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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时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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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晚晚看着一旁站着的颜韫,他的领口被时凛握皱,一向一丝不苟的他难得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她的眼睛被他有些落寞的眼神刺了一下。
空气里的消毒水味被三个人的气息掩盖,颜晚晚让时凛先等一会儿,自己和颜韫说两句话,时凛说好。
然后去楼下车里取一些带给她的东西。
病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颜韫轻咳一声,看着她因为化了个妆而面色红润的脸,语气故作平淡的开口问。
“感觉好点了吗?”
“我好多了,谢谢你帮我收拾烂摊子,也帮我掩盖住出车祸这件事,真是多谢了。”
颜晚晚比他更平淡,漂亮的眸子和颜韫如出一辙的淡漠,她推着输液架子坐回床上,暖融融的阳光斜斜的撒在她身上,乌黑柔软的长发泛着光晕。
“没什么事的话,我要休息了。”
颜晚晚不想和他多说一句话,无声的叹了口气,侧过身给自己盖上被子,“以后也不要再来了,我不想别人来打扰我。”
“颜晚晚,我是别人吗?”
颜韫倒吸一口冷气,宽厚的手掌慢慢攥成拳头,他用尽全身的克制力让自己冷静一些,却忍不住再问一遍,“我是别人吗?”
“你自己明白。”
颜晚晚决心不再回答他的任何一句话,闭着眼睛装睡。
颜韫轻呵一口气,自嘲的笑了起来,低沉苦涩的笑音在病房内无限放大,颜晚晚明明有些害怕,可还是竭力控制自己的颤抖。
“你狠,你真够狠。”
颜韫用力的闭了闭眼睛,他可以拿捏任何事情,但就是无法左右颜晚晚的感情。
她这人太倔,倔到只要是自己认定的,直到她死都不会变。
爱上一个人就只爱这个人,一辈子都不会变。
恨一个人也是这样。
颜韫装作看不见,听不到她的刺痛,他是她的亲哥哥,要包容她所有的脾气和不好,一心一意的,求得她的回头和原谅。
“颜韫,我可没有你狠心,我可没有像你一样,亲妈死了也像公事公办一样,不流一滴眼泪,没有一点伤心。”
颜晚晚越说越快,她的禁区就是沈吟的死,她不像提起出来,可是因为心中实在烦躁,她忍不住。
“你还记得吗?你告诉我人生人死,一切皆有定数,这也是一个亲儿子能说来的话,我没有你狠,你才是那个心狠手辣的混蛋。”
颜晚晚情绪激动起来,她“腾”的坐起来拿起床头柜上的玻璃杯就摔在地上,拉扯间输液针也脱离了,她整个手背都在发麻。
一地的玻璃碎片,动静很大,颜韫就站在原地不避开,飞溅的随便割伤了他的手背,颜晚晚还挣扎的朝他怒吼。
“晚晚,可我不是圣人,我也不是没办法让妈死而复生,她走了就是走了,你为什么还要揪着不放!”
颜晚晚冷笑一声,趔趄的跑下床抓住颜韫的衣领,恶狠狠的抬头看着他,眼尾的红像是烈火,烫伤颜韫的心头。
“不可能!如果不是因为颜家为了他们那金贵的名声,为了你的脸面,为了我的前程,颜侃的未来,怎么会连葬礼都没有办,就把我妈匆匆下葬了,还狠心将她的名字从颜家族谱里划掉。”
“你没有一点难过,也没有掉一滴眼泪,你甚至从来没有去祭拜过她,你还记得她长什么样子吗!”
“如果我死了,你会流眼泪吗?你会为我难过吗?你给我滚!我再也不想看见你,我看你一眼我都觉得恶心,你滚啊!”
“你走啊!”颜晚晚恶狠狠的推了他一把。
查房的人员听到了动静,连忙叫了医生护士,可还压不住扑腾的她,直到时凛提着两大袋子东西上楼,看见这一幕紧皱起眉头,丢下东西就跑到病床前,帮忙摁住颜晚晚。
鸡飞狗跳间,医生给她打了一支镇定剂,待她平静下来后,护士才又把输液针重新扎上,然后清理地上的碎片。
医护人员们朝着颜韫颔首致意后,就全部都退了出去。
“晚晚。”
时凛用极轻的声音轻轻叫了她一声,然后用手指抹去她眼角的泪水,最后用手帕擦去她手背上飚出的血,然后捡起地上的袋子放在桌上。
做完这一切,他才松了口气似的跌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原本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稳镇定。
他清澈见底的眸子扫了一眼还站在那里的颜韫,没有什么情绪说道,“如果没什么事,颜先生可以先出去了。”
颜韫原本僵硬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破裂,他机械的抬起手臂,指了指病床上的颜晚晚,“她睡着了吗?”
