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愿》鹿边边

21、第 21 章

　　　　梁奶奶眯着眼睛说：“亦宁这个同学我见过。”
　　“是的，奶奶，您还记得我。”周非微笑着对老太太说。
　　梁奶□□发花白，佝偻着背，“你比当年更好看，是我们家梁亦宁配不上你。”
　　周非不接茬，“奶奶您的精气神也很好。”

　　两人跟打哑谜似的，扔下颗炸弹，在众人心间炸开。一老一少将话题起了个头，却不再说下去。
　　席间的梁家人面面相觑，梁亦宁沉着脸不说话。
　　梁父则皱着眉头看了眼周非，很快将话题岔开去，引到梁亦宁和王柠身上。
　　周非作为局外人，沉默地听着。这些话好像是说给她听的，她突然明白了梁思雨的用意。

　　原来王柠已经在梁氏工作多年，长袖善舞，能力很强，是销售部门的经理。
　　这点超乎周非的意料，在她印象里，王柠一直是个沉默寡言的女孩，数学不错，参加过全国竞赛。
　　人都是会变的。
　　王柠居然能做销冠，现在更是销售团队的领导，周非简直不可想象。

　　王柠还是梁家认定的儿媳妇，梁亦宁未来的贤内助。
　　梁思雨失败的商业联姻让梁家认识到，将儿女婚姻作为生意的筹码，只会带来更大的不幸。
　　梁父自豪地宣称，梁家挑儿媳妇的标准已不再是门户，而是人品。

　　门户，人品。
　　周非吃着菜，将这两个词在嘴里也嚼了嚼。
　　真有意思，富起来没多少年的人家，摆起架落来不输传说中的old money。
　　梁亦宁看着周非的脸色，她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只是那笑意未及眼底。

　　一顿饭吃完，周非被迫接收了梁思雨希望传达的信息。
　　成年人的交往大抵如此，那一层窗户纸，梁思雨不好意思直白地戳破。
　　周非很想告诉她，与其大费周折跟她玩这种游戏，不如摁着梁亦宁让他尽快和王柠结婚。

　　三个小朋友玩得倒是很好，临走前，莫琪还恋恋不舍地抓着一辆模型小车。
　　“莫琪，把小车还给哥哥，我们要回家了。”周非道。
　　莫琪听话地把小车放到茶几上。

　　梁父说：“小丫头喜欢的话，就送给她。”
　　“爷爷？”小宇听见，瞬间扁了嘴看向爷爷。他把莫黎和莫琪当作好朋友，才把最喜欢的小车拿出来一起玩。
　　但这并不代表，他愿意把车送给妹妹呀！
　　“男子汉要大方，爷爷明天再给你买一辆。”
　　小宇喊：“这是限量的！”
　　梁父充耳不闻，拿过小车塞进莫琪手里，“拿着吧，哥哥送你的，以后常来玩。”

　　莫琪无措地看了一眼周非，周非拉过两个孩子的手，笑道：“伯父，小女孩也不喜欢玩车，她俩就是现在起兴，回家就丢在一边了。小宇是男孩子，肯定喜欢收集车车，我们不能横刀夺爱呀。”
　　莫琪把车重新递给了小宇。
　　小宇破涕为笑，“谢谢你，莫琪。”
　　“那说好了，下次来我家玩哦。”好脾气的莫黎笑眯眯地说。

　　回家的路上，周非和两个女儿聊天。
　　莫琪：“妈妈，你不会把我们的玩具送给别人。”
　　“嗯。”周非说，“妈妈刚才骗他们的，其实女孩子也可以喜欢车。”
　　莫黎：“我知道，妈妈。你不想让小宇爷爷‘没面子’。”
　　周非好奇：“你从哪里学来的‘没面子’？”
　　莫黎：“爷爷说的啊。他说奶奶不来看我们，是怕被妈妈关在门外，没面子。”
　　周非噗嗤一声笑了。
　　笑完又有点惆怅，谁家没本难念的经呢？

　　周非母女三人走后，梁思雨家陷入一阵沉默。
　　趁着王柠去帮梁思雨收拾的空档，梁母问：“亦宁，这就是你当年要死要活想复读改志愿，非得在一起的姑娘？”
　　“没发生的事，不必再提。”梁亦宁道。
　　他今晚一直没什么表情，但是那股烦躁一直萦绕在心间。
　　“现在人家也有孩子了，你就早点死心。和小柠尽快定下来，我们也就不操心，不催的你烦了……”梁母苦口婆心地道。
　　生意上的事她不懂，她只知道三十而立，儿子的事业已经立住了，只盼着他尽快成家。
　　梁亦宁说：“爸，妈，我今晚跟你们说清楚，我和王柠不会结婚。”

　　王柠刚从厨房走出来，闻言一怔，像是被人狠狠甩了一巴掌。
　　不受控制的，她的脸开始涨红，她感到一阵发烧般的热烫。
　　王柠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奶奶，伯父，伯母，思雨姐，不早了，我先回去吧。”
　　“唉，小柠……”梁母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王柠去玄关处拿外套和包，梁母狠狠一推儿子，“去送小柠回家。”

