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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1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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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一之后的暑假,后半部分被军训所占满。
迟月在大一的下半学期被乐一吟拉入校广播台。当时,那个姓乐的家伙就就端着无比诡秘的笑容对她说道:“我们广播台的好处,要到军训的时候才能突显出来。”
现在蔚迟月终于知道了她的意思。
广播台的十几个大一生,幸运地被免除了训练。他们每天的事,就是写写稿子,在大家训练的间隙朗读出来,为他们加油鼓劲。也负责出板报,画宣传画之类的工作,或者,为歌咏比赛之类的娱乐活动出几名主持人,再帮着打打杂什么的。
也不能说这样的他们与其他从事军事训练的学生们比起来就轻松得多,只是辛苦的方式不一样罢了。但如果谁想在军训期间偷懒的话,早早加入广播台却不失为一项明智之举。学校给广播台的优待很多,除去不用训练,还有一来一去的专车。
苏祈夏舒适地靠在广播台专车的座椅上,半眯着眼晒太阳。“实在是多亏了李凌啊……”他喃喃道,露出得意的微笑。李凌,和他交往了两个月的女朋友,也是广播台现任的台长。她不忍心看他受苦受累,更不忍心看他变黑变丑,于是在大一下学期将尽的时候私下把他弄进广播台。
当初他还因为这事跟她生了气。苏大少的嘴又咧了咧。当时,他是这样对她说的:“我在你眼中,就那么不是个东西吗?我是个男人好不好!我会怕军训?如果别人知道这事,我的面子往哪放?真他妈窝囊!”
亲亲女友立刻就哭了。但木已成舟,期末在即。“这回就算了,下不为例,知道吗?”他说,然后像是好不容易气消了般去哄已成泪人的李凌。
但她不会知道,也没有人知道,恶劣如他,此时此刻笑得多么欢快多么满足。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苏大少抖了抖敲着二郎腿的脚。
“请问……这个位置有人吗?”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他不情不愿地看向站在旁边的女生。一张平淡无奇的面孔,提不起兴趣。“什么?”他不爽地问。“我……我没有位置坐了。你能把包放在上面吗?这个位置……”女生吞吞吐吐,紧张,并且窘迫。
我看起来就那么凶吗?苏祈夏更不爽了。而且一个人坐两个位置怎么说都比旁边坐个人舒服,更何况是个丑女。“上面放不下。”冷冷地丢下五个字后,把头扭向窗外。
反正广播台里他什么人都不认识,反正他的名声在广播台里也已经够臭了。他还在乎什么。
女生呆立在原地。咬着唇,不知所措。
坐在斜后方的蔚迟月目睹了这一幕,从头到尾。学校派给广播台的车不大,座位将将够,而且还有一个位置坏了。这个女生她是认识的,同系的梁沫,不善言谈,为人内向,却写得一手好文章。这也是她得以进广播台的原因。今天不知为什么迟到了,最后一个上车,所以才会有现在这样的情形。
迟月站起身。
“坐那吧。”她拍了拍梁沫的肩,指向刚才自己坐的地方。旁边的乐一吟正目瞪口呆地望着她。她怎么会不知道为什么。谁都知道她蔚迟月从不多管闲事。
可这次……却连犹豫也没有。
“这……不……”梁沫像是更加无措了。迟月只好将她半推半扶到座位上,“没事,坐吧。”然后回头,坦然地看向苏祈夏的大脸。
全车的目光都汇集在他们这里。
像是很久以前,也出现过这样的情形呢。她和他的对峙。
“上面放不下的话,还可以放地下。”她缓缓开口。车已经开了,窗外景物变换不息,车内光影交错不停,她扶着椅背稳稳地站在那里,脸上一片淡漠。
苏祈夏就这样看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并没有过太久。他忽然笑起来。
边微笑边摇头,他叹了口气。“那就放地下吧。”很自觉地把包扔到车子的过道里,“请坐。”还是一个样,那么久了,她还是那么欠扁的样子。连表情都分毫不差,他们第一次的见面。
而如今,对这样的她,不知为何,他再也愤怒不起来。取而代之的,则是满满的无可奈何。
一时认输的代价,就是长达两个半小时的如坐针毡。
对,认输。苏祈夏回想着刚才的情形。拜托,他刚才为什么要笑出来,为什么要那么自觉地扔包,为什么还要对她说请坐?他为什么没有愤怒地跟她杠上?
