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你不抱抱我吗》姚姚

1、第 1 章

　　罗志刚惊叫一声，从梦中醒来，身旁的妻子被惊醒。
　　“怎么了，做恶梦了吗？”
　　罗志刚擦擦汗，摇头说：“没什么，你睡吧，明天还上早班呢。”
　　妻子拉亮身边的床灯：“白天太累了吧，才会睡不好，我给你泡杯牛奶去。”
　　罗志刚起身：“不用了，我自己去泡好了，你再睡一会儿，怀孕的人得好好休息。”
　　妻子微笑着点点头。
　　罗志刚一个人坐在客厅，黑暗里仿佛那双眼睛还在望着他。他不安地起身，走过去将卧室的门关上，亮了客厅的灯，点了支烟，心里才安静了一些。
　　他刚才梦见安平了。
　　安平是他五年前认识的，他与一大班朋友出去玩，安平是朋友的同事，一起过来唱卡拉OK。
　　她唱的不太好，可很认真。他在玩牌，偶而抬头看到她很认真的点歌，然后很认真地唱，声音轻轻的，可是没走调。
　　就这样，他们认识了。
　　她对他有好感，他是知道的。每次出去玩，她的眼睛总不时地望向他，有时他刚巧望回去，她总是不好意思地转头。
　　安平很随和，因此他们朋友出去玩的时候，总叫上她。罗志刚当时有一大把的时间，无处打发，所以也跟了一块儿去。安平看到他来，眼睛总会亮起来，对他微笑，那段时间，罗志刚很喜欢看到她微微笑的模样。
　　罗志刚甚至想过以后跟安平结婚也不错，她是那样的温柔与和气。
　　他同她去打球时，会教她握拍子的正确方法，他站在她旁边，握住她的手：“得拿这儿，这样挥拍力气要大一些。”他看着她的耳朵一点一点地红起来，然后是红到脸红到脖子。
　　她总抱歉地说：“我打的不好。”
　　他笑：“可你这件衣服很好看。”
　　她疑惑地转头：“打得不好同衣服有关系么？”
　　罗志刚笑了：“没，我只觉得小粉色挺配你的。”
　　安平脸上好不容易褪下去的红色，又慢慢地涌起来。
　　罗志刚是大学毕业应聘到这城市的，同安平一样，他们都听不懂这城市的方言。所以罗志刚感到他同安平在某一方面是非常合拍的。
　　可就是太合拍了，罗志刚有些犹豫了，安平也跟他一样，租别人的房子住，每月还要寄钱回老家，安平有个妹妹，还在读书。罗志刚是个现实的人，他将安平所有的条件摊开了一看，决定退出。她是很温柔，可是没多少家底，罗志刚有两同学像他们那样条件的结婚后的生活让他打寒颤，要是过那样的生活，罗志刚宁愿一辈子不结婚。
　　安平是个好女子，可是并不适合他。罗志刚很庆幸自己还没爱上她，可以及早抽身。
　　罗志刚坐在客厅里，心想着是不是白天见着什么人了，怎么会梦见安平呢，他都二年没见着她了。
　　他的抽身，使安平非常的迷惑，有时罗志刚可以感觉到她的不解。
　　罗志刚装着不知道，却渐渐地疏远她。他有时会心软，因为她的眼神是如此的难过，可一个人时候，他清醒地认识到，他不爱她，他从没爱过她。他狠狠心不理她的眼神。
　　罗志刚抽完一支烟，喝了点水，看看时间还早，于是又回到床上，再睡一会儿。
　　他三年前碰到他妻子，是他上司介绍的，是他的女儿，文静而白皙的一个女孩子，笑起来有两个酒涡。罗志刚觉得她适合他，相处一年后，他就结婚了。
　　不知为什么，他没通知他以前玩的那帮朋友，当然包括安平。
　　罗志刚从那个圈子退了出去，他不再跟他们出去玩，而且他觉得幸福而满足，生活的轨迹沿着他安排的路线沿续下去。他一向是有计划的人，当然他的计划也从没出错过。
　　唯一的一次大约就是安平这件事了，他差一点就脱不了身。
　　最后一次见到安平是在他家楼下。
　　她在等他。
　　罗志刚当时与妻子，那时的女朋友看完电影，送她回家后，回到楼下就看见安平站在那里。
　　安平当时穿着一件粉色小花的T恤衫，他记得有一次他说过好看，她好像经常穿。
　　罗志刚一怔，不过也就坦然地走上去。是啊，他又没做错事，有什么好担心的。
　　安平有些紧张，双手紧握着。
　　“小安，有事吗，这样晚了。”
　　她摇摇头，然后微笑了：“我只是……路过这儿，所以来看看。你最近很忙吗？”
　　“是，有些忙。”
　　安平低着头，过了一会儿说：“罗志刚，我……我很喜欢你。”
　　罗志刚听着微微一怔，半晌才说：“太突然了，我没准备好。”
　　安平还是低着头，脚下踢着一块小石头：“嗯，我想了很久，才来告诉你，不过没关系，你……你可以当做没听过我的话。”
　　罗志刚不知道如何回答她，只得说：“太晚了，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小罗，时间过得可真快，一下子，就过完了。”
　　安平抬头看他：“认识你，居然也这样久了。”
　　他搔搔头：“真的很久了吗，不到一年吧。”
　　“已经过了一年了，我记得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是夏天，而现在，又一个夏天过去了。”
　　罗志刚想起他刚刚见到她的时候，朋友起哄叫她喝酒，她不拒绝，一口喝下差不多半两的白酒，只是过了半小时脸才慢慢红起来，靠在桌上打盹，他隔着桌子望着她，看着她的头一点一点，前额的头发一下一下地碰着桌面。
