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零四 ...
-
岑糖角身上的汗被擦干净了，但蔚来的还没有，可能是一直抱着孩子的缘故，两分钟过去了，蔚来的气息都没有完全平稳下来。
岑衿的目光落在蔚来的脸上，蔚来有所察觉，习惯性的冲着她浅笑，她微怔，或许是对方笑得过分好看，她的脸上也像是被太阳晒过，隐隐有些发烫。
岑衿挪开了视线，又放不下蔚来额间及鬓角的汗湿，她磨磨蹭蹭揉着手里的纸巾，最后把心一横，抬手按在了对方的额间，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两个人皆是不知所措，可都做到了这一步，岑衿索性把动作继续了下去。
被人照顾的蔚来四肢僵硬，直挺挺的站在原地，既不会拒绝也不敢呼吸，因为每一次吸气，她都能闻见盛放的玫瑰香气，好闻到令人晕眩，她垂眸，眼神躲闪，却又忍不住想去偷看岑衿的表情，其实，岑糖角长得很像岑衿，都是眉眼精致，线条温菀的类型。
她长到这么大，始终未与人建立起太过亲密的关系，与发小亲近是习惯，而与旁人始终带着些距离，但岑衿的靠近，让她在慌乱与无措之余，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悸动，并随着对方擦拭到鬓角的动作，逐渐地汹涌澎湃起来。
蔚来的整张脸又红又胀，她想逃了，竟然真的后退了半步，她害怕露出破绽，只得假装平常的道谢，“谢谢，岑老师。”
岑衿的动作被打断，也知道刚才的举动有些越界，她不是没有分寸感的人，哪怕是相同性别，也不会在极短的相处下，就做出这般亲密的肢体接触，但对象一旦变成了蔚来，之前的原则好像就很容易被她自己打破。
办公室里的微妙气氛没有延续多久，那天分别后，这件事便被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塞进了角落。
好在，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岑衿与蔚来的缘分，还有岑糖角在其中牵线搭桥，虽然一周里蔚来只会陪岑糖角一到两次，但每天晚上，糖角都会在睡前给蔚来打去电话，奶声奶气的向她倾诉一天中发生的琐碎小事，最后再轻轻地互说一句晚安。
直到学校高研院牵头组织了一次，“科学与人文对话”的研讨会，才让岑衿与蔚来，在没有岑糖角的情况下，多了一次全新的接触与相处。
作为学生这边的代表，蔚来秉持着谦虚上进的态度，来得比较早，岑衿走近小礼堂时，可能因为相熟的缘故，第一眼先看到的就是蔚来，蔚来也刚好看了过来，彼此微笑点头，无声的打了个招呼。
小礼堂里，教师与学生分作两块，相对落座，九点整会议正式开始，校领导发言，给本次会议定了基调，文理各院再从自身的研究视角出发，对当代理论与科学做出相应的观察与总结。
岑衿坐的位置比较前端，在教师队伍的第二排，蔚来跟她同学挤在了对面的最后几排，她抬头，视线不偏不倚便能看见对方。
蔚来捧着个活页笔记本，在低头书写，岑衿的视线原本是在手里的材料上，但不知从哪一秒开始，她的目光总会朝着蔚来飘去，又总会因为对方认真的神情而渐渐分心。
工作中的蔚来一般很少笑，今天又少见的戴了副细边眼镜，大小能够遮住她的小半张脸，衬得余下的鼻梁极为高挺，下颌的线条也更为精致。
几次见蔚来，对方扎得都是低马尾，刘海松松地落在颧骨两侧，气质柔和却夺目，犹如此刻，出众的蔚来落座在乌泱泱的人群当中，茫然的视线只是随便的扫过，便会被吸引，岑衿突然意识到，原来有些人真的是会发光的。