　　地下车库里，王柠的脚步有点急。
　　戴了一天的隐形眼镜，有点干涩，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不该憋着，任由眼中的热意冲出来，滋润难受的眼睛。
　　“王柠。梁亦宁喊道，王柠脚步没停。
　　一辆车从转角处开出来，冲着王柠的方向驶去。
　　梁亦宁一个箭步上前，拽开了王柠，待她站稳之后松开手，他说：“我们谈谈。”
　　王柠说：“好。”

　　王柠走到自己的车旁，是一辆奥迪a4。她没邀请梁亦宁上车，“梁总，就在这里说吧。”
　　“对不住，王柠。”梁亦宁道。
　　“为什么？”
　　“为我的不作为。”梁亦宁说，“我应该早就和你说清楚。”
　　王柠接近梁家人的动机很明确，她以为她和梁亦宁之间，还有一丝可能。
　　“亦宁，如果周非没出现，你会和我结婚，对吗？”王柠很认真地问，她需要一个答案。
　　梁亦宁沉默了两秒，然后说：“会。”

　　王柠笑了，地库入口的风吹来，撩动她的裙摆。她说：“换做别的女人，你也会结婚，是吧？”
　　梁亦宁没有回答，但他的眼神默认了。
　　“亦宁，不如考虑一下我的提议。我们结婚，做工作和生活上的伙伴。我不干涉你的情感生活，你与周非，可以保持你们想保持的关系……”王柠缓缓道。
　　她在梁家，投入的沉没成本太高了。女人三十，关于爱情的梦幻泡沫几乎已破碎殆尽。那从现实角度，争取利益最大化。
　　梁亦宁皱了下眉，对王柠说：“你在看轻周非。”

　　王柠倔强地看着他。
　　是的，她是看不上周非。高中时期恃靓行凶，换男友比换衣服还快，死缠烂打之后得到梁亦宁，但并不珍惜。
　　她们是完全反方向的人。

　　“你也在看轻你自己，王柠。”梁亦宁缓缓说。
　　王柠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她的手捏成拳头，微微颤抖。
　　梁亦宁给她递了张纸巾，“你值得更好的婚姻。”
　　“梁总，”王柠将眼泪拭干，把用过的纸巾折叠成小方块装进自己口袋里，说：“调我去京州分公司吧，那边销售部不是还群龙无首么？”
　　梁亦宁点头，“行。你去管，我放心。”
　　“好了，别送了，我没喝酒，开车就十几分钟。”王柠快速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我需要独处的空间。”
　　“到家给我发信息。”
　　“嗯。”

　　天色已晚，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傍晚的火烧云在初降的夜幕中，更加浓墨重彩。
　　周非带着两个孩子在楼下驻足，莫黎说：“妈妈，好漂亮。”
　　“是的，莫黎，有很丰富的颜色，你能说出看到哪些色彩吗？”周非引导孩子。
　　“红色，黄色，紫色……”莫黎看得很认真。
　　莫琪插嘴，“姐姐，你看红色的云像一匹马。”
　　“奔腾的马。”周非说。

　　莫琪的专注力更差一些，她很快被其它事物吸引注意力。她看到有人在翻垃圾桶，问：“妈妈，那个爷爷在做什么？”
　　“他在找可回收垃圾。”周非道，“纸壳，瓶子，旧衣服，都可以再回收利用，这样地球就会变得更干净……”
　　周非很耐心地解释，女儿可能会听不懂，继续问为什么，她就接着说。两岁多的孩子，正在语言爆发期，要尽量多地给她们输入。
　　“那我们也去捡！”莫琪兴致勃勃。
　　周非阻止，“不行，莫琪，垃圾桶里细菌太多了，你们是小宝宝，抵抗力差。回家后，你们帮妈妈整理快递盒子，可以吗？”
　　莫琪欢呼：“好耶！”

　　眼神离开拾荒者时，周非不免想起她和梁亦宁奶奶的往事。
　　为了梁亦宁上学方便，梁家在常林苑给他留了套房子，只给他住，梁家其他人住别墅。
　　高三毕业后的暑假，周非骗她妈妈说去毕业旅行了，实则天天窝在常林苑。她每天要在网上看游记，在电话里忽悠她妈。
　　现在回想起来也是荒唐。
　　天天宅着太无聊了，梁亦宁说他回家把游戏机拿过来。
　　周非跟着一起去了。
　　梁亦宁问，要不要去他家玩？

　　周非摇头，她根本没做好与他家人见面的准备，便在他家别墅栅栏外边喝可乐边等。
　　一听可乐开罐，烈日下，周非一口气喝了一半，打了个嗝。
　　不远处有个老太太拿着个蛇皮袋，盯着她手里的易拉罐看。周非一愣，两秒之后才意识到，老太太想要她的罐子。
　　周非就把剩余的可乐倒到草丛里，将罐子递给了她。
　　想不到老太太非但没有感谢的微笑，皱着眉接过，反而来了句：“小丫头那么浪费。”
　　周非被指责，恨不得当场将罐子抢回来扔进垃圾桶。
　　这讨厌的老太！活该穷，在别墅区捡垃圾！

　　背着双肩包从家里出来的梁亦宁，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少年提高了音量，小麦色的脸上浮现出不易看出的红晕，“奶奶！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这些不值几个钱，别再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