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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疾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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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门口的白岭月,顷刻便有些鼻酸了。
刀剑在喉时她没退缩,被拐卖的路上她没害怕,羌北军营里她没放弃,直到后来的每一次任务时她都迎难而上。
但她刚刚在来的路上,是真的把心悬在了嗓子眼,她一路上的磨磨唧唧都是因为害怕。
她怕段恒将她拒之门外,她怕自己真的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白岭月甚至想好了如何应付段恒各种严厉的说辞,哪怕被打一顿或者跪在府外一宿......她全都想好了。
但这一切都没有发生,段恒只是在等她吃饭。
白岭月仿佛在这样一句话里,找回了当年那个喜欢撒娇卖乖的小姑娘。
她飞扑上前,扑到段恒的跟前,像小时候让他抱起自己转圈那样,抓着他的手臂哭。
段恒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发:“行了,都是要做官的人了,还这样胡闹。”
“段叔......”白岭月抹了眼睛。
“你若在不进去,不仅给你准备的芙蓉糕凉了,明日上朝还会说我有意为难新上任的白提督。”段恒打趣道。
白岭月抽着鼻子笑出了声。
两人这才往里屋走去。
“你在那封小侯爷的身边待了这么久,他可有为难你?”段恒一边给白岭月夹菜一边问道。
白岭月喝了口茶:“起初不太对付,如今已是我给他气受。”
“哦?”段恒笑了笑,“说起来,你与封家这小公子倒有些缘分。”
白岭月刚塞进嘴里的菜没来得及嚼上两口,便抬头呆呆地看向段恒。
段恒继续道:“当年你刚学走路时,恰逢封将军与王爷回朝复命,封老将军便带着封小公子前来拜会王爷。”
“封翊,他当年多大?”白岭月听得入神,开口问道。
“封小公子当年不过也四五岁的模样。”段恒抿了口清茶,继续回忆道:“封家那小公子也是个不安分的主儿,见你在院里蹒跚学步,便上前戏弄,害你摔了个大跟头坐在地上哭。”
白岭月放下筷子,问道:“那他呢?”
“他呀,他怕挨封将军一顿揍,捂着你的嘴巴把你连拖带抱的弄到了花坛里,给你摘了一枝海棠别在耳朵上,嘴里念叨着让你别哭,等他长大了就娶你回家。”段恒说得开心,“谁知啊,你还真就不哭了。你说他那么大点孩子懂什么嫁娶之事.......”
“段叔!”白岭月沉着脸把笑个不停的段恒打断,“你怎么知道这些事,还知道得如此详细?”
段恒止住笑,拳头掩在唇边咳了一声:“我当时就在旁边看着。”
“......”白岭月的脸色更沉闷了。
话及从前,难免让人想到南平王府还在的时候。
白岭月刚学会走路后,宜德长公主便挂帅去了西陲,白岭月自然而然地被接进宫里养着。
那会儿宫里的娘娘们都好似对她喜爱得紧,却没人真的敢接近这块烫手山芋。
因为在那个时候,南平王满门武勋、权倾朝野,宫里哪位娘娘若是跟白岭月亲近几分,隔日便会传出有觊觎太子之位的心思。
人人都说这位小郡主以后是天赐的凤命,但没过几年,这天赐的凤命就变成了该死的丧家之犬。
见白岭月神色不对,段恒连忙拍了拍她的肩膀:“如今你这疾射营提督即将上任,可有何打算?”
白岭月回过神,淡然一笑:“能有什么打算,莫宸临到殿前封赏将我与封翊之职调换,不就是想让我远离一些事。”
那日承乾殿中,莫宸许她官位且留在庆安,即是要帮他,白岭月回去后思来想去,最好的地方其实莫过于锦衣卫。
这人当年确实也答应过她......莫宸的心思,白岭月确实越来越摸不透了。
“锦衣卫未必是个好去处。”段恒缓缓开口。
“何以见得?”白岭月问道。
段恒神色严肃下来:“锦衣卫那指挥使乃是先帝钦点,在其位谋其事,但先帝病着那几年,几位皇子接连出,不免让人怀疑他们生了异心……”
“段叔!”
“我知道。”
段恒环绕四周后,起身到门外屏退了一干下人,关上了门窗。
白岭月蹙着眉:“段叔可是觉得哪里不对?”
“不好说,你在宫里久待,也应知道先帝原本并非属意三皇子莫宸,他从前那个性子......”段恒没把话说完。
白岭月拇指微微捏了捏自己的下巴,看着杯中的茶叶说道:“我也想不通,当年莫宸忽然告诉我,要走上那条路,我虽意外却不能拦着,那是他的选择,可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为了什么没人知道,但太后自然是为了让李氏屹立不倒才选择了莫宸。”段恒道,“从前的莫宸性子及温和,哪怕是对待下人也从未厉色过,若是他登基,确实是......”