他,他,他居然就那样妥协了。奶奶的。真是后悔不迭啊……
余光瞟向带着耳机闭目养神的蔚迟月,不得不承认她长的是越来越漂亮了。就像自己越来越英俊了一样。上次看见她和一个男的手牵手地走在一起,据说是她的男朋友。还可以吧,比他就差远了。不过话说回来,像蔚迟月这样的女人居然还会交到男朋友。
心里的碎碎念不知不觉就真的说了出来,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一双充满凶气的美眸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你说什么?”
“你不是睡着了吗?你不是听音乐呢吗?”
“刚才它就停了,而且,闭着眼睛不代表睡觉。”
他于是不甘示弱地回瞪她。“我说什么关你屁事?”
“你说屁话是你的自由,但那里面请不要出现我的名字。”像蔚迟月这样的女人居然还会交到男朋友?哼。这个家伙真是千百年如一日的讨厌。
“他妈的,你这个家伙……还真是和以前一样的自以为是,牛X哄哄!真搞不懂有哪个男人可以忍你,又凶又臭屁,你还算是女人吗!”果然,她终还是那个有能力让他一再抓狂的蔚迟月。
“我是不是女人也不关你的事。还有,我认识你吗?不要一副跟我认识了很久的口气。”她继续冷言冷语。瞬间就那样不期然地想起科华的那段岁月。她讨厌过他,甚至有那么些的怕过他,直到后来他一再地输给自己。可怕?他的面孔现在离她有点近,并且因为狂怒而变得有点扭曲。她只觉得滑稽和可笑。
“你不认识我?”苏大少英俊的脸又扭曲了几度,“你再说,你不认识我?!”
震耳欲聋的吼声贯穿全车,把所有打盹的人惊醒,把所有清醒的人的注意力再度吸引到他俩这里。蔚迟月开始隐隐的头疼:“拜托,你说话能不能小点声?”
她可不想和他,苏祈夏,传绯闻。
苏祈夏伸高脖子,环视了周围一眼,这才感到一丝不自在。缩回座位上,他压低声音,却依旧不依不饶:“蔚迟月,做人要凭点良心,怎么说,咱也当过一年的同学。快说,你认不认识我?我叫什么?”
蔚迟月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执著于此。可是现在实在不宜火上浇油。“你叫苏祈夏,行了吗?可以闭嘴了吧。”
“可以。”他像是终于满意了一般。
后来的一路,直到军训基地,他们俩没有再说过一句话。迟月曾经睡着了一会儿,半梦半醒之间,她想起离开科华的时候,她和苏祈夏打过的最后一架。
“……女人,快告诉我,我是谁,叫什么名字?”
“你叫,苏祈夏。”
“你可终于认识我了,你还记得第一天我怎么招你你都不搭理我吗?还有后来,你死活就是把我当透明人,真是气死我也!我这人啊,最恨被人忽视,所以,我永远记得你给我的难堪。你可以嘲笑我,骂我神经病,但你不可以……”
视我为无物。
他偶尔会想起她。
就像他想任何事情都不会追根纠底一样,想她,亦不会太过具体与刻意。关于她的记忆,记忆中关于她的画面,总是那样不经意地浮现。
他记得她高傲的样子,记得她倔强的样子,记得她窘迫的样子,记得她生气的样子……还记得她悲伤的样子。她的笑容,他像是从未见过,可他却可以清楚地回想起那张属于她的,流泪的面孔。
他不知道,为什么除了母亲,想的最多的,会是她。
那个和他本是毫无关系,甚至可以算的上是对头的女人。在那么多个日子里,不知不觉地,变成一个对他而言那样复杂特殊的存在。
“迟仁曦。”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是什么时候呢。他想不起来了。而他叫过她的名字吗?……“蔚迟月。”他停下拖地的动作,轻轻地吐出这三个字。
“一点也不陌生啊……”
可他已太久没有见过她。
是他从她眼前消失的。这个城市,大到足以让一个人凭空消失。他不知道她有没有找过他,他甚至不知道她是否还在这个城市。可他知道,她一定还是过着和从前一样的生活。优越的,完美的生活。而背后的艰辛与疲惫,却从不对人诉说。
在蔚迟月把与苏祈夏之间的种种以及自己在科华的经历和盘托出之后,乐一吟脸上的表情才缓和下来。
“你不够意思哦,迟月。咱俩都认识那么久了,你为什么都不主动告诉我?”一边说,乐同学一边觉得委屈,“害得人家白震惊一场的,以为你跟他有过什么不可告人的龌龊关系呢!已经有好多人来问过我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作为你最好的朋友,却毫不知情,真是……”
“对不起,对不起。一吟,我……”
“算啦算啦,迟月,我能理解你的苦衷。那毕竟不是一段美好的回忆。你也不是刻意隐瞒,只是不想提起,对不对?”乐一吟释然地笑道。
迟月看了她半晌,缓缓地笑了:“谢谢你,一吟。”
“不过现在事情有点难办……你知道,女人都是天生的小喇叭,而广播台的女人更厉害,一个个顶上大音响了。现在关于你和苏祈夏的传闻已经有好几个版本了,你要听哪一版?”
