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帘栊》春归无寻

8、第 8 章

　　邓姨娘来照月阁的目的薛拂烟早猜到了七八分，但面上仍作疑惑不解:“这么晚了姨娘还亲自过来，有什么事吗？”

　　“还不是因为那天的事。”邓姨娘携着她的手，非常情真意切，“玉姐儿，姨娘真不是有心欺骗你，姨娘也是让人给忽悠了，你千万别因此和姨娘生分了。”

　　“姨娘原来是为这个而来。”薛拂烟笑了笑，“我原本就没放在心上，姨娘也不必在意。”

　　薛拂烟的回应也在邓姨娘意料之中，她的笑容越发亲切起来:“你这孩子的性格固然是极温顺的，和你娘简直一模一样。”

　　停了停又叹口气:“当年你娘刚进府其实夫人是有点生气的，行事也不够周到，她没少受苦楚，但却毫无怨言，那时府里上上下下谁不夸她温柔贤惠？可惜……”

　　她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一副说漏了嘴的模样:“你瞧瞧，我原是来看你的，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之后便从兰娟手里接过锦盒，把那副翠玉手镯拿出来:“玉姐儿，这镯子是姨娘前日在鸣月轩买的，当时就觉得你戴着合适，如今便送给你了。”

　　薛拂烟连忙婉拒:“这怎么好意思？我是晚辈，应当买东西孝敬姨娘才对，哪能让姨娘送我东西？传出去别人该说我不懂事了。”

　　邓姨娘嗔道:“你看看你，刚才还说不和姨娘生分呢，你是晚辈，固然该孝敬长辈，但我做姨娘的疼爱你，愿意送你东西，谁能说个不字？”

　　薛拂烟于是羞怯地笑了笑:“那就多谢姨娘了。”

　　邓姨娘来照月阁从来都是拿东西，这还是头一次送东西，也肉疼的很，但为了长远打算，只能装出一脸欣慰:“眼下老爷还在生我的气，你若见了他，好歹替我说说情，就说我也都是为了你好。”

　　薛拂烟答应的很爽快:“姨娘放心，我会劝着父亲的。”

　　“真是好孩子，你两个姐姐若有你一半乖巧，我就知足了。”邓姨娘边说边站起身，“那你早点歇息，我也就走了。”

　　薛拂烟将她送到门口，看着院门关上才回来，香迟笑嘻嘻道:“姑娘你看，我那天说的话如何？老爷不过是替姑娘出了头，她们就坐不住了，又是燕窝又是镯子的，姑娘再多留几个心眼，只怕将来照月阁的门槛都被踏破了呢。”

　　薛拂烟无奈摇头:“可得了吧，你不嫌麻烦我还觉得吵闹呢。”

　　香迟哼了一声:“那也比无人问津的好。”

　　薛拂烟懒得理她，径自睡去了。

　　几天后，大选之期正式定在了三月十八，那天刚好是薛拂烟出宫之日，料着侯府这会儿气氛肯定紧张，她便约了温芸前往城郊看桃花。

　　春光明媚，游人如织，温芸穿了一身嫣粉色衣裙，与身后灼灼桃花几乎融为一体，这段时间薛拂烟帮她传信，偶尔也会带信给她，两人已经很相熟了，于是笑着打趣:“你大姐姐和二姐姐今日都进宫选妃了，你不在家等消息，还有心思跑出来？”

　　薛拂烟手中折了一枝桃花，淡淡道:“我等不等消息，又不影响她们入不入选。”

　　“这倒也是，”温芸点点头，过了会儿又问，“那你觉得她们两个谁能入选？”

　　薛拂烟顿了顿。

　　这真不好说。

　　永定侯府眼下没什么势力，在朝堂上也属于安分守己的那一类，对萧璟来说肯定是个省心的选妃对象，至于选谁那就全凭他个人喜好，但这恰恰也是最不确定的一点。

　　要说他喜欢美貌，曾经连她那样的艳色无双他都弃之敝履，要说端庄温婉，后宫最不乏的就是这种女子，尤其以秦淑妃为首，可也没见得他有多喜欢。

　　都道君心难测，但萧璟……萧璟怕是没有心。

　　哪怕她再清醒冷静又如何能猜透无心之人的想法？

　　“还说不在意，瞧瞧你这脸色。”温芸拍了她一把，“好了我不问了。”

　　薛拂烟回过神，笑了下:“其实我觉得大姐姐挺有希望的。”

　　“为什么？”

　　“因为她的性格和温婕妤有些相像，温婕妤不是已经入宫了么。”

　　温芸却摇摇头:“可是姐姐并不受宠。”

　　薛拂烟道:“一时不受宠不代表一直不受宠，而且受宠多半需要手段，婕妤娘娘就是太善良了。”

　　温芸嗤地一笑:“说的好像你在后宫待过似的，好了不提这个了，反正她们入不入选跟你也没直接关系，走，我们去前面看看。”

　　*

　　薛拂烟还是料错了。

　　傍晚回到侯府，香迟神秘兮兮道:“姑娘听说了吗？大姑娘落选了，二姑娘倒得了圣上青睐被选上了。”