声音很轻,带着微微嘶哑,像是怕把颜晚晚吵醒一样。
“嗯。”
病房门轻轻关合,颜韫有些失魂落魄的下楼,正遇上从学校过来的颜侃,他还提着一袋子蓝莓和莲雾。
颜晚晚说想吃,他就赶紧去买。
“哥,姐怎么样了?你们吵架了?”
颜侃刚赶到,额头上还有一层薄汗,他满不在乎的擦去。
“没有。”
他额前的发丝垂下几绺,伸手又拂了回去,“你去吧,我回公司一趟,有事就打电话。”
“好。”
两个人错身而过,颜韫坐上车,疲惫的将手背抵在眼皮上,副驾驶的唐助理看着他手背上的伤口吓了一跳,出声提醒了一句。
颜韫这才发现,血沾到眼皮上了,他对着手机屏幕用手帕擦干净,然后随手扔到了一边,报了个不常去的别墅地址。
他只想找个清净地方静静。
前边的人也不敢多说话,连忙打方向盘踩油门,调头出了医院,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脑海里却想起刚才颜晚晚说的话,颜韫无悲无喜。
他知道因为沈吟的死,颜晚晚绝对接受不了,一腔怒火却找不到地方宣泄,他就是很好的发泄口。
他确实薄情寡义。
对父亲母亲都没有多余的情感,唯一在乎的只有颜晚晚和颜侃,他们是鲜活独立的小孩子,是唯一让他感到亲近的人。
他以为颜晚晚会永远把他当作她的靠山,她的保障。
可后来她知道了一切,要和整个颜家,和他划清界限。
他确实没有为沈吟伤心流泪,从他记事起,他就知道沈吟的神经质是一种病,所以在潜意识里觉得自己更应该保护好颜晚晚和颜侃。
颜家在他和颜侃之间,选择了他做继承人,他承担起更重的担子。
颜家为了看他的办事能力,让他这个沈吟的亲儿子,来操办掩盖沈吟自杀丑闻的事,看看他是否杀伐果断,冷漠无情。
他何尝不心痛。
桩桩件件,弑人良心。
压的他不敢有一丝松懈,不敢在任何人面前卸下防备,更不敢流一滴眼泪,有一丝心软。
颜氏不止他们一家,如果他不能继承颜氏,一旦他人上位,颜晚晚和颜侃往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所以他要抗,咬着牙忍着痛抗住一切。
他不能告诉颜晚晚,她是个多么感性的乖孩子,她如果知道了,这些年生错了气,怪错了人,她会愧疚一辈子。
颜韫不能让她自责。
他应该让她笑,让她站在她最喜欢的舞台上,让她和喜欢的人好好的过日子,哪怕恨他一辈子,他也不要颜晚晚因为沈吟的死再流一滴眼泪。
颜晚晚懂事的让人心疼。
他要不惜一切,保护她。
病房内,时凛看着昏睡的颜晚晚看了好久,用手指抚摸勾勒一遍又一遍她的脸。
只有这样,她就在身边,他才感到心安。
找到她,费了好大的功夫,他到最后找颜晚晚找的及近疯掉,慌不择路的只能动用了时家的势力。
他和颜韫实际上很像。
他对冰冷的家族也没有感情,时父时母只想让他做下一任继承人,看中了他波澜不惊的性格和运筹帷幄的能力。
时凛厌恶商界争斗和勾心斗角,于是从时家脱离出来,从零做起一路走到现在,他都没有动用过时家的一点好处。
可当他和颜晚晚失去联系了,他才真的慌神。
就算曾经他们分隔千里,他也不曾这么心烦意乱过,他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颜晚晚可能出事了。
节目录制的时候,迟迟不见颜晚晚,乔凯给她打了无数电话,又给范辄打,都是无人接听,直到司津乘的电话先打了过来,他才知道颜晚晚是真的失踪了。
颜家也算是一手遮天,就连司津乘也没打探到半点消息,难得有时凛走投无路的时候,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不要把结果想的那么坏,可他还是做不到。
他恨不得站在S市的中心广场,拿着话筒求众人告诉他颜晚晚在哪里。
从前在国内最惨最灰暗的那段时期,时凛半年没能出歌,被资本家压榨的喘不过气,他也从未想过要用时家的半分好处。
可为了颜晚晚,他向时家低了一次头。
找到她,不惜一切找到她。
时凛只有这一个念头。
时家也算是只手遮天,很快便查到了颜晚晚的下落,在得知她因为车祸住院后,他的心都凉了半截。
而就算这样,时父时母还不死心的问他是不是对颜家有兴趣,如果要联姻将会是强强联合,巩固基业的好办法。
听听,心中只有利益。
许久没有抽烟的时凛抽了一支烟,然后将烟灰缸摔在地上 。
“如果你们敢打颜晚晚的主意,我一定会让你们生不如死,随便你怎么打颜家的主意,但颜晚晚不行。”
在去医院的路上,时凛脑海里闪过过千百个设想。
颜晚晚那么骄傲,那么倔强的一个人,如果真的有什么好歹,她会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她绝对接受不了那样的自己。
