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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第三章 ...

  •   第三章

      清翎十二年,十一月。徐城。
      此处乃是南边城郭,地广物博,鱼米之乡,小桥流水,亭台楼阁。
      更有竹喧浣女,莲动渔舟之景,兼且沧海月明,蓝田日暖诗家之情,便是时值年末,仍是热闹如春,家家日里走亲访友,夜里灯火通明。
      江南气候适宜,近冬日里也并不多寒冷,只一暖被,一手炉,一厚裘,即可安然过严冬时节,粮食富足,更不致果腹有灾,家家乐过丰年。

      此时黄昏初至,城外尚有一两路人,俱是往一处看去,只见正是个白衫年轻公子,手执缰绳,牵着匹骏马,悄然立于那处,口中喃喃自语,浑不将周遭人放眼里,只轻声道:“……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芍,年年知为谁生……”
      他锦衣玉带,白衣飘飘,眉眼间似笑非笑,更有愁绪暗藏,正是双目看来无情实有情,流光一转道尽平生事,嘴角似抿似翘若有千言万语,皆是化作一声叹息,这一两路人乍一看来,恰似仙人落凡尘,倒在这江南人杰地灵之处,也甚少见这等风流人物了。

      白衫人轻声自语道:“本是不愿多一伤心人,然既是寻到此处,便遂了前辈心愿吧……”说着,翻身上马,向着城东边而去,一时来去皆是无踪可循,直叫人如梦似幻。
      他驱赶座下骏马,不一会儿便到了一处密林边,尚有一湖畔临近,时有风动碧水,倒也惬意如画。此处正是离官道甚近,倒也路势平坦,修得齐整,并无小道般杂草丛生之态,虽是冬日近,也无衰草枯杨之景,衬着明镜波面,端的清秀瑰丽了。

      白衫人赞叹一声,催动坐骑前行,待离得湖畔更近了些,便翻身下了马,将马匹牵至一树边,系上缰绳,轻轻安抚着道:“乖马儿,我去去就来,你便在此处候着可好?”
      那马儿竟是颇通人性,轻声嘶鸣着,自鼻中喷出几股气来,来回踱了数步,便低头啃食脚下青草,似是不满状,却又无可奈何地随他去了。白衫人见状,不由拊掌莞尔道:“你这乖乖,倒也知晓人的心事,莫要急,我一会儿即可回来,只去给人送一物事便走。”
      那马儿只低头吃草,不屑理睬他,白衫人更是乐了,解开系在树上的缰绳道:“你这般乖巧,我便不用拴着你,也是不会乱跑的,这便放你些空,自去玩乐吧。”

      马儿抬头似是瞥了他一眼,也不动,只自顾自低头吃草。
      白衫人拿了马背上一锦袋,便笑着往湖畔密林中去了,临去时哼着小曲儿,甚是愉悦,然心中思及此去事宜,又不由黯然神伤。
      他走进密林后,便自锦袋中取出两只卷轴来,细细抚摸着,指尖每每划过系带,均是轻颤不已,想到当日一同取得此物之人,更是如要落泪。
      徐城乃是南方小城,并不算是顶顶出名的游玩之处,然因着一江湖故人,却是大有奇妙。正是当日袁道同门,那年少时的徐城遗孤,如今的巧手门一任掌门吴进故里。

      如今这处故里,却也正是那吴进居所,他自卸下掌门之位后,便终日隐居于此,不问世事,倒也叫有心人难以找寻。白衫人真身为何,想来诸位早知,正是碧水云天旧人,昔日无知少年,今日风波江湖客,火烧空明寺后,惊魂马家堡,声名已是众人皆知。
      两年时日,早已将少年身形抽长,不复当日初入江湖时的婉柔,因着碧水云天诸事,为江湖人士所觊觎,两年来日日俱是厮杀不在话下,此时却平添一股杀生大权之气,乃是经了诸般历练,终是带了杀伐果毅,行事间稚嫩早脱,恣意犹存。