　　那天，也是他送她回家的。
　　罗志刚陪着安平往她家路上走着。
　　夏日过去了，但还不太冷，没什么风，路上也没什么人，罗志刚陪着安平往她家路上走着。
　　快到的时候，安平加快脚步，走到罗志刚的面前站住了。
　　罗志刚也停下来。
　　安平抬起头，望着罗志刚，她轻轻但坚定地说：“罗志刚，你抱抱我吧。”
　　罗志刚望着安平的眼睛，它悲伤地望着他，他的心被大力地震了一下，他站了许久，心里强忍住欲望，平静地说：“安平，有些事，是永远都不可能的。”
　　安平的眼睛慢慢地黯淡下去，可她还是望着他：“我只是…….我只是想要你抱抱我，只是想说，亲爱的，你不抱抱我吗？”
　　罗志刚狠下心转过身去，他怕控制不了自己，他好不容易才将生活拔回正规，他怎么可能再去让人破坏它。
　　他最后依稀听到安平的叹息声，等到他转身的时候，安平已经走了。
　　此后他再也没见过她。
　　半年以后，他就结婚了。过不久，妻子怀孕了，再接下来，如他所想的，他成了父亲，工作也按部就班，再然后，孩子上幼儿园，上小学。
　　他的孩子是个女儿，七岁，胖胖的，可爱而聪明，是他与妻子的心头宝。
　　快九点的时候，妻子来叫女儿上床睡觉。
　　女儿蹦蹦跳跳地来书房叫他。
　　“爸爸。”
　　“嗯。”他正忙着，没抬头。
　　“爸爸，我要睡了。”
　　“乖，跟妈妈去睡。”他桌上的文案必须在今天赶出来。
　　女儿很有耐心地站在他旁边，见他没反应，拉拉他的手。
　　“宝宝，”他叹口气，“怎么了？”
　　女儿抬起头，微笑着望着他：“爸爸，你不抱抱我吗，你今天都还没抱过我啊。”
　　他一震，转过身来，望着女儿期待的眼睛，他放下笔，转身抱起她，说：“来，爸爸陪你玩开飞机。”
　　他用手抱住她的腰，将她平放，然后抬高，口中喊：“飞机起飞了。”女儿兴奋地尖叫。
　　那天晚上，他又梦到安平了。
　　她还站在那里，还穿着那件粉色小花的T恤衫，微风吹动她的头发，她就那样悲伤地望着他。
　　“亲爱的，你不抱抱我吗？”
　　罗志刚看着当年的自己狠下心转过身。
　　他终于看到安平闭上眼，眼泪滑下她的脸颊，她转身走了。
　　罗志刚醒来发现自己浑身的汗。他转身望着身旁的妻子，稍稍安定了些，却再也睡不着了。
　　这么多年念念不忘，他爱安平吗？如果爱，当初他如何狠得下心拒绝了她；如果不爱，怎么他忘不了她，他忘不了她悲伤的眼睛，他忘不了她绝望地说：“亲爱的，你不抱抱我吗？”
　　罗志刚去上班时有些无精打采的。一夜没睡好的缘故。
　　然而他的疑惑只持续两天，然后，然后他就不想了。他向来可以从失控的境界里逃离出来。他的世界是充满规划的，他要一切有节奏与计划。
　　碰到林然是一年后的事情了。他去谈生意，没想到客户就是林然。林然是罗志刚以前出去玩的朋友。从他结婚后，他们就再没碰面了。
　　他们在酒吧喝酒。两人很开心地聊以前的日子。
　　他们想以前朋友的名字，然后林然说这小子现在怎么怎么样，两人一起笑。
　　“安平呢？”罗志刚借着酒意说，“嫁人了吧，有碰到她吗？”
　　林然吃惊地望着他：“你不知道？早死了，死了好多年了。”
　　罗志刚愣住了：“开什么玩笑。”
　　“有拿这个开玩笑的吗？生病死的，挺稀罕的一个病，对了，就你结婚前二个月吧。”
　　罗志刚的手一抖。
　　“挺惨的，这样年轻。葬礼的时候我去参加了，跟睡着了似的。也亏得她父母都不在了。若还在，真不知伤心成什么样子。她妹妹倒来了，通安平一个模子里印出来似的，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哭，不出声的哭，怪可怜的。我们想通知你的，可你搬家了，又换了电话。”
　　罗志刚记得当时自己不爱她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因为她父母都不在了，她是一个人出来工作的，挺辛苦，他不想自己跟她一块儿辛苦，所以抽身了。
　　他没有想到安平抽身的更绝决，或者是她不得不抽身。罗志刚仿佛听得到她说日子怎么这样快，一下子就过完了。她一定是万分的不甘心吧。
　　林然拍拍他的肩：“别难过了，都这么多年了。她走时并不痛苦，前一晚还与妹妹说，要好好睡一觉，在梦中就走了，也是好的。”
　　罗志刚心想，她一直没舍得走，她一直在这里，她时时入他的梦来，她时时记得自己得不到的那个拥抱。
　　也许这一辈子，她都不打算离开。或者，是罗志刚不要她离开。
　　罗志刚那天喝醉了。
　　他回到家来到女儿的房间。望着她熟睡的脸，他握着她的手哭了。
　　女儿被吵醒了，望着蹲坐在地上的父亲，她笑了，俯过身靠在的父亲的肩上，双手抱住他，口里说：
　　“爸爸，做恶梦了吗，别怕，宝宝在这儿，宝宝抱抱你就好了。”
　　他拥住女儿，紧紧地抱住她。
　　安平站在黑暗里，悲伤地望着他：
　　“亲爱的，你不抱抱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