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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他是我哥,许姜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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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十岁那年,我哥为我种下了一棵枣树,那是一棵有着极强生命力的枣树,它被种在了许家村的一个废弃的茅屋里。
哥说:奈良,就你喜欢偷摘别人家的枣,要是被发现,你又要挨板子了。
我很想反驳,可看着我哥那认真的神情我又开不了口了。
他就这样挖着土坑,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找来的枣树,可这颗小枣树似乎精神抖擞,生命力极为顽强。
当我哥挖好坑,我看着他那小心翼翼的样子我笑了,我大声说着:哥,它是不是你的宝贝啊?
我哥只是笑,他那好看的眉眼像是水做的,那样清凉,令我的心也一阵荡漾。
我哥从小就和别人不一样,他总是成熟稳重,就像大人口中说的:许姜温就是一个城里来的孩子。
我暗自为我有一个叫许姜温的哥感到高兴。
他叫许姜温,是我许奈良的哥。
他不是城里别人家的孩子,他是我妈的孩子。
阴暗的天气似乎很不好,云边传来了阵阵雷声,我慌张地看着我哥,我不想要这颗树了,我想要和我哥回家。
我焦急地说:哥,我们回家吧,要下雨了。
我哥默不作声,他不慌不忙地将那棵枣树扶正,他用木板填土,他是那样的认真。
哥……我语气中带着些哀求。
我哥就冲着我笑,声音是温柔的:哥在,不怕。
我看着我哥从容淡定的样子,我变得安心起来,我笑着说:我哥在,我不怕。
我哥从来都这样,总是像个大人一样给我安心,因为我哥在,所以我许奈良什么都不怕。
当我哥栽种好枣树的时候,他站在那里看着我,认真地对我说:这棵枣树就是许奈良的枣树了,就再也不用偷偷地去摘别人家的了。
我冲着我哥笑,我说:我许奈良也是有枣树的人了,从今以后它就叫许姜奈。
我哥只是默默承认了许姜奈这个名字,当我说完,就下起了倾盆大雨,雨水顺着破旧的屋檐溅湿了我的衣服。
我哥拉着我去一边躲雨,安顿好我之后又去照顾许姜奈,他从废弃的屋子里找来塑料膜,小小的身子就这样被雨水打得全湿。
我喊着我哥:哥,你过来,你会生病的!
我哥在雨里说着:这是许奈良的小枣树,它明年是要开花的。
声音在雨水里听得并不真切,我看着我哥瘦弱的身子被雨水打着,我突然厌恶起下雨天来。
我冲进了雨水里,我喊着:这是我许奈良的树,我会照顾好它的!
我哥任凭我野,可我能看出来他眼里有一抹担心的神色。
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可我哥已经被淋湿了。
破旧的屋子里变得泥泞,我看着这棵生机勃勃的小树变得颓废了,叶子垂了下去,我的心像是被什么揪了一下。
我哥过来安慰我说:许姜奈会和许奈良一起茁壮生长的。
我看着我哥笑,我说他丑。
头发粘在额头上,衣服贴在皮肤上,就连鞋都沾上了黄泥。
他对我说:许奈良哭鼻子的时候最丑了。
我说:许姜温现在最丑了,以后也还会有更丑的时候。
他看着我笑,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笑。
我哥拉着我一起跑,这个荒废的屋子就成了我和我哥的秘密基地,在以后的几年里,我从来没有带谁去过。
就像这棵枣树,它是属于我和许姜温的,这里的记忆也是属于我和许姜温的。
我不想被谁发现,只想独属于我。
我哥拉着我跑在田埂上,田里的禾苗已经微微泛黄了,一大片一大片的稻田就像是在海洋里面,是那么的令我目眩神迷。
我对哥说:哥,你什么时候带我去看海啊?我想去拾贝壳,看海星,我想在海水里面游泳,哥……
我哥的声音温柔的不像话,他对我说:等你长大了,哥就带你去,看海星,拾贝壳。
我高兴地说:那说好了,这是我们之间的约定!哥你一定不能食言!
