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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同恶异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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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与笙最先发现了李芷芸的异常。
第二天、第三天,乃至第四天——
有好几次,拂晓晨起一大早,莫与笙就看到李芷芸呆楞楞地站在江陵城的主道上,目光只瞅着纹龙壮汉坐着的路口方向。
本来想亲自去向李芷芸问个明白,但是敲她屋门前改了主意,转头去向恩玳打听。
谁知道恩玳见到他之后,神色吞吐万分局促。听到莫与笙只是来询问李芷芸的事情,才松了口气。
“什么?李芷芸那傻丫头还想着去给那‘失心人’送食?”莫与笙和恩玳一样不知缘由。
当然,值守的璇女子弟无论如何都不容允李芷芸再靠近路口中央了。李芷芸才失意得天天像落了魂魄似的。
莫与笙腹诽。莫不是这纹龙壮汉还给李芷芸下了蛊,施了什么摄魂的功法吧?
和叶献泽说了这几日以来对李芷芸的发现和疑虑。叶献泽肃然回忆,也后知后觉觉察出端倪。
于是某次吃饭的时候,莫与笙叶献泽默契地坐到李芷芸身侧,一人一边抓住她的手腕探脉。
被一激灵地折腾,李芷芸的饭碗侧翻、手上的筷子落地,身裳上也弄得汁水油渍脏兮兮的。
结果是,李芷芸身上的脉象并无异样。没有内外伤,没有蛊与毒。
有的只是,莫与笙的脑门上挨了李芷芸一个大暴栗。
莫与笙叶献泽的这番动作,终于让李芷芸自知自己的行为在别人眼里有多么奇怪了。没再时不时瞅着纹龙壮汉看。
最后一次托恩玳给纹龙壮汉送块“芙蓉饼”。
“‘芙蓉饼’!”恩玳都快惊掉了下巴,“这么好的东西!给一个无知无识的人呐?他还险些伤了你……”
李芷芸没有为自己解释,只坚定执着地恳求恩玳,说这是最后一次。替她给纹龙失心人送过去,以后就再不来了。
恩玳只好接过,但是不敢离纹龙壮汉太近,远远把“芙蓉饼”飞掷到纹龙壮汉面前。
纹龙壮汉抬头恶狠狠瞪视恩玳,辨不清好恶,带着浓浓的敌意。
浓浓的敌意散出镇煞四方的气场,瞅到恩玳身边李芷芸的面孔之后,收敛变得漠然。像是想在零星记忆里,找到这个熟悉面孔的痕迹。
到了第七日,江陵城闲杂诸事已了,璇女重创的子弟也在医治下渐渐恢复安康。
当然,莫与笙没少到妙平跟前半威胁半央求,让他自己也加入医治的队伍。
妙平刚开始吊着他,爱搭不理。后来见莫与笙态度越来越坚定,便松了口。
洗干净沾了血水的手腕,莫与笙与叶献泽搭话:“我想把那个‘纹龙男子’带回百花谷。”
叶献泽却不因为莫与笙的出言讶异,好像这几天来也在深思熟虑这件事情:“那个‘失心人’确实有异于传闻所说,行为举止大有差异。带回我们百花谷,说不定更能治愈得了?”
于是,在璇女派和百花谷两众子弟从江陵城分道扬镳的前夕,莫与笙率先去到了路口之处。愣是不给璇女子弟近身押解失心人的机会。
恩玳斗胆向莫与笙相问:“莫公子,你这般阻路不让我们押解。未免太不明事理了些!”
莫与笙看在恩玳略略有几丝人情味的份上,未出恶语:“你说话算不得数,我要同说话有份量的人谈谈!”
好一个不知地厚天高的年轻狂生。
他莫与笙算什么老几?竟叫嚣着要让璇女宗门的话事者与他谈话。
“你有什么话?有什么想讲的托辞?”凌如意就在不远处,“快讲。最好别是磨磨叽叽地一番造作!”
“这脸上纹龙的失心人,功法传承何处宗门,你们当中竟没有一个人能辨别的出!”反正是得罪了,莫与笙索性敞开了说话,不在乎会不会惹怒凌如意。
凌如意倒是淡定,但是其余的璇女子弟,包括恩玳在内,都经不起这番屈辱和激惹。
莫与笙很奇怪,这凌如意如今的脾性和印象中臭婆娘的样子,真区别大了。
搁十几年前,凌如意铁定是会怒气冲冲,要他小命的。
“你们判断不出这个‘失心人’的来历,只能带回璇女峰去给相飞雪定论。”莫与笙直言不讳,“这相飞雪能定断的了的,我们谷主辛骨玉也能!凭什么一定要给你们拾掇回去?”
第一次当众夸耀辛骨玉那老头子,莫与笙倒了一身不自在的恶寒。
众璇女子弟算是明白了——
这是明目张胆地索要,半句客套话都没有。
莫与笙满意地看着自己挑起了的众人的怒愤,太想趁热打铁,以至于口出妄言:“这纹龙壮汉能医。我莫与笙打包票!”
