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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开心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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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仲七跟着庄晓出了工厂。
听着背后的脚步声,庄晓深呼吸了一口气才消化掉脸上过于灿烂的笑容,转过头对他说:“你回去吧,我一个人可以回宿舍的。”
“我不回去,我送你回宿舍。”
她坚定地摇摇头:“你朋友还在那儿呢,我不能……我不能拐走你!”
林仲七愣了几秒,然后笑出了声。
庄晓抿了抿干涩的嘴唇,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蠢话。头顶突然被一只温暖的大手覆盖住,像是在给猫顺毛一样。
秋日的夜晚已是微凉,庄晓却觉得,照在身上的路灯是暖洋洋的。
林仲七收回手,他一笑起来就露出一排干净的小白牙,“我是自愿跟你走的。”
“那……那走吧。”她有些结巴,将他甩在身后,不想让他看见她一脸的羞赧。
林仲七又带庄晓在肯德基吃晚饭。
他们靠窗坐下。他给她讲川崎的种类,给她讲MotoGP(“国际摩托车赛事”),给她讲那些传奇车手。
庄晓捧着脸听得入迷,在他停下来后,问:“那你是不是也想当一名摩托赛车手啊?”
林仲七用吸管搅动着可乐,沉吟片刻后,耸耸肩说:“想是想,但是我家里人肯定不会同意的。而且赛车比赛还有一定的风险,搞不好就是残疾,最坏的直接没命了。”
“那还是算了。”庄晓吃完最后一根薯条,拍拍手跟他说吃好了。
他们肩并肩往回走,庄晓继续兴冲冲地问着林仲七那些她前所未闻的事情,他耐心地给她讲解着。
宿舍大门就在眼前,林仲七的讲解也只好到此结束。
道别的话语说完后,庄晓并没有立刻回去,而是捏着书包的肩带,静静地看着林仲七,思考想说的话。
林仲七正视着她清凌凌的双眼。她的眼中饱含笑意,灵气乍现。
“我今天很开心。”
看你比赛我很开心,你来找我我很开心,你带我玩我很开心。只要是你在,我就很开心。
之前沉甸甸的顾忌和忧虑似乎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她已经不开心太久了,为什么就不可以放肆地开心一次呢?她的开心被带上了太多的附属品,为什么就不可以完完全全属于自己呢?偏心的父母,刻薄的同学,沉重的学业,通通往后退一步吧。
林仲七点点头,嘴角边勾起很微小的弧度,轻轻地“嗯”了一声。
大门口传来谈话声,有人正朝外走。庄晓酝酿的情感也不得不在此中断,她朝林仲七挥挥手,一溜烟跑了进去。
庄晓一口气冲回小单间,两只脚互相蹬下鞋子就扑到了床上,脸上的笑久久无法散去。翻了个身后,她伸手挡住眼前白炽灯刺眼的灯光。
灯照在手上的感觉很温暖,和他的手落在头顶的感觉很像。
眼角竟不自觉地流出了眼泪。
她好像真的喜欢上林仲七了。
喜欢又能怎样呢?
喜欢不能怎样,除非想让他喜欢上自己才需要怎样。
脑海里多出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庄晓立刻收回手坐了起来,她揩去眼角的泪,穿上拖鞋来到小桌边坐下,刚要打开书包,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妈妈打电话了。这么久以来,妈妈第一次主动给她打来电话。
庄晓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接通了电话。电话那头传来新闻联播的声音,应该是爸爸在看。
小时候,每晚七点到七点半时段都是庄晓和庄飞停下争夺遥控器的时段,因为爸爸会拿走遥控器调到中央一台看新闻。庄晓从不会在这个时候提出自己想看金鹰卡通的《童心撞地球》,因为以前提过,却被爸爸拒绝说不如多看点新闻有用。
庄晓不提不代表着庄飞不会提,他闹着要换台看《铠甲勇士》。庄晓拿着爸爸说的那一套告诉他要多看点新闻,有用。然而庄飞是一哭二闹。爸爸一边安慰小飞,一边把遥控器给他。
拿到遥控器的庄飞对着庄晓做了个鬼脸,调到金鹰卡通时还会故意停留一两秒,然后立刻换台。
庄晓听说过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这个道理。但前提是,大人们得喜欢这个孩子。
如果是她哭,妈妈就会说她是哭丧包,爸爸则会不耐烦地出门抽烟。
现在小飞已经初三了,面临中考升学,所以爸爸妈妈自然会管得严一点。
庄晓低下头吸吸鼻子,对着空气露出笑容:“妈妈。”
何芳莲不骂人时,声音还是很平和的,她问:“晓晓,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她觉得这样说有点太简短,“陈老师让我当了数学课代表。这两天学校在开运动会,很热闹。”
“那就好。”何芳莲放下心似的,松了口气。
庄晓听出来她有心事,问道:“怎么了?家里有什么事吗?”