他笑笑,带着我在这块稻田里奔跑着,雨后的气味带着些泥土的腥味,我就这样疯着跑着。
我哥被我超越了,他在后面跑着,我就说:哥,看我们谁先到家。
他总是和我保持着距离,在我踏进家门的时候,他才堪堪抵达。
我止不住喜悦,可妈拿来了擀面杖,我慌忙地躲在了我哥身后。
妈的面色并不好,她就这样恶狠狠地盯着我,她手里的擀面杖对我来说就是噩梦。
她那眼神令我害怕,我忍不住地缩在了我哥的身后,可我忘了,我哥也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孩。
妈的眼神里又有了一种悲伤,她声音有些嘶哑:许奈良,你知不知道错哪里了!
我害怕地抓紧了我哥的衣服,我顶嘴道:不就是下雨天没回来吗?
你就是这个态度!
妈的声音异常尖锐,她的擀面杖恶狠狠地冲着我来,我害怕极了,眼泪也就这样掉了下来,我喊我哥。
我哥将我护在身后,我并不知道他也在颤抖,我只知道我许奈良又闯祸了。
我哥说:妈,这件事是我的错,是我带奈良出去的,你要打就打我吧。
我妈显然愣住了,她站在那里,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没过多久,妈将擀面杖抬了起来,它对着我哥,妈说:我就你们两个了,你是哥哥,难道你还这样不懂事吗?!
妈的眼泪掉了下来,可她的眼神依旧凶狠。
我到现在才明白,妈那是心痛,她害怕失去她的家人。爹几年不曾回来,家里就我和哥,妈就养成了敏感的性子。
那时我就憎恶我妈,我对她顶嘴:你就喜欢管着我们,我讨厌你!
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这么冲撞妈,可我能感受到我哥明显的僵硬。
妈似乎不敢相信,她的烦人精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妈强忍着泪水,她终于爆发了,擀面杖像雨点般落下,打在了我的身上,我哥的身上。
我哥护着我,我的视线被眼泪模糊,我哭得极为难看,我嘴里喊着:我不要妈,我要离家出走!
妈听了,擀面杖打得更痛了。
我就哭,只顾着哭。
我似乎忘记了哥在哭,妈也在哭。
邻里来了人,将我妈拉开,我就抱着我哥哭,嘴里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也只能哭。
我看见了叶向南的脸,可我只顾着哭没有理会他。
他似乎在我身边说了什么,可我没听清。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屋的,我躲在屋里,看着我哥哭,我哭着喊哥。
我哥小声抽泣着,他说:对不起奈良,是哥的错。
这根本不是我哥的错!
我讨厌妈,是她要打我,是她不分青红皂白地打我,还打我哥。
我哭着说:许姜奈它是我挨了板子得来的,它只能是我的。
我哥突然笑了起来,他眼角的泪花了,他说:许奈良哭的时候最丑了。
我哭得更大声了,我说:许姜温欺负许奈良的时候最丑了!
我哥就笑,明明他挨得才是最痛的板子,可他却对我笑。
我不顾哥的阻拦掀开了他的衣服,上面青肿的痕迹刺痛了我的眼,我哭着骂他:许姜温就是个笨蛋。
我哥只是温柔地笑笑,他说:哥不疼了。
我看着我哥身上的痕迹就哭,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哥执意要种下那棵树,就是挨了板子也要种下那棵树。
我没有问我哥,就像我哥说的,许姜奈是我许奈良的小枣树,我哥是为了我才挨的那顿板子。
原来我哥也是那么野的啊。
哥说:你不该顶撞妈,这顿板子你不该挨的。
我渐渐停止了哭泣,我靠着我哥的肩膀,小声地抽泣着,我说:妈不能打哥。
我说完就觉得困,这天的晚饭也没吃,我就靠着我哥的肩膀睡着了。
这个年纪十二岁的男孩就这样守护着一个十岁的名叫许奈良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