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万年》水也玥

4、真正的机会

　　Berm一直没有纳塔温的消息，但是他不想放弃这么好的机会，于是决定打个电话问问。

　　阿波本是对当模特满怀期待的。阿波的父母对阿波要求很高，所以不仅是学习，其他方面他也都努力优秀。十几岁的时候正是对未来充满期待，觉得只要足够努力一切皆有可能，阿波很迷BigBang，也有个走上舞台的梦想，然而没想到兴致勃勃第一次进行的工作居然被惨烈的骗了。
　　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随之而来的自我怀疑。阿波甚至觉得是自己不够谦逊，才会招来这样的惩罚。被家经纪人骗了以后，阿波决定还是听爸妈的话好好学习，不要总想这些有的没的。对被骗的事有心理阴影，所以P’Berm拦住他的时候，阿波有种噩梦重现的感觉，只想躲得越远越好。然而这段经历他只跟父母讲了，所以朋友们并不知道，手机号被曝给骗子他还蛮生气的，但是也没有办法。
　　阿波正在写作业，突然手机有陌生号码打进来，阿波没接。挂断以后，立刻有短信进来：

　　-纳塔温你好，我是P’Berm，那个经纪人，你还记得我吗？

　　这要是平时，阿波就直接拉黑了，不浪费时间。但是再次碰到假经纪人让他整个愤怒爆发，反而一来一回跟这个Berm拉扯起来，基本就是阿波不停骂他骗子，Berm不停证明自己不是。就在阿波准备一顿脏话结束对话的时候，Berm的电话又打过来了。暴怒的阿波想也没想就把电话接起来了：
　　“我都说了不要再骚扰我了！”
　　没想到电话那头居然传来轻笑：“你一个高中生反诈骗意识还挺强。”
　　这真是笑得莫名其妙。
　　“所以你就不要尝试了，我是不会被骗的。”
　　“所以我真的没骗你。我把公司信息都发给你了，你可以去工商查的，你先查查看再说。”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用别人的公司骗我？”
　　“你看法人的名字，我把我的证件发给你，你对对看是不是我，行不行？你要是真的信不过我，我可以跟你父母谈。”
　　这年头骗子花样百出的，爹妈的防骗意识还没我们强呢。
　　“行吧，你把证件发给我。”阿波想的是这要是真证件，是个骗子他还能报警。
　　Berm二话没说挂了电话把证件啥的全发过来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跟个小孩这么较劲，大概是越聊越上头，纳塔温越说他是个骗子他越要证明自己不是，连证件都发给高中校男生鉴真伪。
　　等了半天，纳塔温也没回话。

　　-你好好考虑考虑，不用急着回复，想好了告诉我。我真的不是骗子，晚安

　　阿波一会儿觉得P’Berm肯定是个骗子，一会儿又觉得应该不是，毕竟证件都看起来很真而且所有信息完美闭环，实在看不出来任何破绽。
　　把疑惑压下去，阿波还是心动的。阿波是理科生，因为他爸妈坚持让他学理，说以后工作机会多，他就学了理，说实话谈不上喜欢。其实阿波并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科目，所以学什么都谈不上特别喜欢，他知道爸妈很重视他的成绩，不想让爸妈失望，他都会按部就班认真努力。但是他是真的喜欢BigBang，有一天当艺人什么的可以说是最狂野的梦了，但是具体要做什么，怎么做，他自己也不清楚，所以当那个假经济人找到他的时候，他是真的非常非常开心的，他以为这就是属于他的开始，所以被骗了才会这么惨痛。如果P’Berm不是骗子，阿波倒是真的很想再试一次。
　　毕竟只有他自己知道逼自己做没什么兴趣的事有多痛苦。
　　想到以后的时候，阿波会有种深切的空茫。大学四年，毕业，可能读个硕士或者博士，然后找工作，结婚，生几个孩子。想到结婚生孩子他就害怕，他想象不到跟男孩子在一起，但是他更没法想象跟女孩结婚生孩子。每次想到这个他都害怕到想蜷起来。
　　而且爸妈希望的一眼望得到头的生活，别人看来可能是种踏实，但阿波感觉到的是绝望。他不知道他能不能安心做个众人泯灭于世中，他才十八岁，他总有一种想要完成什么的愿望。但是完成什么呢？他说不出来。他觉得自己怀抱着一团火，却不知道能做什么。他没有方向，看向四方都是迷惘。
　　能够成为艺人的可能性，就好像黑暗的四方突然出现了那一点点亮光，如果P’Berm不是骗子，阿波还真的很想试一试，就好像小小蜡烛，那种想要完成什么的冲动突然被点燃，开始燃烧发光发亮，不可阻挡。或许这就是他一直在等的机会，就是他能够完成什么的方向。也许这是个机会，能跳出爸妈给他划好的圈子，也许他能过上那种能让自己幸福起来的人生。想到这种可能，阿波想要为它奋不顾身。