“我哪版都不听,行不行?”迟月的头,又开始疼了。
“哈哈,反正你就做好心理准备吧……和江子筑别因为这事儿影响感情就好。”
“不会。放心吧。”
谈话告于段落,两人低头继续写稿改稿。
事实证明,乐一吟的担心完全是没用的。军训期间,迟月和江子筑几乎见不到面,手机禁止携带,更无法发短信、打电话。唯一的一次,是身为班长的他给广播台送稿子的时候,别人都去搬东西了,办公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在。
推门而近,他看见他,有一刹那的怔愣。她也是。半晌,两人同时笑了:“怎么是你?”
他能待的时间不多,十分钟。两人聊聊这,说说那,十分钟很快地过去了。临走时候,她叫住他:“子筑,你有没有听到什么不好的传言?”其实,她后来才知道,自己根本不用问的。完全是多此一举。只是那时候的自己还不够了解他。那时候的自己,并不知道,这个身为她男朋友的人有多么信任她。
“我相信你。”他说,笑了笑,然后,离开。
无话不说的朋友,在这个世界上,恐怕是并不存在的。
每个人,毕竟都是独立的个体,就算两个再要好不过的朋友,他们每个人的心中,却还是存在着那样一片无法与别人分享的领地。这个领地可以变化,也可以被别的领地所取代。这段时间,它是秘密,但过了这段时间,当它不再牢牢占据着曾经属于它的位置,才算到了可以分享,将它告之别人的时候。
人们总是说,时候未到,时候未到。
说的未尝不是这样一种情况。
乐一吟没有权利责怪蔚迟月不告诉她关于科华关于苏祈夏的事情,她只是感激,当她问起时,迟月把这一切坦诚地告诉了她。她们认识了一年。一年,其实并没有她所说的那么久,毕竟,这跟她们后来长达几十年的友谊相比,实在是九牛一毛。
那时候的她,还不知道谁是迟仁曦,更不知道之于蔚迟月,这个叫迟仁曦的男人有什么样的意义。
而那时候的迟月,也不会知道,她的心事。她长久长久地单恋着一个人的,心事。
那个晚上。跆拳道社聚餐,也是成全了江子筑和蔚迟月的那个晚上,她爽约了。第二天她这样对迟月解释的:“我看你们俩也差不多了,就为你们俩制造了个机会。”这话可谓漏洞百出,但她打着哈哈就过去了,迟月亦不是会一再追问的人。
她从不是个爱爽约的人,或者这样说,她最讨厌的,就是说到却不做到的人。当然,爽约也包括在这一行为之内。但只有一个人。他可以让她抛开身边的一切,飞奔过去,只为见他一面。
短暂的,不会带给她任何希望的,一面。
“小吟,光昧回来了。”她收到周光愚的短信。
他回来了。却是别人告诉的她。就像她的生日礼物,也是通过别人转交给的她。为什么,他们之间会变成这样。他避着她,躲着她,一点点收回给过她的关心,一点点远离她。只不过因为,她对他说,她喜欢他。
她打车直接去了他家。
是周阿姨给她开的门:“咦?是小吟啊,你怎么来了?哦……是光昧叫你来的吧,呵呵,快进来!”她随着周阿姨走进客厅,曾那样熟悉的格局,熟悉的构造。自从他出国,她上大学以后,就很少来了。
最里面的沙发上,坐着周光昧和他的女朋友。他们是大学同学,从大二那年开始交往,到如今,已近四年。大学毕业后他们一起去了英国,这次,是回来订婚的。
“拜托,真不明白你们这么早订婚干什么?”一旁的沙发上,周光愚边吃草莓边抱怨,“我现在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弟弟却要订婚了,你这死小子,不是逼着我去接受老妈给安排的相亲吗?太不够意思了!”
