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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第8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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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五号晚上十点。
医院,兵荒马乱。
整个医院都是因为这次战斗受伤,或死亡的伤者,因为人数过于庞大,甚至连走廊都有或坐或躺的伤者。
浩浩荡荡的媒体大军堵在医院门口,这次里面不再是单一的媒体记者,还有不少自媒体账号混在其中,频频探头。
无人机里面的内容曝光之后,短短几分钟便被不少媒体大V注意到,虽然相关部门以机密要求原账号撤回了视频,可网络传播的速度原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快得多。
当天晚上十点,这则视频在越南登上头条。因为原视频开始就标明了是中国人,这也引发了大量华人同胞的注意。
一个小时后,十五日晚上十一点,这条被压缩成一分钟的短视频迅速在中国境内传播。因为视频中割腕救人的主人公被披散的头发遮住了脸,再加上各种保密原因,因此没有人知道视频里的女英雄究竟是谁。
神秘本身就引人注意。广大网友纷纷转发,试图找出这位舍己救人的女英雄。
五月十五号晚上十点零三分,苏井确定死亡。
手术室里,因为失血过多,甚至还没来得及手术。
当一切生命体征归零的刹那,仪器发出长鸣,当场就宣告了一个生命的结束。
陈酌民刚从一间病房探视出来,迎面撞上行色匆匆赶来的助理。
“怎么了?”
助理正容亢色,说:“于十五号晚上十点零三分,确定苏井死亡。”
现在外面的媒体记者对苏井的情况虎视眈眈,一旦苏井的死讯传出,舆论方面的火将更加难以熄灭。
陈酌民沉默了足足五秒,刚准备张嘴说什么,就被另一位匆匆而来的人打断。
“首长。”那人站定,敛息说,“于十五号晚上十点零九分,确定屠成死亡。”
陈酌民听完依旧沉默,好半晌才说:“你再说一遍。”
那人是少数知道内情的人,他硬着头皮,重复了一遍。说完就忐忑不安地低下头,等待陈酌民的指示。
良久,陈酌民说:“我知道了,你亲自将人带回国,等上面指示。”
“是!”
等那人走后,助理才斟酌着说:“首长,还有二十分钟开会。”
……
陈酌民像是没有听见,仍不为所动。
助理担心地又叫了一声,陈酌民这才给出反应。只见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说走吧。
姜雪是在三天后一个早晨接到的电话。
对方话术简洁,内容直白到像是诈骗。
但没有人会以两个人同时死亡作为诈骗借口,于是姜雪连反驳都反驳不了,只能接受。
她默然半晌,突然愤愤地将手机甩出去。
手机砸在墙上在滚落在地上,响声惊扰了办公室外面的丁小冉,她在门口敲门,“雪姐?”
“……没事,帮我跟沈总请几天假。”
丁小冉放下心,说:“好的。”
办公室里,姜雪一动不动地站着,看着破碎的手机,慢慢蹲下去。
高跟鞋不方便蹲,腿一软,下一秒直接跌坐在地上。手机屏幕碎了几条裂缝,铃声响起,裂开的屏幕亮起。
姜雪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那一刻心里止不住地想,是不是来告诉她,刚才只是他们打错电话了!
她着急忙慌地捞起手机,“喂!”
“喂,你好,请问是姜小姐吗?”
姜雪眼睛一亮,脑袋跟着往下点:“是是,我是。”
对方显然没有想到她会这么激动,于是语气更加热烈地向她推销起了自己的产品。
“……”
姜雪脸色倏地拉下,面无表情地摁断了电话。
当天下午两点,姜雪准时降落在首都机场,机场有专人接机。
一见到来人姜雪就确定,他们是机关单位的人。
姜雪去的有些晚了,参加葬礼的人基本都走了,只剩下寥寥几人,放眼望去,姜雪只认得刘宜。
北京的烈士陵园。姜雪看得心里五味陈杂,没想到苏井竟然能够葬到这里来。因为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几十年后,她们应该会一起埋到她前些日子在广州选中的墓园里。
姜雪来到墓碑前蹲下,慢慢放下手里的红玫瑰。
鲜红欲滴的玫瑰花在一众白的出奇的花中显得格外瞩目。
“这是你最喜欢的花,我特地让老板挑了店里开得最好的几朵。”说着,她看向屠成那边,哀哀地说,“如果我知道,会是今天这种结果,我当初,就不会帮你。”
姜雪吸了一下鼻子,看向苏井这边:“你现在可出名了你知道吗?他们都是都说你是女英雄,割腕救人……”
嘴唇发麻,心口悸痛,她说不下去了。
听听,割腕救人,用一身的鲜血去扑灭炸药,救下了周围几百人,真是大英雄啊!
人人都在称赞,都在吹捧。可她心疼,心疼那一刀刀割在她身上时,她该有多疼!心疼她无端卷入其中,却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刘宜上来扶起她,面容憔悴:“好孩子,好孩子……”
姜雪眼眶红红的,一看就是不久前哭过的。她拍拍刘宜的手背,安慰道:“您节哀。”
刘宜不停点着头,声音哽咽地给她介绍一旁的刘湘:“这是小成妈妈。”
姜雪微微颔首:“您节哀。”
刘湘搭上她的手,面容哀切,但举止间依旧温柔:“谢谢你,阿姨知道你是小苏的最好的朋友,阿姨……”
说到这,刘湘怆然涕下:“阿姨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你能同意。”
姜雪说:“您说。”
刘湘说:“是,是小成的遗书。”
姜雪蹙蹙眉,没有说话。
像屠成这种人,每次出任务他们都会写一封遗书,以防万一,都是由相关部门直接给到遗书联系人手上,由本人亲自签收。
他们查了一下,发现屠成那份遗书接收人竟然不是苏井,而是姜雪。
他们只想知道屠成最后的遗愿是什么,这是他们最后能为他做的一件事了。
起初姜雪还有些惊讶,实在不明白屠成为什么要将遗书交给她?