　　***

　　“不行。”
　　爸爸还没听阿波说完，立刻就打断了他：“你知道你去做什么吗？你知道当艺人是要干什么吗？”
　　“不就演戏么，我可以学啊。”阿波一边往嘴里塞饭一边小声说。
　　阿波很少跟爸妈顶嘴吵架，实在不愿意做的事私下不做就是了，没必要吵来吵去的。但是这件事，不行。没有爸妈的支持就不可能进行，他也不能轻易放弃。
　　“学？你以为那么简单？而且我们整个家族里没有在这一行的，一点儿都帮不了你，”妈妈叹口气，“好好读书，一会会少吃很多苦。”
　　“…学习也不容易啊，为什么学习就能少吃苦。”
　　“你还小，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容易心动，妈妈理解。但是当艺人不是那么容易的，爸妈让你读理科，是为了你以后着想，这条路最稳妥。”
　　“哪里不容易？我不知道哪里不容易。你不跟我讲讲我怎么知道为什么不容易。而且未来的事没人说的准啊，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阿波又喝了口汤，挑衅地看着爸妈。
　　被阿波一句话，妈妈噎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圈子潜规则？资本？这些要给一个小孩讲吗？
　　“怎么跟妈妈说话呢？”爸爸放下碗。
　　阿波爸爸是比较慈祥的那种，家里一般都是妈妈总指挥，但是大事爸爸是要参与做主的。虽然表面看起来妈妈比较凶，但是阿波真正害怕的是爸爸，爸爸生气起来超级可怕的。
　　“你以为当艺人好看光鲜就够了？靠别人的喜欢吃饭有太多身不由己，还是有自己的手艺，什么时候都不用操心。”
　　虽然泰国的华侨是以经商闻名的，但是阿波家里都是读书人，很重视教育，要不也不会对阿波要求这么高。家里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是也一直过着平顺的生活。
　　“演戏也是手艺，演得好不好大家都会看到的。”
　　“那你呢？你会演戏吗？你以后不会老吗？”
　　“电视上所有的演员都很年轻吗？”
　　爸爸声音提高了：“你自己打开电视看看，老演员有多少？你能保证你就能是其中一个？”
　　阿波没了声音。那可以努力成为其中一个，但是他不能保证一定能成为其中一个。
　　“你现在是小孩，这行业看着光鲜，吃青春饭，以后苦多着呢，你坚持不下去。”
　　阿波不知道自己哪来的火气。说他可能不会很成功他能理解，但是说他不努力实在是接受不了。
　　“谁说我做不到，你们让我做的事我有没做到的吗？为什么当艺人就做不到？”
　　爸爸把手搭在阿波的胳膊上：“妈妈的意思是不想让你太吃苦，哪个家长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呢，还能看着墙非让你撞。”
　　“不用给他说。这么大的孩子这点儿道理都不懂还有什么好说的。”
　　“为什么觉得不能吃苦？我想做的事，我可以吃苦的。”
　　“你想做？从小到大我就没听你有过什么想做的事。”
　　“那我现在有了不可以吗？我都十八岁了。”
　　“别废话，赶紧吃完饭回学校去吧，”妈妈筷子一拍，“我本来尊重你都不想提，你看看，还犟上了！上次被骗的还不够惨吗？还要再来一次？你怎么就这么不长记性！”
　　“P’Berm不是骗子…”
　　“你怎么就确定他不是？这就是你想走艺人的路最好的例子，我们谁也没这个经验，被骗了也不知道也没办法。我们以为你在新加坡发展呢大好前途，结果呢？这要不是那个哥哥陪着你，我真怀疑你还回不回得来。你这个孩子怎么就是这么倔？好好学习走一条稳妥的路不好吗？非要选一条我们谁也帮不上忙的路。”
　　阿波张张嘴，没说话。他现在在曼谷，爸妈从华清一路跑来看自己，一起吃饭，本来真的是不想吵架的，结果还是吵起来了。他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让爸妈理解自己的梦想，也无法证明自己的决心，更没法说服他们P’Berm应该真的不是骗子，毕竟他自己都不确定。平常爸爸是会向着孩子的，但是在培养孩子的问题上，爸爸跟妈妈一样坚持。他只是觉得很委屈，又有些内疚。他知道爸妈是担心他，但是他自己无能为力，毕竟没有一个真心可以掏出来给他们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