蔚来一向是个敏锐的人，但今次始终未能发现岑衿频频投向自己的目光，小礼堂不算大，她跟岑衿的距离不近也不远，但对方发言时的声音却像是在她的耳边一般，一句一声的偏要往她的心头撞，让她一上午都在假装埋头书写不敢抬头。
认识岑衿以来，她总会听到周围的人在谈论对方，说岑衿上课时的教室次次爆满，说她讲课风趣言简意赅，每次听到这些，她难免会在心里遗憾，没能去对方的课上听一听，如今真的来听了，又无法集中精力，进到耳朵里的只有对方的声音，那些关键要点全都一知半解。
一天的研讨会终于在两人砰砰地心跳声中结束，领导们在小食堂弄了个聚餐，邀请与会的师生同往。小礼堂的前后有两扇门，岑衿与蔚来刚好在礼堂的两端，便各自从不同的门离开。
可门外的走廊上人潮汹涌，不管不顾的将她们裹挟，主导了两个人的行进方向，于是，岑衿与蔚来意外的在楼梯口相遇了，彼此怔楞几秒，眼中再一次浮上了笑意，星星点点，却缤纷灿烂。
并肩下行的时候，岑衿起了话头，“之前没见过你戴过眼镜。”
“度数不深，所以平时不常戴。”蔚来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两样东西，举到岑衿眼前，依旧是发卡，一枚黄色云彩一枚黄色独角兽，“送给糖角的，麻烦岑老师转交一下。”
岑衿前天给糖角新买了个收纳盒，里面放着的全是蔚来送的发卡，小姑娘现在可臭美了，每天都要换不同的发饰，她收下发卡嘴上无奈道，“又是买礼物又是陪她玩，你这样让我怎么好意思啊。”
“都是些小玩意不值什么钱的，只是看着可爱觉得适合她就买了。”蔚来浅笑，“岑衿老师不用不好意思，毕竟能被糖角喜欢，是一件令人非常高兴的事情。”
对方这话分明是变相的夸赞女儿，于岑衿来讲十分受用，礼尚往来，她也要夸回去，“你们专业今天做的报告我有认真听，你在里面提出的看法很前瞻，角度也很独特，我个人觉得非常好，最重要的是，研究深度并不输顶尖的那几所学校。”
蔚来语带笑意，像个乖巧的学生，“谢谢岑老师的宝贵意见。”
岑衿边与对方下楼，边将话题继续，“你将来有什么打算，要继续深造吗？我之前就职的学校在这个领域是数一数二的，所以有需要帮忙的话，记得来找我。”
蔚来知道岑衿之前就职的是哪一所大学，全国顶尖，放到国际上也是响当当，这一点同样是汪卉他们最爱八卦的热点之一，毕竟没人能理解，岑衿为什么要从那里离开，来到他们学校教书，当然，他们学校也不算差。
她收回思绪，客套的回应，“先谢谢岑老师，不过我暂时没有考虑的那么远，但如果有深造打算的话，一定会去麻烦岑老师的。”
蔚来跟岑糖角待在一起时，岑衿有时会觉得对方也像个小朋友，可眼下的交流，又将她拉回他们是同龄人的事实，“那好，等你想清楚再说。”
到了楼下，岑衿没有聚餐的打算，她得回家去带岑糖角，于是抬手同蔚来道别，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糖角这几天都嚷嚷着要找你玩。”
巧的是，蔚来也没准备去聚餐，听到糖角的名字，想也不想便欣然同意，“好呀，我也好几天没看见糖角了。”
临时起的意，谁也没去多想，岑衿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将蔚来带回了家，直到站在家门口的那刻，两个人才有所反应，蔚来心里想得是，岑老师可真够大胆热情的。
房门打开，等候多时的岑糖角飞快的扑向妈妈，正要腻歪时，又偏头看见了朝思暮想的蔚来，小朋友兴奋当头，果断抛了亲妈的温暖怀抱，转头扎进了蔚来的怀里。
“姨姨，你终于来看糖角啦。”