      陈昭绾素来感佩袁道赠物之德,款款深情,自当日与林源,慕容温故等人不告而别后,便致力于寻吴进踪迹,饶是他心思敏捷,也是跑遍大江南北,究竟给他在此处得了些端倪。
      想来也是踏破铁鞋,如今竟是不费工夫,只因吴进本就是徐城遗孤,此事甚少为外人知晓,袁道却是于卷轴中提到,故陈昭绾百般思量,终觉此处最是大有玄机,功夫不负有心人,今日终是给他寻到这僻静所在,正是隐居的好去处。
      陈昭绾边思量着,边在密林中缓缓行走,查看着周遭树木。自空明寺底与马家堡后,他对机关暗道等物也是略有些知晓,更是得了林源与慕容无素有意无意指点,如今也算是眼力过人,想来吴进一代巧手掌门,自是该有些神鬼之道才是,一时头疼不已。

      待寻了一柱香时分,他已是有些丧气,思及当日林源与慕容无素做派,俱是一丝不苟,自己却是火烧火燎的性子,只恨不得人家自己站出来,看来是做不得这细心事了。
      正要放下手头之事歇息时,却见一树干上似是有些异样,不如别家那般粗糙,倒是光滑可鉴,想到林源所言,机巧之物开启之处,必得是常年经人抚触,如今这树干这般不同寻常,想来是有玄机的。他不由心中一动,按掌于上,然过了好一会儿,却也不见有何动静。

      陈昭绾心中很是惭惭,只觉自己较之那两人,却是差了些的,他叹了口气,只待转身去歇息着。便在此时,却听一声音自那树干处缓缓传来道:“……何方高人……造访敝处,可有要事……”陈昭绾闻言一惊,四下扫视着,终是定于那树干上,心中忐忑,恭敬地道:“可是吴前辈于此处了?在下乃是受袁前辈所托而来,为转交一物事……”
      那声音顿了顿,似是不可置信地道:“……袁前辈?哪一个袁前辈……莫不是……”
      陈昭绾此时已断定正是吴进于此,便正色道:“乃是袁道,袁前辈所托。”

      那声音沉默了会儿,颤着道:“……袁道…袁道…他…他如今……他本是巧手之人,名姓外人却多不知晓,你既能说出,想来是真有其事了……唉……”
      只听他言罢,陈昭绾面前树干竟忽的转了个圈,缓缓与其后两树并和,三数俱是有些年头的,树干直如一人合抱之粗,这般并和于一处,竟显得甚是雄伟了,陈昭绾赞叹不已之时,他面前那三棵并和之树,竟猛地齐齐裂开,现出个一人高的大洞来!

      陈昭绾探头看了看,心中虽是惊异,然却不及当日袁道地底那般惊慌了,只是稍一愣神,便一矮身,进了那树洞中,只见一片漆黑中,竟是不如外边看来那般窄狭了,内里足可站上三四人之大。陈昭绾方站定,只听周遭一阵机关开启之声,脚下一震,那树洞便带着他直直往地底而去!这一惊到底非比寻常,陈昭绾也是心中一跳,跟着哭笑不得,只觉自己已是见过那许多诡异阵仗的了,怎的还这般大惊小怪,当真越活越回去了。
      这树洞直带着他往下到了极深处,方止住落势,稳稳地停住。陈昭绾松了口气,只觉这些机巧之物当真是没个定数,当日袁道已是精工,今日吴进更是毫不逊色,实不愧为当世两大奇人,只可惜……他心中暗暗叹息,正了色便往前行去。

      那一处过道中俱是有火把照明,看得甚是清楚,一路走来俱是如履平地,丝毫看不出已是在树洞之下般。边上虽是土洞石壁,然雕工精细,不亚于当日袁道地洞,甚是精妙。
      陈昭绾顺着火把光亮处直走到一处居室前,便见面前一两开大门,较之袁道当日所悬对联,此门上却是无联无匾,朴素如常,唯书狂草二字:通神!