不过很快,姜雪茅塞顿开。
想明白后又不免咂舌。
他这是不忍心苏井直接收到他牺牲的消息,想由她来转为传达,并且能在一旁加以安慰。
回酒店的路上,姜雪靠在车窗边阖眼放空思绪,突然墓碑上的照片从她脑中一闪而过。
照片上的苏井微微歪头,浅浅地笑。
那是苏井工作的第二家小公司。
第一年年会,他们老板选在五号停机坪附近的一家音乐餐厅里举行。合照环节,苏井站在第一排最边上,青涩还未完全褪下。因为是在餐厅门口的空地上拍,前面人来人往的,苏井有些放不开,站得笔直,直到前面摄影师喊茄子,她才微微勾了勾唇角。
姜雪猛地睁眼,抬手捂着嘴,眼睛里全是不可置信。
前面的人回头,问:“怎么了?”
姜雪放下手,勉强挤出一个笑,翕动嘴唇,说:“没事。”
太久了,久到她第一眼都没能认出来。
姜雪拼命压下心底那股无法言说的悸动,鼻尖却忽地一酸,眼泪下一秒倏地涌出。
她双手掩面,哭得不能自已。
凌晨三点,白云机场。
姜雪随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她下意识报出苏井家的位置,愣了一秒,她涩声说抱歉,随后报上自己住的小区位置。
司机没说什么,一脚油门开了出去。
翌日。
叮咚。
门铃声响,端坐在客厅里的姜雪垂下头,空空一眼。
她起身来到玄关,开门。
“你好,请问是姜雪女士吗?”
……
密封袋有些重量。
姜雪回到餐桌前,慢慢拆开密封袋,一一把里面的东西平铺开——里面除了两封遗书外,还有一部手机。
这些就是屠成留下的全部东西了。
她拆开其中一封,上面写着“姜雪亲启”
里面的内容跟姜雪猜的大差不差,只是后面附了一个律师的联系方式。
给苏井的那封姜雪没有打开,她拿起搁置在最边上的手机,开机,不多时,墓碑上的那张照片跃然弹出。
姜雪迷茫地看了一会儿,起身去卧室里面将苏井的手机取了出来。
无声端坐了十几分钟,姜雪按照上面的联系方式拨通了律师的电话。
或许是太久没开口说话了,电话接通后姜雪竟一时发不出声音。好在对面素养极佳,喂了两声,没听到人回复,还是耐心地等了几秒。等听到姜雪沙哑地回复后,才客气地问:“你好,请问你是?”
姜雪自报家门,对面瞬间反应过来,口吻专业地说:“你好,姜小姐,关于屠成先生留下的一应事宜,选个时间,我们还是见面谈比较好。”
律师事务所离姜雪这里不远,她直接了约半个小时后事务所见。
姜雪踏进事务所就直接被前台小姑娘领到一间会客室里,刚刚跟她通话的律师紧随其后进来,手里拿着厚厚的一叠证明文件。
律师见只有姜雪一人,略有些惊讶,“姜小姐,你好。苏小姐呢?”
姜雪如鲠在喉。
律师见状不对,不动声色打量着姜雪,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猜测。
等进来送咖啡的小姑娘出去,姜雪才轻轻地说:
“她……死了。”
尽管律师刚刚做了一些心理准备,可也还是被姜雪这句话惊住了。
……
律师这才知道,原来苏井就是这几天网上传得沸沸扬扬的割腕女壮士。
他少有的语塞了几秒,“抱歉。”
姜雪摇摇头,回到正题。
律师收敛情绪,向姜雪逐一介绍他手里的东西。
六份购房合同。分别是不同的六个省,天南地北那边都有。房子有几十平的小两室,也有百平的江景复式,全部全款付清,房主写的都是苏井。最后,是一个一百万的个人基金账户。
姜雪一动不动地看完纸上密密麻麻的字,心里大概有了一个数。她问律师这些都是从什么时候买的。
“最早是在六年前。”律师说。
姜雪脑子里嗡嗡作响。
她脸色难看地起身,猝然对上律师那双欲言又止的眼睛。她沉默了几秒,说麻烦你把这些资料都整理好,明天会有人来跟你对接的。
一直到很多年后,姜雪仍记得今天,阴雨霏霏,很适合送别。
苏井的事,终究还是因为种种原因被压了下去。最后政府相关单位派遣专人去到苏井家里,给了各种补贴作为嘉奖和抚慰。
这些还是姜雪在过年回竹城后才知道的。
期间,他们没有一个人给她发过消息询问一二。
那一年冬天竹城没有下雪,反倒是常年不下雪的广州罕见地下了一场。
初六,姜雪堵在高速上,她扯过副座的毯子给自己披上,开始阖眼休息。
滴——
不知是谁按了下喇叭,她循声抬眼,一片雪花自天空飘落,轻飘飘落在车窗上。
她眨了眨眼,洋洋洒洒的雪花接连出现。
下雪了。
降下车窗,姜雪伸手出去接了一片雪花在手心,她盯着看了半晌,不知怎的,一下就想起了半年前的那封信。
屠成给苏井的那封信。她在寄给北京之前,还是没忍住拆开看了一眼。
前面大段的话她已经记不清了,唯独最后一句,她记忆深刻,难以忘怀。
他说。
井井,是宝贝。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