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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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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内祖娘娘金像下,顾知愚蜷缩在那里瑟瑟发抖,手中拿着母亲刚刚给自己的白糖糕。
堆在一起的干柴燃烧着熊熊的烈焰,映红了他那稚嫩的脸。
倒映在他双眼之中的腥红,除了那火光之外,还有尖刀自父亲脖子砍下,渐洒出来的鲜血。
母亲将他紧紧抱在怀里,怒斥着两个衣衫褴褛的凶徒:“你们饿倒在路边,我们好心给你们吃的,为何你们反倒恩将仇报!”
其中一人面目狰狞,双目凶光尽露:“本来我们也不想这么做,不过那个路人的话倒是提醒了我们,你们这样的人,看穿着就知道是有钱人,刚刚躲避战祸逃往乡下,身上除了吃的,必然带着不少钱财。”
另一人举着刀慢慢靠近:“只吃一顿可救不活我们。”
“知愚快跑!”
母亲将他推开,想要自己挡在两人的面前,却被一刀捅进了腹部,刀刃拔出时再度飞溅的鲜血,打落在了顾知愚的脸上。
就连他手中的白糖糕,也被染得通红。
贪婪的两人翻找着顾知愚一家人的行李,而顾知愚却跪坐在母亲早已凉透的遗体边,任由蔓延的血水浸染自己的双膝。
“喂,这小鬼没有跑,拿他怎么办?”
如愿得到大量银票和些许首饰的凶徒,举着手中的带血的刀刃靠向顾知愚:“他还这么小,看他都已经吓傻了。就算是我们放过他,他也迟早会像我们一样饿死的,倒不如给他一个痛快吧,也好让他们一家团聚。”
正当他一把揪起顾知愚的头发,想要挥刀刺进他胸口之际,一把匕首自庙门口飞来,正中他握着刀的手背。
“啊!”
只听拿人嚎了一声,手心握着刀瞬间滑落到了地上,手背扎中的匕首却牢牢的钉穿了他的手心。
另一人发觉身后有人,回头一看,掷出匕首者已经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看起来三十余岁,并没有凶神恶煞神情,反倒是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扬子,脸上挂着书生气十足的笑容,身边还跟着一个年纪与顾知愚相仿的孩子。
当他怀疑方才那柄匕首是不是他掷出之时,他看见男子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右手,眼珠下意识顺着他右手移动,而男子的左臂袖中滑落的匕首,悄然落于掌中。
虽然速度并不算快,可近在咫尺之下,凶徒完全没有察觉到他有丝毫杀气。
直到,那柄匕首扎进了他的心脏。
顾知愚眼睁睁看着男子杀掉了其中一个,而另一个还捂着自己的手痛苦的哀嚎着。
他自然也发现了同伙的死,强烈的恐惧感,驱使着他忍痛想要捡起掉落的短刀。
那把就掉在顾知愚膝盖前的短刀。
眼看着他就要靠近自己面前,而那名男子却不再有任何的动作,就那样站在庙门口,似乎是还打算袖手旁观。
如果他把刀捡起来,自己毫无疑问是他第一个攻击的目标。
那柄沾着自己父母鲜血的刀,顷刻之间点燃了他内心的憎恨之火,并且已无法遏制的强烈势头,占据了他的大脑,控制着他的身体。
他丢掉了手中早已失去本色的白糖糕,在凶徒就要抓住那柄刀的一刻,抬脚将刀踢飞。
未等凶徒反应过来,顾知愚一脚踩在了他被匕首刺穿的右手指,双手抓住了握柄将匕首拔出。
“啊!”
第二次的痛苦哀嚎,使得他的眼中满是怒火:“你这个该死的小鬼!我一定要...”
眼前一团黑影扑了上来,顾知愚挥动匕首不断朝着他的后背猛刺下去。
他咆哮着、怒吼着,撕心裂肺的程度远远超过了被他一下下砍刺下去的凶徒。
溅起的鲜血如喷泉般冲刷着他的脸,模糊了他的视野。
可他却没有停下。
直到凶徒完全不再挣扎,依然用尽所有力气的他,此刻浑身都是血。
紧握匕首的双手无力地在早已沦为尸体的凶徒身上滑动着,与一开始不同,力竭到最多也只是划破表皮而已。
他在无力地刺,他在无声的哭。
脚步声慢慢朝着自己逼近,双目无神、犹如行尸走肉的他,木讷的抬起头,看着那个人朝着自己缓缓伸过来。
那只手已然近在眼前的右手,遮蔽了自己眼前的所有的视线。
顾知愚猛地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死也不肯放手。
不知怎么的,周遭出现无数个黑色的墨点,并且迅速蔓延弥散开来,使得眼前一片黑暗,所有的一切都看不到了。
唯独那被自己紧紧抓着手腕的触感,依旧存在。
耳畔还有痛苦的叫声。
“骨头响了!手要断了!”
“岳大夫,怎么会这样?现在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你这笨女人愣着干嘛!拿我的银针来啊!”
