走过来,轻声宽慰白绾卿,“你昏迷不醒的时候,子虚也是这样。”
周子虚联系他的时候,他让指挥周子虚让白绾卿把人带到他空的公寓里,里面操刀的都是他的人,绝对保密。
但周子虚果断否决。
既然出现,那就必须重见天日。
周子虚清楚如果徐冬冬出了什么意外,晏殊绝对不会放过小妖精,因为无处可牵怒,身边的人最容易成为出气筒。
他答应白绾卿救人,可没答应必须好好救活。
晏殊没有动,白绾卿抬头望向周子虚离开的背影,刚刚出院身体还没恢复,她现在有点虚脱喘不过来气。
段木泽递过去一盒蓝色软管,“给,子虚走之前给你备的,能喝多少喝多少,不用说谢谢。”
不要逼小妖精,这是周子虚离开前对段木泽唯一的嘱托。
段木泽调查了一下徐冬冬和晏殊的背景,他们的事他能大致猜到些,叹了口气,后面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现在段木泽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那句可怜天下有情人,毕竟有些有情人并不值得可怜。
方淮通知了两方父母,和段木泽预想的一样,徐冬冬的父亲到场直接把晏殊按在地上往死里揍。
两位母亲加上晏父,三个人怎么拉都拉不住,如果不是白绾卿出声说徐冬冬醒了,晏殊一定会被活活打死。
晏殊父母脸色极为难看,甚至对于躺地快昏死过去的儿子熟视无睹,护士看到这一幕直接吓得丢掉手里的巡床病例表,“快来救人啊,快来救人啊。”
“先生您还好吗,谁打人的,疯了吧,下那么重的毒手,这可是医院!”
纪绒棠和宋晓玲两人一人一边挎着白绾卿的胳膊,三人静静看着眼前的闹剧,不准备插手。
“这个疯子,死了才好!”晏父朝地上的晏殊恨恨地啐了一口吐沫,仿佛晏殊是什么毒瘤一样离得远远的。
主治医生走出来,“谁是306病床的家属?”
徐母想上前被徐父摁着手臂不许上前,他们丢不起这人。
晏父晏母相互对视一眼,默契地装作漠不关心偏头望向一边,晏殊对着帮忙的护士摆摆手,抹了把脸上的血,踉跄勾着腰,扶着墙角站起来。
摇摇晃晃勉强睁开眼,举起手,“我是家属。”
扑通
徐父一脚踢在晏殊膝盖后窝上,晏殊没站稳双膝跪地,耷拉着脑袋低着头,一道道鲜红的血痕从太阳穴上流下。
“贱种!”
晏母听到这两个字蓦地瞪大眼睛,竟然敢骂她儿子说贱,到底谁才是贱,下贱的明明是他们徐家的儿子,攥紧双手想要上前理论,被晏父拦下,晏父眼里尽是对徐家人的鄙夷。
跟这种人,不值得。
护士也很为难,医生出来见到这场面,只能再叫一遍,“306房的家属。”
“我是……家属。”
一只血肉模糊的手颤颤巍巍举起来,还没举过肩膀再次被人一脚踹倒,是晏父。
晏父脱下鞋朝着晏殊后背用力砸去,这二十几年的悉心教导都喂了狗,他以为教出来的是天之骄子,没想到却是臭腐苹果里的烂肉。
“下作!”
这一下,彻底击碎了晏殊的骄傲和尊严。
他趴在地上,一只眼睛勉强睁开,狼狈的看向病走廊尽头坐着的女孩,穿上周子虚带来换洗的衣服,一身雪白的白绾卿,安安静静的像个洋娃娃坐在朋友之间。
脸上颧骨的血痕还为擦尽,额间低落的红珠停留在眼尾,像一颗赤艳的泪痣。
一身伤痕堕落的天使,缓缓挣脱朋友的双手,一步一步走向救赎。
晏殊想,徐冬冬说的对,白绾卿就是个一个心软的神。
布满血丝的眼睛目不转睛盯着白绾卿。
帮帮我,绾卿,帮帮冬冬,绾卿,帮帮我们,帮帮我们,求求你,为我们降下神的宽恕和赐福吧。
“我在。”
这一出现仿佛抽去所有灵魂,白绾卿握紧拳头,咬紧牙关,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站出来,或许只是心软,想给过去曾经真挚过的那段友情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大概这辈子都缘分,就到此结束了。
白绾卿走到医生面前,低头致歉,“医生,我是家属。”
“呵,家属。”晏母丝毫不留情面,直白点名,“我看是同妻吧。”
本来晏母是很喜欢白绾卿的,毕竟像她这么完美的女孩不多见了,乖巧漂亮、听话懂事、家境教养都很不错,要是能当她儿媳妇肯定能给她长脸。
可是,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个小丫头竟然撮合她儿子和一个男人苟合,真是奇耻大辱!