“确实是个十分听话的傀儡。”白岭月沉下嗓子,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可如今似乎已然有了裂痕。”段恒看了白岭月,“有时候,竟然觉得你还不如待在北疆。”
“段叔,我必定是要回来的。”白岭月的眼里似乎在燃烧。
其实,莫宸登基之后,虽然她确实自由了很多,但仍然被困在宫里三年。只是那时候揽瑛阁的宫人都换了一批、送来的东西也比以前好了很多,但事实上她仍然被软禁着。
所以那个时候,手握大权仍然不是当今圣上,莫宸大概也能感觉到。
所以事到如今,他需要有人帮他揽权。
“锦衣卫如今听命于谁确实不好说,里头全是老狐狸,未必是你能应付来的?”段恒岔开话题,抬手示意白岭月赶紧吃饭。
“那封翊能应付过来吗?”白岭月随即顺着心里的想法问出了口。
段恒却丝毫没有担忧,微微一笑道:“怪不得都说闺女长大了胳膊肘往外拐,这就关心起你那小相公了?”
白岭月表情僵在脸上,耳尖红红的,薄嗔道:“为老不尊。”
段恒顿时一塞,指向白岭月:“小没良心的,你段叔当年也是庆安城中炙手可热的人物,要不为了时时照看你,我早娶门媳妇生孩子去了。”
白岭月捂上耳朵,不听段恒更年期扯旧事,抬脚就往外面跑去。
*
隔日,白岭月被段恒带到了疾射营。
疾射营之所以取名疾射,是因为这里都是一等一的拉弓好手,所有的强弓劲弩在这群人手里都能发挥出以一敌十的作用。
这个营从前的提督半年前正好在调任,上面一直没有调新的人下来,段恒只好接管,但也分身乏术。
所以如今的疾射营一直处于放养状态。
尤其是听说上面新调来个提督,便更加不屑一顾。
段恒把白岭月送到,连疾射营校场的门也没有跨进便走了,只给白岭月留下一句“好自为之”。
白岭月挑眉看了段恒一眼,仿佛能从段恒这幅笑容背后看出他想要看好戏的真容,就如同当年她摔倒那次一样。
想到摔倒就想到封翊,白岭月不自觉地垂首低笑了两声。
疾射营中倒不真是一片颓靡,士兵们拉着长弓站在训练场上射麻雀也算是一种训练方式吧。
白岭月在心里安慰自己道,这群人不仅没耽误训练,也没忘了吃饭,这边有从天上打麻雀的,那边就有在一旁架火炉的。
日子过得真不错呐。
“二狗,二狗!”一位身穿常服、拿着羽箭的人迎面走了过来,羽箭上还戳着一只死掉的鸽子,那人嘴里念叨着,“二狗人呢,让他去跑腿儿买个酒,又蹿哪儿去了?”
说着,像是没看见白岭月一样,就要越过她去找那名为二狗的人。
倒是会享受,还要喝酒。
白岭月忍了。
她站在一旁,正打算招呼个人来替她通知一下新任提督已经到了的事情。
但白岭月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已经有人自来熟的过来招呼她了。
“哎,那位姑娘,是来送调料的么?”那人穿着戎服,一边招手一边往白岭月跟前走,“就跟你说话,调料呢?”
白岭月扬起眉梢,没理他,环视着这一群兵将。
朝廷花银子建造校场,买粮食兵器,却养了这么一帮居安不思危的庸人。
“你会不会说话?!”那人有些不耐烦,“问你调料呢,别耽搁大爷喝汤的时间。”
随着那人声音的抬高,周围来来回回的人都向这边看了过来。
有人掺和道:“行了马涛,说不定人家是个哑巴呢。”
“哈哈哈哈哈哈......”
“你们别说这小哑巴长得还真是不错。”
“我看宫里的娘娘也不过如此吧。”
“马涛,把这姑娘留下来,等酒买回来,让她陪咱哥几个好好喝两杯。”
白岭月手背在身后,紧紧捏着自己的腕骨。
看来这帮人不仅庸碌还很张狂,身为大兴士兵,居然丝毫不知荣耻。
那位被叫做马涛的,上下打量着白岭月:“我说姑娘,外面的买卖能挣几个钱,不如......”
白岭月漠然地瞥了他一眼,准备走上台阶。
但那人居然色胆包天地伸手过来阻拦:“哎,小美人往哪儿去?”
“马涛,你他娘的是不是想吃独食,还不赶紧把人带过来!”
“别吓着人家姑娘,咱可都是正经人。”
一群兵痞子!
白岭月在心中骂道,好吃好喝养在都城里的兵倒还真不如常年在边境打仗的。
“全部人,即刻换上戎服,在这儿集合。”白岭月抬眼目视前方,没有理会身边大大小小的调笑声。
身旁离得最近的马涛愣了一秒,随后笑弯了腰:“哎呦姑娘啊,没想到你喜欢这种玩法,哈哈哈......还真是新鲜。”
污言秽语出口,周围顿时笑倒了一片。
这时,门口匆匆忙忙地跑进来了一个士兵,看着这一圈人以及被围在中心的白岭月,立刻脸色惨白地跪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