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试人类眼镜》南瓜锕镧

3、要不要来当演员

　　临近中午，山脚下热闹了起来。
　　宋奇远远望去，他来时走的路现在密密麻麻围了不少人，还摆了很多不认识的东西。发动机嗡嗡地低声震动着，掩盖了虫鸣，顺带还散发了更多热量，更让人心浮气躁。
　　心浮气躁一般就要出事。
　　此时一群人就噤若寒蝉地站着，听中间一个留板寸头的人拿着喇叭咆哮。
　　“我他妈说的话白说是吧？哈，这剧组导演算个屁啊！来来来，小陈你告诉我，这天儿你也看见了，现在，整个组50个人是不是就得啥也不干晒着太阳等他一个？”
　　陈泽是这个组的统筹，此时被点名也是心里一紧。王韵是出了名的只管自己艺术创作不买投资人账的导演，逼急了椅子一摔直接走人，即便事后赔付违约金也不愿再参与拍摄是他年轻时的出名事迹。但人家确实有能力，王韵出品必属精品是观众们烙在心里的一行字，所以投资人还是捧着人家，就指望着捧得这位爷高兴了，他就顺手把自己塞进去的小新人捧红。
　　但投资人捧着这位爷的方式也不过是愿意往剧组撒钱，酒桌上话到嘴边了恭维几番而已。王韵混了这么多年也不是随便卖人面子的主，今天酒照喝，明天一个不爽了暴脾气起来人是照骂。所以落到真的开机的时候，还是得有夹在中间的人去两头疏通。
　　这剧组两头不做人的那个倒霉鬼就是统筹陈泽。
　　这活儿说不好干也好干，所谓的疏通就是陪个笑脸闭嘴挨骂，等人消了气儿了，送上个解决提议让导演借坡下驴。剧总是要往下拍的，更何况这也是导演的心血成果，暴脾气王导其实就是需要个立威的点、发泄情绪的人而已，情绪过了往往也会通知晓情理地让步。
　　但这活儿说好干也不好干，总的来说就是挣个挨骂的钱，王导脾气去的快好哄，投资人也不在乎这档子事儿，只要剧还在顺利的拍，事后的安抚费少不了他的。唯一的问题就在于，他也算业内有资历的老人了，平日里谁人见了不喊一声陈哥，可面对着这位爷和那位小祖宗他就只有小陈的命，动不动就被拿来泄火属实很下面子。
　　“王导，王导来坐来坐，已经联系了！最多一个小时就能开拍。现在这日头这么烈，您看大家都是这阵子熬夜的脸色，状态也不好。今天反正就剩这最后几个带环境的镜头了也不着急，咱就当享受生活，让大家多看看这大自然，回W市可没有这些青山绿水了啊。”陈泽点头哈腰，递上去一瓶冰水，扶着王韵的手臂想带他去树荫坐下消气。
　　“……”
　　王韵深呼吸了一下没说话，这一般就是妥协了的意思，但面上还不见什么表情。
　　“都别愣着了大家，去准备各自的吧，散了散了。”陈泽挥散人群，给大家各自梳理情绪的时间。
　　其实会发生这件事他早有预料，心里已经做好准备了。今早他的车第一个到，在知道那位祖宗没到位之后就想到了会有现在这么一幕。
　　正所谓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陈哥要是觉得没面子了，就拿他的统筹助理泄火。早上发现祖宗不在现场的时候，当下就把统筹助理抓过来狠骂了一顿。让他不管怎么弄，这事儿一个小时之内必须给老子解决了，找不来本尊就找替身，找不来替身你自己糊脸易容也得给我顶上这个替身，总之一个小时之后人要到位。
　　统筹助理挨了顶头上司一顿骂，转身就打电话发微信的一通联系，顺带在路口望夫石般张望看有没有车开过来，是以躲过了王导的发火，到也不太亏。
　　但看着手机上对方经纪人不紧不慢地回复他马上就到，但一看消息记录，这话发出来已经是五十分钟以前的事儿，统筹助理心凉了半截。不禁也对那祖宗堆起了不满，焦虑都转为埋怨，要不是他，这会儿自己可能已经坐在内景棚里吹空调了。
　　这位一大早闹得大家都不愉快的小祖宗是大明星陶秋川的儿子程西，妥妥的星二代，被他爸宠得娇生惯养。这回不知怎么说动了王导，让他进来演个戏份不少的男三号。虽然戏份也不算太多，但人设出奇的好，配上王韵出品的名头，很是有火一把的希望。
　　可惜这位小祖宗完全不领情，来这远近闻名的世外桃源宋家村取景，自然环境好的地方条件肯定是艰苦了些，大家都默默地希望早拍完早收工。但这程少爷又是嫌山里虫多又是怕在山上吊威亚危险，磨磨叽叽地拖累整组进度。眼看着昨天最后一天，外景就要全拍完了，所有人都期待着第二天返程回家呢，结果硬是拖得剩了个尾巴，工期又多一天。
　　王导当时就发火了，说什么忍你不是一天两天了，实话说吧剧组有你没你无所谓，不想拍大可直接回家。被导演骂了一顿之后祖宗更是脾气上来，本身之前就因为各种事老大不情愿，这么一激他，话赶话还真的就说明天不来了你们自己找替身吧，然后说到做到地没来。