璇女子弟窃窃私语。
凌如意终于神色有变,挑眉,正想开口与莫与笙质询说话。
好在妙平适时赶到了。
原本在妙平身后的叶献泽,也去到莫与笙身侧。与后者同挡蜚语流言,同挨打量视线。
在外人跟前,妙平当然是要维护自己人的。尽管后来的她,也听到了莫与笙那句未见过世面的妄语。
“凌羽衣使。”妙平力争,“‘失心人’倘若能被医治,可以少去诸多杀孽。”
意义偷天换日,妙平可没说“只靠莫与笙就能治得好‘失心人’”。
莫与笙这时意识到自己吹牛皮了,抿着嘴心虚。轻轻把脚步往叶献泽背后,挪了几步。
没有答复的回音。凌如意何尝不知道,这是妙平对莫与笙的回护?
这七日,妙平一直对璇女派在江陵城的安排应承不推诿,凌如意还以为她是个逆来顺受的性格。
结果护起犊子来、争起权益来,分毫不退。
妙平见凌如意没有第一时间反对,那八成是把话语听进去了。又进一步循循善诱:“‘这纹龙的’相对别的失心人,更为内敛收性。可以收束起来,慢慢观察?”
凌如意再不说话,就要显得璇女派气弱了。一帮子弟还等着——她这个羽衣使好好打击一下莫与笙那浑小子。
“江陵城到广南白鹿泽,这其中路途遥远,比不上直接运送往荆北璇女峰,更稳当安全。”凌如意故意避开治疗的话头不谈。璇女峰没有医者,自然不能和百花谷比妙手回春。
然而这番考量纯属多虑。百花谷实际上也没真遇见过几个失心人,治疗更是无甚把握。
比的就是空城绝唱,将军攻心罢了。
凌如意要摆硬姿态,妙平自然不能温和地再斡旋。压低了声音,省略去人名,她对着凌如意低语:“璇女峰只有冰牢,总不能和……关在一起吧?”
语气平平,言义似讽。可周围人的眼中看,就不过是妙平说了句悄悄话一样,仍旧如沐春风。
凌如意如何不明白,这明指暗指地就是妙平在替百花谷表达“蒲忧怜仍被囚押”的怒愤?
最终,是凌如意妥协了。
一干璇女子弟憋着意难平,眼睁睁任由莫与笙叶献泽带走了纹龙壮汉。
百花子弟把纹龙壮汉押上木笼输运车,不少人嗔怨莫与笙自负多舌,怎么说出“失心人能治”这样的失了分寸的话?
莫与笙对着自己人的质疑,定下了不服气的决心:“不会治就学,不能医就练!婆婆妈妈地自己煞自己威风,什么孬种?”
被回怼的同门大眼瞪小眼,企盼叶献泽替他们说导莫与笙两句。叶献泽却只是笑笑,随莫与笙离去的方向,迈步紧跟。
归谷路上,遇到同样归途的叶吟、妙喜和朱匣子弟诸众。
那一伙人风尘仆仆、面色疲惫,一看便知道是连夜苦战才凯旋得返。幸好没有佚亡,只是轻重各异地受伤。
妙平心疼叶吟,不顾睽睽众目靠近叶吟身侧为他拭汗。
素日里没正形的叶吟,难得腼腆;妙喜被妙平瞪视而敛容,只能捂嘴偷笑。
而叶献泽多日的紧张,现下见到叶吟安然回程,终于松弛。
莫与笙的注意力却不在风情惬事。胳膊肘顶顶叶献泽右边臂膀,让后者往朱匣子弟队伍的最后方看。
也有一辆木笼运输车。笼子内也有个失心人。
这个失心人的样貌与纹龙壮汉比起来,就显得无奇平平了。相同的只有入魔人共有的深红色瞳孔而已。
披头散发,从头到脚的邋遢。挥舞着污甲尤长的五爪,不分好歹地哀号:“杀。杀?杀!”
莫与笙特意留意了李芷芸的反应。结果这回,她被吓得苍白面色,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朱匣子弟同叶献泽讲了大致的事件经过——
这个彻底暴戾的失心人,是好不容易活捉住的。
此前足有十余位失心人在广南大明山的村庄祸乱,少说殃害了五六户人家。叶吟妙喜带着朱匣子弟队伍及时救助,局势才没完全崩坏。
失心人声势壮大,但幸亏无知无识、尚且群龙无首,情势没有那么完全失控糟糕。
两个押解的木笼运输车里,完完全全一静一动两副光景了。
朱匣子弟觉得奇异,但也仅仅只是奇异而已。
没有闲人在乎。只有莫与笙在车厢里,通过后窗瞅着纹龙壮汉,就是想找出个缘由端睨。
叶献泽唤了莫与笙好几声,都没收到应答。干脆也伴着后者一块想事情——
为什么纹龙壮汉会和其他失心人有这么大的差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