头顶莫名的刺痛传来,他最后一丝意识也慢慢淡去了。
枕边案上放着的鎏金雕凤香炉内,燃起的淡淡香气飘散于偏厢之内,久久没有散去。
顾知愚缓缓睁开双眼,惊见顶上挂着的吊灯十分陌生,立刻弹坐起身。
侧目坐望,只见陆喻衿就坐在自己的床榻边,双臂层叠搁在了香案边上,左脸颊贴在手背,双目微闭,睡容略显疲态。
定神细看,顾知愚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在城夜永乐后院的厢房内。
而此刻,天已经亮了。
他轻轻掀开了盖在身上的被单,一面侧目观察着陆喻衿,一面小心翼翼的抬起双腿,生怕发出一丝声响。
门外的脚步声越靠越近,抬眼望去,炳忠和岳谦已经来到了偏厢门口。
“顾将军,您终于醒了!”
顾知愚才刚刚竖起右手,还未等贴在唇上示意他不要出声,架不住内心惊喜的炳忠却已经喊了出来。
本就入睡不深的陆喻衿,一听声音便睁开双眼。
横向的视野之中,第一个出现的便是顾知愚的侧脸,以及那熟制唇边不及放下的尴尬表情。
“可算是醒了。”
岳谦阴沉着脸走进屋内,来到了床榻边的案上,打开了药箱取出了里面的脉枕。
见岳谦不给自己好脸色,而且抬臂之际右手腕上有明显的淤痕,便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一听这话,在场的炳忠和陆喻衿顷刻怔住了,齐刷刷的看向了双肩微微颤抖的岳谦。
他放下了手中的脉枕,转而摸向了银针卷带,抽出了一根最常最粗的,转身便朝着顾知愚扑了过来:“你还好意思说!”
即使察觉到情势不对的陆喻衿和炳忠,赶忙一左一右挡在了岳谦的面前。
“岳大夫,你先冷静一下!”
“就是说啊,顾将军他也不是故意的。”
可怒火中烧的岳谦却完全听不进去,不断冲着顾知愚叫嚷着:“这小子是存心想要废了我!我昨晚就不该刺他的四神聪穴,应该直接朝他的百会穴狠扎下去才是!”
在场的,唯独顾知愚对他如此震怒不解,一脸懵的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他怎么像疯了一样?”
这句话无疑更加刺激了岳谦,使得他愈发狂躁:“你们给我让开!不扎死他怎么对得起我的右手!”
十分吃力架着他的陆喻衿和炳忠,一同回眸高声制止他道:“别再说了!”
“好热闹啊。”
直到祝贻芝领着慧琳来到门外,房内混乱不堪的氛围这才戛然而止。
慧琳也不禁掩面笑道:“一大清早的,你们这是在陪岳大夫练摔跤吗?”
碍于东道的面儿,岳谦也不好再继续发作,只得暂且作罢。
二人迈过门槛,祝贻芝从慧琳手中接过了食盒:“昨天忙了一夜,大家想必都累了,我亲自下厨熬了党参乌鸡汤,给你们补补身子。”
说罢,她坐到了顾知愚的身旁,细细打量道:“昨夜真是把我们吓坏了。”
随即她刻意看向了坐在一边悻悻接过汤碗的岳谦,笑道:“不过幸好有岳大夫在,若非有他一整夜守在你身边悉心看护,你恐怕也不会这么快醒过来。”
在祝贻芝的提醒之下,顾知愚这才回想起来,自己意识消失最后一刻前的所有记忆。
“馆娘你可别给我戴高帽子。”
岳谦却不领这个情,冷言冷语道:“我可没有这样不遵医嘱的病患。”
顾知愚自然明白他为何如此生气,只是不便当众言明,只得微微咧动干涩的嘴角,看着岳谦的惨白笑容中满是歉疚。
接过慧琳盛过汤的碗后,陆喻衿并没有和岳谦一样坐在圆案边喝,而是走到了顾知愚的面前,将汤碗递了过去。
仰面望去,见陆喻衿什么也没有说,四目相对,他只觉自己心潮起伏,本来想要抬起接过碗的右手,又暗暗放了下来。
倒是坐在身侧的祝贻芝,隐隐看出了两人之间的端倪,抬手替他接过了汤碗,转而对陆喻衿笑道:“最辛苦的就属小鹿你了,也多亏你认得去拂叶斋的路,一人摸着黑一路跑过去,特地将岳大夫带了过来。”
“跑过去?”
顾知愚脸上顿现诧异之色。
而祝贻芝似乎是料到了他会有这般反应,点头笑道:“是啊,从这里光是到万华巷就有三里路呢。”
“不止,来回足足七里半。”
岳谦一边嘬着手中的鸡爪,一面纠正祝贻芝,还不忘捏起勺子在砂锅里搅着:“这鸡爪应该是一对的吧?还有一只呢?”
本不想提起此事的陆喻衿,见祝贻芝和岳谦一个存心、一个无意都说了出来,一时之间倍感尴尬,她只得学着顾知愚的腔调冷冷回道:“他毕竟是城夜永乐的客人,听说又是刚刚被提拔的高官,若是在我们这发生什么意外的话,也会影响我们生意的。”
说罢,她便对祝贻芝说道:“馆娘,看来这边也没什么事,那我去整理单据了。”
看着陆喻衿快步走出了屋外,又低头看了看祝贻芝递来的汤碗,顾知愚什么也没说。
也什么都不能说。
至此,他这才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
继对岸滩头之后,这是她第一次帮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