　　薛拂烟刚才进府发现众人脸色都很凝重，整体气氛也是不同寻常的沉闷，心里便猜着了几分，毕竟孙秀槿乃侯府嫡女，被寄予厚望，若她入选府里上下应该欢天喜地才对，现在听香迟这么说果然应验了。

　　“也没什么意外的，二姐姐毕竟美貌，就连圣上……应该也舍不得辜负。”

　　“才不是这个原因呢。”香迟走过来道，“大姑娘落选是因为殿前失仪。”

　　薛拂烟愣了愣:“殿前失仪？大姐姐？”

　　“对啊，姑娘也觉得意外吧？这要换成二姑娘还有几分可信度，谁承想是大姑娘呢？那璎珞珠线早不松开晚不松开，偏偏面圣的时候松开脱落了，也不知是天意还是她命里没有福分。”

　　“你是说大姐姐戴的璎珞珠线松开所以致使她落选了？”

　　“没错，你是没看到大姑娘，回到家里眼睛都哭肿了，而且……”香迟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有可能还不是意外，据大姑娘说，进殿之前只有二姑娘碰过她的璎珞。”

　　薛拂烟着实没有料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发展，顿了顿道:“所以她怀疑是二姐姐做了手脚？”

　　“只是怀疑，没有真凭实据，再加上二姑娘赌咒发誓自己没干，总之因为这个夫人在老爷那里闹得不轻。”

　　薛拂烟若有所思。

　　她也不觉得孙雪槿有那个头脑和胆气做出这样的事，可若说是意外未免也太巧合了点，难道另有其人？

　　不过不管哪种原因现在事情已成定局，别说孙雪槿否认自己没干，哪怕她真的使坏动了手脚，现下已经被选定入宫，也不敢有人对她做什么。

　　只能说孙秀槿确实时运不济，准备了那么长时间，结果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看来以后谢夫人和邓姨娘之间的矛盾怕是要摆到明面上了。

　　薛拂烟所料不错，这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谢夫人对碧柳院那边的人都没好气，将当家主母的身份摆的足足的，邓姨娘则因为孙雪槿入了宫腰杆也比以前挺直了些，两人暗中较劲，竟不分上下。

　　孙秀槿这边因为落选终日郁郁寡欢，闭门不出，与之相比孙雪槿气运竟出奇的好，进宫才一个来月，因为某日在湖边偶遇了圣上，第二天便从才人晋封为美人，本来这次选进宫的嫔妃就不多，其他人连圣上的面都还没见着，她却升了位分，一时间风头无两。

　　连带着孙平修在朝中都荣光满面，邓姨娘更是喜不自胜，甚至敢公然顶撞谢夫人。

　　谢夫人恨的牙根痒痒，却无可奈何，只能忍耐。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孙雪槿接下来会盛宠不衰，但薛拂烟却不这么想，所谓登高必跌重，她不信丽宁宫那位能坐得住。

　　五月初二这天下午，薛拂烟被孙雪槿派来的内侍请到凌玉阁，这是姐妹俩在宫中第一次见面，薛拂烟还是往日形景，孙雪槿则大不相同，一身浅碧色暗花云锦宫装，梳着随云髻，斜插一枝缕空蝴蝶金步摇，额间贴着花钿，原先她美则美矣，但多少有点小家子气，现在举手投足间倒透出几分矜贵。

　　“这里也没外人，你还像在家时那样喊我便可。”孙雪槿歪在美人榻上，慢慢问道，“家里最近怎么样？父亲和姨娘都还好？”

　　“那还能有不好的，二姐姐尽管放心，现在整个府上都以二姐姐为荣呢。”薛拂烟知道她想显摆但又不想表现的那么明显的小心思，因此专拣好听话说。

　　孙雪槿果然微微露出笑意:“那就行。”

　　薛拂烟接着问:“二姐姐在宫里怎么样？有没有人为难你？”

　　话音刚落，旁边一个宫女笑道:“四姑娘这是什么话？咱们主子娘娘现下正得恩宠，多少人巴结还巴结不过来呢，谁敢存心为难？”

　　薛拂烟一脸天真:“可是我以前听说后宫争风吃醋很厉害的，二姐姐这般美貌，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木……什么林……必什么……”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那宫女笑着摇头，“四姑娘这是多虑了，凭他怎么争风吃醋，还不都得看圣上脸色？就连贵妃娘娘昨儿还特地让人送了一套首饰来给咱们主子呢，更别提其他人了。”

　　孙雪槿更是不以为然:“你说的话有几分道理，只是现下谁有那个胆子？与我为难岂不是跟圣上过不去？”

　　薛拂烟没说话，她才不相信容汐有那个好心送首饰，那人惯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她本意也就是暗戳戳给孙雪槿提个醒，既然她如此有恃无恐那也就不用再多费唇舌。

　　有些事必得自己经历过才明白，旁人劝着是没用的。

　　她一边想一边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打算等下寻个由头离开，哪知就在这时忽听外面传来一道高喝:“圣上驾到！”

　　薛拂烟手里的茶杯“砰”一声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