“家里没什么事情。你还记得以前我带你去那庙里,给你算命的老半仙不?”
庄晓记得,那是她读初三的时候,瞎了一只眼的老半仙给庄晓看了面相,说她右脸上的痣是大富大贵的象征,寓意好得很。
为了挣五块钱,老半仙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哄得何芳莲高兴得直点头。
庄晓却蹲在地上用树枝画着圈,心里嘀咕着,真有这么神,你怎么不算算你自己为什么会瞎了一只眼呢。
“记得。”
“我去庙里给小飞祈学业福又碰上那老半仙了,他帮小飞算了一卦,说他很有可能会考上育生的。”
可算了吧,育生的录取分数线得降多少才能录取他呢。庄晓并不是有意贬低小飞,因为他的文化成绩实在是难以恭维。
“然后啊我还让他帮你算了一卦,他说你学业上是顺风顺水,但可能会遭劫。”
庄晓转笔的手停了下来,握住笔满脸黑线,不会算就不要乱说!
原来妈妈主动打电话来是因为一个算命子说了这些稀奇古怪的话。
庄晓再也笑不出来了,“妈,你别那么迷信,要相信科学。”
“你懂什么!我这是为了你好!你在学校有没有遇见什么事呢?”
她斩钉截铁地回答:“没有。”
“行吧。那你现在有玩得好的朋友吗?”
“有。”庄晓顿了顿,“和我同桌关系还不错。”
何芳莲提高了嗓门:“男生还是女生?”
“肯定是女生啊。”
“有朋友就好。你离家远,在外遇见什么事了我们也不能马上帮上忙,有朋友好多一个照应……”
庄晓一一应着。她将下巴抵在桌子上,疲倦地耷拉下眼皮。
“还有啊,你一定要记住,现在别给我搞东搞西的。你二堂哥跟班上女生谈恋爱,两个人被老师逮到了,现在还待在家里没回学校呢。你可别现在搞这些名堂,女生不自尊自爱,吃亏的只是你自己,丢得还是老庄家的脸!”
庄晓半天说不出话,灵魂像是接受了十八层地狱的拷打,带着累累伤痕回归到她的身体里。
“喂,喂!晓晓,你听见没有?”
“听见了。”
“那我挂了啊。好好学习,要是小飞考上育生,我就跟你爸搬去宜城照顾你们。”
何芳莲充满期待的声音戛然而止。庄晓盯着漆黑的手机屏幕,表情比哭还难看。
过了一会儿,她点开短信界面,选择林仲七,编辑好短信后发了出去。
“谢谢你今天带我玩,但是请以后你不要来找我了,我要认真学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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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中考试的座次表我已经让徐琰贴在公告栏了,注意自己的考场,别看错了。”陈大阳提醒完后便端着保温杯出了教室,庄晓拿着他的书和资料跟在身后,送他回办公室。
与其叫她课代表,不如叫她跑腿的。
上下课由她拿书,布置作业由她传达,收作业由她负责。作为陈大阳的跑腿子,庄晓是任劳任怨。而陈大阳作为一个老教师,对课代表也不像年轻一点的教师那样。
某天陈方墨从英语老师的办公室回来,手里拿了一大盒瑞士莲巧克力。这是英语老师朋友旅游带回来的,老师毫不吝惜地给了陈方墨一盒。
看着陈方墨给周围的人分着巧克力,他们有说有笑地聊着天,站在讲台上的庄晓狠狠羡慕了一秒钟,然后问还有谁没交数学作业。
她数了好几遍,还差三本练习册。
陈方墨举手示意了一下,抱着她和周斯燃他们的练习册越过座椅走了过来,往厚厚一摞的作业上一扔,码得整整齐齐的作业立马倒了下来,哗啦啦地落了一地。
庄晓边捡边听他们继续说笑,其中陈方墨和周斯燃的笑声最大。
陈大阳让庄晓把教具放在桌上,从盒子里拿了两颗水果糖给她,“隔壁办公室的小刘老师的喜糖,太甜了,我这老牙齿吃不了。”
庄晓接过喜气洋洋的糖果,笑着说:“谢谢陈老师。”
走出办公室,她剥开一颗水果糖含进嘴里,将另一颗放进口袋里。十一月末的天气越来越冷,呼出的全是白汽,吸进肺里则感觉生疼。她将手揣进衣兜,朝教室走去。
迎面走来两个男生,聊着什么高兴的事儿,笑得挺开心的。
庄晓的心感觉骤然被攥紧,神情结上了无措的霜。
左边那个人,是林仲七。
他视若无睹地从庄晓旁边经过,继续笑着说刘sir的婚纱照拍得跟小学生一样,果然美好的爱情让人年轻啊。
深秋的天空总是灰沉沉的,PM2.5含量升高,整座城市像是被放入了一个弥漫废气的玻璃罩中。
庄晓细细品味着嘴里的糖果。
也没有陈大阳说的那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