　　“唉，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统筹助理按灭手机屏叹息，小祖宗本尊看来是真的赶不上他的“一小时把这事儿解决”通牒了，要是没小祖宗昨天和导演吵架这档子事儿，全组都不至于今天挨顿骂，他更不会顶着烈日在这焦虑。
　　怎么办呢……这位小祖宗也没有自己的替身啊，难道真要我自己上去当替身……
　　统筹助理摸了摸脸，倒是充满了自信，觉得也不是不行。带人物关系的时候拍侧脸替一替应该发现不了，就是还剩一些动作场面自己就不行了。那位小祖宗虽然又娇气又作，但身材确实没的说，完美继承了他爸的基因不说还把优点发扬光大了，那逆天长腿……自己这五短身材上去就是一秒露馅的命。
　　等等……对啊，不就是个替身吗，这里也不少人，找个腿长的老乡临时替一替不就得了。
　　想到这里统筹助理马上四处张望起来，然后就被不远处走过来的一个人晃了一下。那肤色，实在是白得反光，太吸引眼球了。
　　眯眼再仔细一看，不禁赞叹了声真是天公作美。刚想着要在村里找个腿长的，还闲操心想着老乡好像普遍都挺黑的，得麻烦化妆姐姐了。这不，迎面就走来了一个。
　　腿长的、白的、男的，完美。
　　统筹助理咳了一下，抹了抹急出来的汗，整理几下衣服后快步走上前去，走的时候还摸了一下上衣口袋，嗯，领导那个花重金做的所谓很有设计感很高大上的名片也带了，万事俱备。
　　“诶这位小哥，忙着干嘛去呢？”
　　“嗯？”宋奇停下来，其实刚刚看见一群人堵在进山路上让他有点心烦。但要进城的话，跟人打交道是避免不了的，所以现在就得开始适应了。
　　没料到人类比他想的还要热情，走在半路上居然还会被拦住问话，“忘带钱了，回家一趟。”
　　宋奇已经完美沉浸在人设里了，这次的回家二字说得自然无比，看着眼前人没什么特殊变化的表情，在心里暗暗表扬了一下自己适应力强。
　　统筹助理殊不知，眼前的人所谓的回家，就是指爬到山上，凑近被村民们用木栏虚虚围住的险峻悬崖，然后敏捷地翻下去，几番跳跃后落到谷底去翻尸体……
　　“嗨呀，小哥你现在急着用钱吗，不着急的话要不来我们这接个活儿？就半天，一个小时付你两百……不，五百薪水。”统筹助理生怕对方拒绝，拼了命地抬高待遇。心里就琢磨着你能有什么正经事儿啊，为了钱都往后靠靠行不行？
　　“……”原来人类的钱除了能从尸体身上捡到，还能这么来？
　　统筹助理看对方真的没反应顿时就慌了：“唉，实话跟你说吧，兄弟这边儿是真的很需要人。这样，我这垫你二百，要不小哥你先跟我过去刷个脸登记一下？看小哥你走得一身汗，刷完脸兄弟开车带你先去办你的事儿，然后接你过来，保证什么时间都不耽误。”说着就掏兜数出了两百零钱，这还是之前听说要进村，怕没法手机支付准备的，没想到这个村发展的不错，村口买个可乐都能刷二维码了，零钱就一直没用上。
　　“行吧，也没那么急，什么接活儿？”宋奇眼睛见到钱就挪不动了。
　　就是这些轻飘飘的纸让他第一次出山就遭遇挫折，人类看来离不了钱啊。
　　“要不要来当演员？我叫肖林，我们是万山影业旗下的大泽工作室，这是我们的名片。”肖林看对方接过零钱，眼睛放光地又掏出那张金光闪闪的名片递过去。仔细一看这个人长得还挺不错，这绝对是明星相啊，好苗子，如果要真来了想捧红也应该很容易。
　　“可我什么都不会。”宋奇刚刚本来想问“接活儿”是什么意思的，对方好像没明白，现在也不适合再问了，况且又冒出来了什么演员影业工作室的，这一堆名词对他来说都相当陌生。但贸然问的话对方会不会觉得他很奇怪？
　　“嗨呀，别担心，演员这一行呢，就是靠脸吃饭的。小哥你这条件，什么都不会那就是什么都会！咱现在就过去吧，来来这边走。”肖林生怕他反悔了，马上哥俩好地伸手要搭着肩膀把他往山脚下带。
　　宋奇一抬手挡住了，那一下相当快，肖林还没看清他胳膊到底是怎么抬起来的，手腕就被人拨开了。
　　“不好意思啊，不太习惯别人碰我。”视线都觉得如芒刺背呢，遑论直接皮肤相触了。
　　“啊哈哈，没关系，是我唐突了是我唐突了。我们的人就在那边山脚下，走过去很快的。”肖林并不觉得尴尬，“哦对了，还一直没问，小哥怎么称呼？”
　　“宋奇。”
　　在肖林手伸过来的那一秒内，宋奇脑子里闪过了无数个如何控制住这只手然后给予对方致命一击的方法。难道人类都不怕危险吗？唉，可真是没有距离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