“同妻?”徐父走上前看着白绾卿,不敢置信,呵,原来都在耍他,同妻,好个同妻,指着白绾卿的鼻子阴阳怪气,“小丫头片子,你真够能耐啊!”
同妻,听到这个词白绾卿溘然失魂,脚底差点不稳。
徐冬冬确实向她提到同妻这个词,但她万万没想到,这是为她准备的铺垫。
人都是自私的,徐冬冬以为他的爱情很伟大,以至于所有人都可以为他的爱情让路,反正白绾卿不打算结婚,不如跟他结婚,然后两人做名义夫妻,这样他就可以跟晏殊在一起了。
白绾卿站在原地,无形的手团团围绕在脖间,原来他们在给予她温暖时也在索取她的呼吸,分享她的温热。
原来,周子虚一直不让他们联系到自己是这个原因。
那个词同样也震惊到纪绒棠和方淮他们,宋晓玲扶额,她是彻底服了,原来是这个,难怪周子虚不肯说。
今天徐冬冬要是还能活着,她宋晓玲就不叫阎罗王!
没有任何人多余的解释,医生晦深莫测看了一眼白绾卿,侧身让她进去。
门关上,段木泽愣愣地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风尘仆仆飙车找了两个小时,又换了套干净衣服,结果就听到这事。
段木泽有点蒙,稍微有点同情身旁的男人,“什么情况?”
看吧,就算是拥有绝世容颜的好男人也不得不被抛弃,段木泽拍拍对方肩膀,“五雷轰顶啊兄弟。”
周子虚瞥了一眼段木泽,走到离白绾卿稍微近点的距离,墙边靠着,闭着眼休息,过了一会突然淡定自如冷笑一声,“她绝不可能答应。”
嗯?
段木泽是不信绝对的话,毕竟白绾卿那么圣母玛利亚一人,心那么软,没准就答应了呢,兄弟,咱不能自欺欺人,要学会面对现实。
病房里,弥留之际,徐冬冬虚弱地睁着眼看着眼前的女孩,他早在里面听医生讲了情况,听说周子虚回来了,真好,他的女孩终于可以触碰这个世界了。
徐冬冬承认自己很自私,可人性皆如此,他也不可避免落俗。
世上只有一个白绾卿,只有白绾卿有能力让自己完美融入这个世界,且给自己一个透明的保护罩。
不得不承认白绾卿是个冰雪聪明人儿,她可以做到拥抱这个世界且世界却不会触碰到她。
可徐冬冬不行,爱是无法控制的,徐冬冬以为自己和晏殊能驾驭得很好,殊不知每一次的靠近都在无限接近死亡的界限。
以为与世俗约定俗成的界限相隔千里,没想到竟在毫发之间。
最后,砰的一声,一切都被葬送了。
两人就这么看着彼此,徐冬冬先开口,打破两人的沉默氛围。
“你的太阳回家了吗?”
点头。
“真好,我是不是变轻了?”
点头。
“他……还好吗?”