当看到她好好的站在他面前的时候,时凛浑身紧绷着的弦倏地放松,想着有机会一定要叩拜神佛,谢谢他们庇佑颜晚晚大难不死。
那一刻他什么也不想干,只想紧紧的把她抱在怀里,如果可以,他想把颜晚晚揉进骨子里。
让她只留在他身边,形影不离。
可颜晚晚那样自由的人,时凛又怎舍得禁锢她,本想放开,可还是忍不住加重那个怀抱。
他最害怕的就是失去颜晚晚了。
守到深夜,时凛趴在她的病床旁,近在咫尺的是她柔和美好的侧脸,他的手还紧紧的握住她苍白骨感的小手。
她太瘦了,像是一只苍白无力的蝴蝶。
飞不起来,在泥泞的雨水里被打湿翅膀,再狼狈也要凭着自己的努力重新起飞。
她总是在为他考虑,为了不给他带来麻烦划清界限,在他的低谷期,为了让他发展更好,费劲心思的给他找机会,总是小心翼翼的陪在他身边,不让他去察觉,笨拙的去猜测自己的心情,为了让他开心,绞尽脑汁的想办法,跌跌撞撞的奔赴向她。
给他最真诚的心,最真挚的爱。
为了不让颜晚晚失望,觉得自己做的都是无用功,时凛什么都顺着她,可这让他开心了,那她呢?
她什么都为他考虑到了,就是没有考虑到自己。
所以这次,真的要换他来护她了。
时凛当仁不让,不管这次再有什么阻碍,他都不会再停滞不前了,他要朝着颜晚晚跑过去,她走了那么久,也该真正换他向颜晚晚奔赴了。
睡梦中的颜晚晚慢慢睁开眼睛,一片朦胧间认出了这是时凛,直到视线慢慢清晰,她才轻轻出声。
“怎么还不睡啊。”
“在守着你,不舍得睡。”
时凛抬手抚了抚她消瘦的下巴,帮她挽去垂在嘴边的发丝,眼底的笑意像是要实质化了一样。
颜晚晚想坐起来,时凛给她加了一个松软的靠垫,两个人相视无言,半晌后时凛才缓缓开口。
“晚晚,答应我件事好吗?”
“你说。”
时凛轻轻握住颜晚晚的双手,神情无比认真的,郑重的看着颜晚晚,“答应我,开始接受正式的治疗好吗?”
她的病,像是黑洞一样拖住了她的步伐,一点点侵蚀她的精气神,让她慢慢的耗干耗尽。
如果不治好,不解决她郁结的心事,她可能以后还会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时凛是一点也不敢想象。
“你都知道了?”
颜晚晚的头靠着墙面,对着时凛露出一个无力的笑容,“我试过,治不好的,而且我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你不要担心我了。”
时凛默不作声的看着她,像是早有预料她会这样说,他抬起一只手,像在做一个重要的约定。
“剪刀石头布,我赢了就答应我。”
这个游戏,颜晚晚之前总是和他玩,她总是能赢时凛,好像在她的记忆里,时凛从来没有赢过。
时凛在任何事面前都可以对颜晚晚让步,可在关于她的事上,他是会寸步不让的。
剪刀,石头,布。
颜晚晚出的石头,时凛出的是布。
他赢了。
“你能赢我,那为什么之前,总是要输给我。”
颜晚晚的眼睫微微颤抖,她努力的抑制自己越发短促的呼吸和将要流下的眼泪。
“输给你,我心甘情愿。”
“但在这件事上,我不能让,这病必须要治好。”时凛托起颜晚晚的手,然后将额头轻轻靠在上面,无声的叹口气。
“晚晚,求你了。”
颜晚晚看着他宽阔的肩膀和挺直的脊梁,立于巅峰的他,有一天也会为了求他,低下头对她俯首称臣,低声祈求。
“时凛,可我还不想离开舞台。”
颜晚晚终于压抑不住的哭了起来,抽抽噎噎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我舍不得。”
“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治病的。”
颜晚晚不想放下话筒,不想离开聚光灯,她见过演唱会上连成一片海的灯牌,也见过微博评论区一句又一句爱你,更听过每次出活动粉丝们震耳欲聋的应援声。
有那么多人爱她,她舍不得走。
她想默默地陪着时凛,直到世界尽头。
“我答应你,一定会治好我自己,能不能再等一等我。”
时凛抬起头,漆黑的眸子在暗暗的灯光照耀下闪着暖光,认真擦去她的眼泪,哪怕对待只是她的泪水,他都极为珍稀。
“好。”
“我答应你,等到你愿意治病的那天,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不骗你。”
他只想,她能再幸福一点。
有更多人爱她。
有更多时间留给他们。
来日方长,他再也不会离开颜晚晚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