岑衿想起蔚来送的礼物，拿出来塞回了蔚来的手里，“你送，她会更喜欢。”
眼尖的糖角早已看见了发卡，睁着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甜甜的道谢，“谢谢姨姨，最喜欢姨姨了。”
岑衿挑挑眉，抬手捏了捏女儿的脸蛋，“花言巧语，你好好照顾你的姨姨，妈妈先去换衣服。”
回房前岑衿先去了趟厨房，保姆阿姨难得见到有客人登门，已经把水果切好了，见她进来，手上的动作也没停，汇报起一天的工作，“糖角今天很乖，画了一天的画，下午的时候吃了点果泥还有牛奶，晚上我准备了鱼还有虾仁，马上就能下锅。”
岑衿道，“朋友临时上门，待会我带他们出去吃，让你白忙了。”
“那有什么关系，你去忙你的吧，我把水果给端出去。”
“好。”岑衿随着保姆一块出了厨房。
糖角见到保姆过来，忙拉着蔚来介绍，“保姆奶奶，这是我的蔚来姨姨，姨姨，这是保姆奶奶。”
保姆在偷偷地打量蔚来，她是住家保姆，在这里待了快一年，对糖角是打心底的喜欢，最近一段时间，她从糖角的嘴里听了太多次蔚来，最主要的是，除了岑衿，没人能让糖角日日都在念叨，她趁机观察，心里满意，是个漂亮又细心的好姑娘。
蔚来给糖角剥葡萄吃，糖角一口一个吃得正高兴，从卧室出来的岑衿看到这幕，赶紧抓住蔚来投喂的手，稍一用劲，带着那只手停到了蔚来自己的唇边，蔚来试图抵抗，被岑衿用眼神威慑住，她只好张口把葡萄放进了嘴里。
岑衿眉梢轻扬，松开了手，“晚上少给她吃凉的，夜里容易闹肚子。”她捏了颗葡萄咬在唇边没动，先拿湿巾替糖角擦去了嘴上的汁液。
蔚来盯着那刻葡萄看了会儿，莫名其妙的也伸手拿了颗葡萄，捏在指尖，岑衿把糖角擦干净了，才将葡萄吞入口中，张口的瞬间有舌尖探出，恰好被蔚来看见，她蓦地一臊，面红耳赤，掩饰般的将手中的葡萄扔进嘴里，机械的咀嚼。
一无所知的岑衿抬头问向对方，“待会想吃什么？”
蔚来强做镇定，“你决定。”
坐在两人中间的岑糖角仰着干净的小脸，正要发表意见，就被岑衿眼疾手快的给捂住了嘴巴，小朋友顿时不大乐意，扭着身子想逃离来自妈妈的束缚，岑衿笑眯眯的逗弄女儿，就是不肯放过她。
“再闹就不带你去了，有你在，妈妈跟姨姨都吃不好。”
糖角呜呜的表达不满，岑衿无奈将她放开，小朋友转头就躲进了蔚来的怀里，这才敢控诉，“妈妈坏。”说完，又昂着脸朝向蔚来，寻求庇护，“姨姨会带糖角去的，对吗？”
“对。”被糖角一闹，蔚来的窘迫消散，恢复如常，她打开手机，挑了家亲子餐厅，然后把页面转向岑衿，“这家评分很高，你看看。”
岑衿大致翻了翻评论，最后拍板，“那就去这家吧。”
三个人出行，照旧是岑衿开车，蔚来坐副驾，至于岑糖角先前让蔚来陪她坐后面的事情，连她自己都忘记了。
斑斓的街灯穿过玻璃窗，在昏黄的车内摇曳，玫瑰香与焦木味犹如丝缕般，在迷离恍惚的空间里交织相融，好似盛开在烈火中的玫瑰，虽将枯萎但不败娇艳。
开车的岑衿目光专注地留意路况，但余光总能分出些落到旁边的蔚来身上，在这片刻的沉默里，她明确的知道，蔚来与以往的所有人不仅仅是不同的，蔚来，她是最特别的。
一切都仿佛恰到好处，岑糖角在后座打着瞌睡，蔚来朝着前方，目光只要稍稍一偏，就能从挡风玻璃上，捕捉到岑衿模糊的影子，有那么一瞬间，外头的世界仿佛突然的消失不见，唯有这道影子在蔚来的眼前不停地沉匿又浮现。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零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