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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假如真有机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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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自站在熙来攘往的纽约街头,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地方可以坐下。韩冰月想了想,把箱子拖到一个比较清静的店角,就坐在箱子上了。
她忽然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在心里反复地哼起了一首从来都很少唱的、很多年很多年以前孟庭苇的老歌。她发现的时候,已经不知道唱了多少遍。
坐在已过了站的地下铁,看着每一张好陌生的脸……
她嗤的一声笑了自己一下。我没坐过站啊,事实上,我还没坐到站呢。她尽量欢快地鼓励自己,割裂掉自己同那首歌、以及同任何其他悲伤情歌的联系。
肚子好像有些饿了,咕咕地叫了两声。她茫然四顾,想不出可以吃什么。她不爱吃西餐,尤其是汉堡三明治这样的快餐。但让她一下子在一个这么陌生的地方找到一家中式快餐,对了,还拖着行李,也实在有些勉为其难。
或者,她可以问问人?她开始注意地盯着过往的人看,想找到一张面容和善的脸。但是纽约人全都行色匆匆态度冷漠,同中西部的人完全不一样。她鼓了几下勇气也没张开嘴,想想还是作罢。毕竟,她本来也没有很想要吃点什么的欲望,犯不着。
饿,灰心,意兴阑珊。这么一来,她觉得更冷了。
如果,爱只会让四季感觉像冬天,就让我对你的依恋,全留给你,渐渐冷却。
她抬起头,努力仰望周围深深的井壁一样的高楼大厦,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韩娜当初实习的时候,是在哪里上班?会不会就在这栋楼里?还是那栋?那栋?
每天、还是每周,沈晗会送她来到这个地方,两个人依依惜别,他们拥抱,甚至接吻,当着满大街漠然的目光,旁若无人,因为这个世界就是为了给他们的爱情提供一个承载的空间才得以存在。
因为爱你所以不告而别,这种方式比较不伤害谁,独自走在街头来来回回,忘了你根本就不会出现。
她向上仰了太久,眼珠子都酸了,泛出一层湿润来。何况还很冷,眼睛刺刺的不好受。
找个没有你的地方过冬,找个不需要你的好借口,就让雪落在心头,泪留在眼中,各自两头不再重逢。
嗯,他们早已不在这里,他早已不在这里了。这里只有我,只有我一个人。
韩冰月站起身来,活动活动已经冻僵了的腿,拖着行李箱慢慢地走了起来。她从随身的背包里掏出一张纸,上面写着到Penn Station应该走第七大道。她集中精神,四下里观察,寻找着路牌。
冬天天黑得早,何况这是在东部,要不还是尽早过去吧。
找个没有你的地方过冬,找个理由不让自己难受,宁愿我的心沉默,你的爱尘封,不必接受任何的错。
心里的声音还在我行我素地唱。她用力晃晃脑袋,可是无法甩掉,只是把它晃得颤抖起来。
韩冰月赶到Penn Station的时候,刚刚有一班去往普林斯顿的火车开走。她买了下一班的票,又在车站里坐了好一会儿,才上车出发。到达普林斯顿的时候,天已经浓黑了,其实也不过下午四点多。
普林斯顿的火车站冷冷清清地敞在一小片旷野里,下车的人群瞬间散去,她打电话要了计程车,车子到的时候她已经快要冻成一尊冰雕。
因为没有车子,又是同样的公交系统不发达的地方,她就在普林斯顿大学附近步行的距离内订了旅馆。冬天里大家都像候鸟一样拥到南方去,她便拿到了一个很不错的deal。
第二天,韩冰月早早地醒了。她吃了旅馆里配送的简单早点,跟前台拿了一份当地地图,就摸索着向普林斯顿大学校园走去。
普林斯顿大学正门口有一条叫做Nassau的小街,在雪后的晴光里十分别致,街边有许多干干净净琳琅满目的小饭馆。
韩冰月的想象又开始在她心上伤痛累累地转动起来——那些年,他和她,就是常常在这里,偎依着散步,一家一家地开发这些充满了异域风情的美味的么?
这座大学的建筑多为古代城堡的风格,往往有一些小的城门,一层一层地延伸进去,仿佛无穷无尽地通向一个神秘而充满回忆的所在。
正值假期,又这么冷,校园里难得遇见几个人,只有韩冰月,和她以乞讨的姿态捧在胸口的这颗心。
而就在她心里刚刚升起这么一个自悲自怜的念头时,竟然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欣喜地唤她:“小月!”