“你自己找不到女朋友还怪光昧?”周阿姨看见这个像是永远都长不大的长子,万般无奈涌上心头,“你有工夫玩那些游戏,还不如出去找个女朋友!……算了,说到这个就来气,不说了。小吟来了。哎?小吟,别站在那儿啊,过来坐!”
乐一吟知道,自己脸上的笑,再自然不过。
纵使,她听见,他就要订婚。
“一起长大的妹妹。”
高三暑假,她向他告白后的第二个星期,她见到了他的女朋友。他这样向女朋友介绍她。这样一个位置,妹妹的位置,她想,恐怕一辈子都是再也改变不了的了。
从周家出来的时候,已过十点。一吟对他们说她直接就回家了,所以不用人送。可她现在一点也不想回家。她不想让父亲看见自己这样垂头丧气的样子,更不想打扰到父亲的工作。每天,他都会画设计图画到深夜。
她看见属于自己家的那扇窗。那盏灯。
“还是回学校吧……”和舍友聊天玩闹,没有什么是不能过去的。
慢悠悠地走到车站,却发现要坐的那趟车时间已过。盯着站牌发了半天呆,直到一个人走到她的身边。“不是说要回家吗?”
“周光愚。”她看向他,像是丝毫不惊讶他会出现在这里似的,冲他微笑:“明天早上还有课,还是回学校比较方便。”
“上课?”周光愚扬了扬眉,“你是会乖乖上课的学生吗?”
“连你都能是老师,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事不可能。”她拿他的职业噎他,她总是拿这事噎他。
他哈哈一笑:“别这么说,我当老师可是天经地义,义无返顾!我热爱我的职业!……走吧,我开车送你回去。”说完他转身迈开步子。她想了想,还是跟上去。
一前一后,就这样走着。刚才,也是这样吗。她在前面走着,而他,在后面。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陪伴在她身边最多的人,渐渐成了他。他一点都不像一个比她大六岁的大叔,他们在一起总是拌嘴吵架,同龄人一般。可在周光昧面前,她总是小心又拘谨的,生怕哪点做不好让他讨厌或使他失望。在周光愚面前,却完全不会这样。
她曾经怪过他。在他代替周光昧来送她生日礼物的时候。在很多次周光昧要避开她拿他当挡箭牌的时候。她失望、郁闷无处发泄,他便成了替罪羊。可好脾气的他由着她的任性,有时候干脆陪着她吵架,直到她平静下来,直到她忽然大笑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周光愚,你变态!”
乐一吟停下脚步。
“为什么……你要告诉我他回来了呢。”
“我以为你想知道。”他回过头看她。
夜色中,她的眼泪静静地流下来。她一直认为在别人面前掉眼泪是相当丢人的事情。但就是有那样一种感觉,如果看见她哭的这个人,是周光愚的话,也是没关系的吧。
“你一直都知道?”知道我喜欢他。
“嗯。瞎子才看不出来。”以前三天两头的往他家跑,他可不会自做多情地以为是为了他。见不到光昧就郁闷成那样,一口一个“光昧哥”,到他这里却是连名带姓的“周光愚”。那么明显的差别待遇,还不都是因为她喜欢那个臭小子。
“周光愚,那你说,我是不是很傻?”
看,又来了。“嗯,是挺傻的。”他点点头。
眼泪停住,一秒,两秒,三秒……突然惊涛骇浪,洪水爆发。乐一吟大哭起来,不可自抑。“混蛋……”她只来得及骂他一声,其他,则都淹没在那片哭声里了。
最后他以请客为代价,连哄带骗地好不容易把她弄上了车,送回学校。那天,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难怪你死活找不到女朋友。你就等着打一辈子光棍吧。情商太低。”
说完恍恍惚惚地下了车,然后听见汽车远去的声音。
她还听见一个声音在耳边说:“到时候了,乐一吟。用七年的时间喜欢一个人,已经够了。”
七天后,周光昧和他的女朋友举行了订婚仪式。
她逃掉了相当重要的一门课,跑去看他走向幸福。结束后周光愚带她去吃西餐,作为上次得罪她的弥补。美味的食物,添满肚子,她一遍遍地回想着他和他未婚妻幸福的笑容。
心中疼痛,却再也不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