点头,白绾卿落泪。
徐冬冬努努嘴,没力气再开口,眼神渴求地盯着房门,白绾卿转身开了门,听到开门声,晏殊立马挣扎起身,刚起势就被徐父晏父一脚一个再度踹趴下。
一次,又一次,晏殊甚至不能起身,只能艰难爬着向前。
他还在等他。
没见到晏殊以为他不在,徐冬冬松了口气,仰面躺着,“绾卿。”
“我在。”
“我的衬衣、内裤都要烧掉。”
白绾卿错愕,她不明白。
“所有,脏。”
最后一个字,徐冬冬是笑着说的,笑着笑着他又哭了。
一分一秒,地上的血痕擦出红蕊,牵动缠枝,滴落的红珠炸出朵朵浪花,深深眷可在镜面白砖上。
明明就在眼前,就差一步。
一双皮鞋突然拦住去路,背后投射的阴影,那扇门,刹那间被关上。
轰响,响彻整层楼。
“不 ”
绝望的嘶吼穿过白色的木门。
徐冬冬苦笑,他听到了。
晤以倾慕,别以离心。
徐冬冬开始回忆他们的过去。
晏殊,你知道吗?每一次见面,我的心都不受控制地向你倾慕。
晏殊,你知道吗?你已经在我的心里扎根,每一次离别,我的心都随你飘向远方,似乎离开了我的□□。
晏殊,你知道吗?我在那段平凡的日子里,真的会反复爱上你,我的勇士,请记住我的遗言,别为我对家人竖起你的兵刃。
晏殊,我的爱人,你的武器是打破屏障和阻隔,而不是伤害家人。
徐冬冬看着白绾卿,带着愧疚,笑着。
对不起,我的天使。
谢谢你,我的天使。
转头一点点挪动,看向门外方向。
再见了,我的爱人。
周子虚抱着白绾卿离开病房的那刻,呼吸机的曲线变成一道道直线。
一切归零。
一张冰冷的白布宣告徐冬冬的生命走到尽头,徐父徐母在床边呆目的坐着,他们该哭吗?
直到遗体被火化,晏殊都没能见到徐冬冬最后一面。
而就在徐冬冬去世的那天,晏殊这个人仿佛从世上蒸发了一样。
葬礼没有来多少人,徐父在门外旁人搭的雨棚下佝偻着腰抱臂抽烟,烟叼在嘴里,过了好一会忘记吐烟一下子被呛得太狠,眼泪掉下来,昂着脖子抹一把脸,背对人群继续抽烟。
徐母分不清是失魂落魄还是处之淡然,面无表情坐在侧边的板凳上,像个纸扎的人偶被摆在葬礼做装饰。
跟邻居阿婆住久了,白绾卿对死亡的理解越清晰,直到两年前独居的阿婆去世,白绾卿成为丧主操持丧葬。
她还记得躺在病床上回光返照的阿婆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阿婆说:一回生,二回熟。
白绾卿低头笑了,第二回,是熟练些。
老松柏领着沈佳宜和几位警员前来吊唁,见白绾卿一人坐着便走过去打招呼,“节哀。”
白绾卿抬头看他们,喃喃道:“ 服用磷和镭,骨灰烧成粉钻。”
方淮:“什么?”
白绾卿重复:“漂亮吗?”
沈佳宜看着被白绾卿打开的丝绒戒指盒,答道:“漂亮。”
里面的粉钻确实很漂亮,评价很中肯,白绾卿看着沈佳宜,抬了抬手腕,“这是徐冬冬的骨灰做的,漂亮,送你?”
“有病啊你。”沈佳宜立马躲得远远的,生怕沾染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
“葬礼怎么样?”这话是白绾卿问老松柏。
老松柏心有余悸,搓搓手,试探回答,“挺好的?”
白绾卿歪着头看着最前面的遗像,“是啊,挺好的。”那个爱美的十八线小模特这次要睡很久很久了,希望这一觉能养好精神。
白绾卿笑得干净,晃了晃手里的戒指盒,转瞬即逝的纯粹笑意一如山上的桔梗花开,采摘的猎人踏碎了它们的贞洁。
“漂亮吧,办葬礼的封口费。”
老松柏一噎,完全不知道怎么接话。
他们背地里嘲笑他徐冬冬的选择,恶心徐冬冬的忠贞,徐冬冬常常想如果自己是个女孩,会不会有很多问题就迎刃而解。
如果他徐冬冬是个女孩,女的,呵,哪怕心理上徐冬冬是个女孩,这远远不够,他们不肯包容男儿身的徐冬冬的爱意。
那天白绾卿去了徐冬冬的公寓,房东太太正嘴里谩骂。
“一个短命鬼,讨债鬼,脏了我的屋子,真是恶鬼下世祸患一方来了,我呸,脏死了……”
“哎呦,我可怜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