她回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地,看见叶安琪招着手跑过来。
“安琪?你怎么在这儿?”她倒吸着冷气问。
叶安琪亲亲热热地拥抱了她,笑着回答:“你还不知道吧?我叔叔家就在这里,所以我来过圣诞节。”
她关心地打量了一下韩冰月:“你呢?来玩儿?也没见你跟我说起,不然我们就可以一块儿来了。”
韩冰月叹了口气:“是呀,我应该告诉你一声的。”
叶安琪蓦然就了然于心的样子,说道:“其实我应该早就想到你也许会来这里,更应该想到你不愿意告诉别人。”
韩冰月苦笑着握紧她的手:“安琪,我没有不愿意告诉你。”
叶安琪马上纠正自己:“嗯,我说错了,你只是不愿意提而已。”
韩冰月点点头,庆幸着有一个这么知心的朋友。
叶安琪捧着手呼呼地呵了两口热气,然后搓着手掌说:“这天儿冷得厉害,在外面呆稍微长一点儿就受不了呢。小月,咱们找个暖和的地方坐坐吧。”
韩冰月赞成:“刚看到校门口就有一家星巴克,不如去喝杯咖啡。”
于是俩人携手,走到空气里都弥漫着暖融融的咖啡浓香的店里去。
这家星巴克不算小,而人也不多。她俩找个僻静的角落坐了,各自捂着一个大大的纸杯,一时无话。
还是叶安琪先提起了话头。她深知道这个时候不需要回避什么,对于韩冰月来说,她只愿意谈论一个话题,也只对一个话题谈得下去。
“小月,还记得咱们聊过的,关于科学,和关于迷信吗?”叶安琪总是有本事,让她的话显得有趣,却又绝不像它听起来那么离题。
“迷信我记得,科学,你指的是什么?”韩冰月有些不确定。
“就是关于你的真爱或许存在于另一个时空,而也许只有鬼神才能帮助你得到一个和沈晗在一起的机会。”叶安琪准确而简练地概括。
韩冰月忧愁地点点头:“当然记得。不过记得又能怎么样呢?”
叶安琪眨巴眨巴眼睛——她的眼睛并没有韩冰月的或者韩娜的眼睛那么美,但精光闪闪显得很聪明。
她说:“如果在另一个时空,你和沈晗才有机会在一起,而你又能够进入那个时空,就算是得到这么一个机会了吧?”
“当然。”韩冰月觉得这个逻辑如此简单,然而光是逻辑简单又有什么用呢?
叶安琪问:“如果真的有什么鬼神之类的东西,能够给你这个机会,你要不要呢?”
韩冰月觉得这个问题更加简单,简单得简直可笑了:“那还用说?当然要啦,无穷大个要!”她加了一个强调,而这个强调显得她孩子气十足,并且令人感动。她真的那么天真而纯粹地渴望着啊!
果然,叶安琪扑哧地就笑了出来。她摇摇头说:“可是你以为机会就能这么白白给你吗?如果要你付出代价呢,你也要吗?”
韩冰月很配合地没有去管这么一个可能性到底存不存在,认认真真地问:“什么代价?”
叶安琪说:“不知道。如果不管是什么代价呢,你都要吗?”
韩冰月想了想,觉得漫无头绪。不知她是意识到了这么一种不可能的境况说了也白说,还是渴望的力量让她觉得再没有什么代价比现状更可怕的了,她坚定地回答道:“嗯,不管什么代价,我都要。”
顿了顿,她又苦笑着补充了一句:“难道还有什么代价,比连跟他在一起的机会也没有这种命运更可怕的吗?”
叶安琪注意地观察着她,然后点点头,握紧她的手:“我明白啦。”
两个女孩子在星巴克坐了一个多小时,然后叶安琪领着韩冰月在普林斯顿校园里到处逛了一圈。她的叔叔家在这里,因而早已不是第一次来。她对一切都很熟悉。
夜幕又将早早降临的时候,叶安琪把韩冰月送回旅馆。
“今晚睡个好觉。”告别的时候她体贴地说。
韩冰月殷切地点头。她很感谢她的陪伴,尽管这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什么问题,但至少能让她感觉不那么孤单而绝望,也没让她有太多胡思乱想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