      此时听得先前那声音道:“阁下自便即可,自当恭候大驾……”陈昭绾闻言,伸手推开面前之门,只觉心中似是有何事至此方落了尘埃,忙一紧怀中锦袋,进了那居室。
      只见此处与袁道居室无异,皆是些寻常家用物事,唯有屋中柜上摆放,俱是机巧之物,想来是吴进心血所出,再看那案上,却正是盏烛灯,环顾四周,再无其他。
      案前坐着一人,此时正背朝居室入口,瞧不见面目,昔日巧手掌门,如今只一身素色长衫,一头灰白之发皆以长绳束起,盘成一髻,一支荆钗直穿而过,唯留两簇垂髫于鬓边。虽是袍袖翩翩,却可见其衣带皆宽,正是体弱虚质之症,想来已是殚精竭虑。

      陈昭绾暗叹着,上前一步躬身道:“晚辈陈昭绾,见过吴前辈。”
      吴进闻言,轻声道:“……是了…想来他已不在了吧,才会托人带话与我……”
      陈昭绾顿了顿,道:“袁前辈生前有物事要托晚辈带来,还请前辈过目。”
      吴进叹口气,方转过身来,见了陈昭绾,不由“啊”的一声轻呼,双目微露惊讶之色,陈昭绾此时方得见这人面目,正是谦谦君子之相,细眉长目,面白无须,丰神俊朗,倒与一头灰白之发不甚相称。只听吴进却上下打量着陈昭绾,惊异地道:“…怎是你?咦…然却又不是你……这却是稀奇…”这话正是无头无尾,叫人摸不着头脑,陈昭绾心中虽是忐忑,面上却不露声色,只淡淡地道:“晚辈不知前辈所言何意……”

      吴进此时上前两步,盯着陈昭绾细看,忽的道:“…你莫不是…然细看却又不是,想来是小了数岁,只是神色气质倒是一般模样,狂放不羁的做派…”
      过了会儿,吴进又长叹道:“罢了,罢了,我本就不想管那起子事,如今…如今他已是身过……我又去管那些作甚…唉…人世不过刹那芳华,又有何眷恋呢!”
      陈昭绾奇道:“前辈道我与谁人相似了?”
      吴进转身去挑去灯芯,边轻声道:“……正是当年一位故人…然想来却是不能,应是大限将至,已老眼昏花了,可见世事逃不过红尘劫历……”

      陈昭绾听他满口胡言乱语,不知其意,心中只当他初闻噩耗,已是不甚清明,便也不放心上,只自怀中拿出那锦袋,抽出两支卷轴道:“前辈,这便是袁前辈托付之物。”
      吴进见了那卷轴,颤着手接过,踱到案边,摊开了细细看着,陈昭绾见他面色惨白,不由不忍道:“前辈还请节哀顺变,莫要太过哀伤了……”
      这时吴进忽的笑道:“怎会哀伤呢?小友多虑了,只因他本就不喜这人世,在世时总念叨着归去来,如今先我一步去了太虚幻境,倒也是乐事一桩……”

      他所言虽是笑语,却又叫人黯然神伤,吴进自己说着,竟也落下泪来,仍是边哭边笑着道:“…你道他那些心思,难道我便不知吗,真将我当做傻子了……只是我倒要看看是谁先忍不得,这一等…便是十多年……再一等…便是生死别……可知老天从不宽待众生,顶不喜口是心非之人,最看不得这等痴儿怨女之事……”
      陈昭绾闻言心中一酸,轻声道:“……概世间之事,俱是如此了……”

      他此时却忽的想到当日不告而别时,林源正于房中熟睡,恰是毫不知晓。
      当日一别,此去经年,良辰好景又有何人知,但为世间险恶,人心不古,只求得一人安生便足矣,何来两全之说。如今自己流落江湖,日日腥风血雨,愤恨时恨不能将周遭之人俱杀尽了,惨淡时又悔不当初,然思及这一别可换得那人无碍,心中也是再无犹疑,只觉诸般苦楚,尽是自己前世冤孽,今日偿还也是不枉此生,只望能有重逢之日,切勿相会无期……

      吴进听罢,一愣不言语,竟仰头大笑,猛地挥袖将案上茶壶掀翻,淋在卷轴之上——
      陈昭绾见状大惊,喊道:“前辈,前辈!”
      吴进提着茶壶,忽的转头正色道:“你莫要慌,我还未疯呢,这冤家死时留下些物事未曾说出,那卷轴所述,乃是另一段秘事……今日既是有缘,便将之公诸世人吧!”
      陈昭绾闻言便知其中自有蹊跷,定了神细看那卷轴,那卷轴中确是有一处隐去,当日他与林源百思不得其解,今日得见巧手吴进,恰是世间唯一解得这玄机之人。只见卷轴上原本如被烧灼般,空无一字之处,被这茶水一浇,竟缓缓显出字迹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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